第二十二章.深淵的回饋

林默在那個廢棄的電力中繼站角落裡潛伏了整整一天。他沒有再出去，只是像一塊冰冷的石頭，靜靜地消化著前一夜的經歷和體內殘存的腎上腺素。栽贓蠻牛的畫面、治安隊破門而入的瞬間、以及那個窗口一閃而逝的紅光，如同碎片化的影像，在他腦海中交替閃現。 他成功了，用一種卑劣卻有效的方式，掃除了一個障礙，也遞交了踏入下巢區更深黑暗的「投名狀」。但他心中沒有絲毫輕鬆，反而被一種更沉重的東西所填滿——那是一種混合了自我厭惡、對未來的茫然、以及一種被無形之手操縱的無力感。他感覺自己像是在一個巨大的、佈滿陷阱的棋盤上移動，每一步都伴隨著代價，而真正的棋手，始終隱藏在迷霧之後。 第二天，他感覺稍微恢復了一些體力，也強迫自己將那些紛亂的情緒壓到心底最深處。他必須去見六指，領取他的「報酬」——那個關於 B 區處理站漏洞的情報。這是他冒著巨大風險換來的唯一目的。 再次穿行在下巢區那些如同迷宮般、散發著各種異味的小巷時，林默感覺周圍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同。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更加壓抑和緊張的氣息，路上的行人似乎更加行色匆匆，眼神中的警惕也更重了。他甚至看到幾個明顯是鏽爪幫成員的傢伙，正一臉兇狠地盤查著過往的路人，似乎在尋找什麼。 蠻牛的「消失」，顯然已經在地下世界掀起了波瀾。 林默更加小心地隱藏自己的行跡，繞開了幾個可能存在麻煩的區域，最終再次來到了那扇鏽跡斑斑的金屬門前。他深吸一口氣，用約定的節奏敲響了門。 門無聲滑開，門後依舊是那個光線昏暗、氣味奇特的房間。六指依然坐在那張巨大的黑色金屬桌後，如同盤踞在蛛網中心的毒蜘蛛。他的眼神落在林默身上，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種冷漠的審視。 「看來，你還活著。」六指的聲音沙啞低沉，聽不出喜怒。「那頭蠢豬呢？」 「他惹上了不該惹的麻煩。」林默的聲音同樣平靜，他沒有直接承認是自己動手，也沒有否認，「治安隊帶走了他，罪名是私藏和交易高濃度『紅霧』。我想，短時間內，他不會再出現在下巢區了。」 六指的嘴角似乎微微向上牽動了一下，形成一個極其冰冷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弧度。「紅霧？倒是個…『乾淨』的處理方式。」他那如同鷹隼般的眼睛緊緊盯著林默，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你倒是比我想像的要…懂得利用規則。」 林默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等待著。他感覺到六指的目光如同實質，試圖剝開他所有的偽裝。 「你做得不錯，小子。」六指終於開口，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上位者對工具的評價意味，「證明了你不是個只會動拳頭的廢物。那麼，按照約定…」 他沒有直接給出情報，而是從桌子下面拿出一個看起來非常古舊的、由某种暗色金屬製成的盒子，放在桌面上。盒子表面沒有任何標識，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似乎是某種古老文字或符號的刻痕。 「這是你要的『機會』。」六指用他那多出來的第六根手指，輕輕敲了敲盒子，「裡面，有你需要知道的一切，關於 B 區那個『漏洞』，以及…一些你可能並不真的想知道的東西。」 林默的目光落在那個盒子上。它散發著一種冰冷、不祥的氣息。這不像是一個簡單的數據晶片或文件。 「這是什麼？」他問道。 「一個『鑰匙』，也是一個『詛咒』。」六指的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打開它，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但同時，你也等於在自己的脖子上套上了一個更緊的絞索。這裡面的信息，一旦被外人知道是你掌握的，流金城雖大，將再無你的容身之處。」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玩味的警告：「我很好奇，像你這樣一條從泥溝裡爬出來的泥鰍，究竟能用這把『鑰匙』打開一扇通往天堂的門，還是…直接通往地獄的大門。」 林默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六指的話充滿了暗示和威脅。這個盒子裡的東西，顯然遠比他想像的更加危險和重要。這真的是他完成任務應得的報酬嗎？還是六指故意拋出的、更為致命的誘餌？ 他看著六指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到一絲線索，但那裡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深淵般的黑暗。 他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他已經踏上了這條路，付出了代價，就必須拿到應得的東西，無論那代價之後會是什麼。 他伸出手，將那個冰冷的金屬盒子拿了起來。盒子入手沉重，表面冰涼刺骨。 「很好。」六指點點頭，似乎對他的選擇並不意外。「現在，你可以滾了。在我需要你之前，別再出現在我面前。記住，下巢區的眼睛，無處不在。」 林默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緊緊握著那個金屬盒子，轉身離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房間。當他再次走入下巢區混亂的暗巷時，他感覺自己手中握著的不是一個盒子，而是一個潘多拉魔盒。 裡面藏著他渴望的真相，但也可能釋放出足以將他徹底毀滅的災厄。他看了一眼陰沉的天空，深吸一口氣，將盒子貼身藏好。 無論如何，他必須打開它。他需要知道 B 區的秘密，需要知道那些鉛板之下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是他復仇之路必須踏出的一步，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