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規矩,不是因為迷信,而是為了讓你能繼續活著。
第一段:禁忌
「晚上不要剪指甲,會被鬼帶走。」
阿嬤說這話時,皺巴巴的手指還指著我,語氣嚴肅又認真。
那年我七歲,半信半疑,當晚還真的乖乖沒剪。結果呢?指甲變長,隔天學校被罵沒修邊幅。我從此就知道,這種老掉牙的傳說,大概跟鬼月不能曬衣服一樣,屬於傳統文化遺產,沒必要當真。
現在我二十六歲,租屋住在台中。阿嬤過世也三年了,但她那句話卻還躲在書桌最角落的角落——一張快掉色的便條紙,被半張老明信片壓著,只露出幾個字:
> 「晚上不能剪指甲。記住。」
——阿嬤
偶爾找東西時會瞥見,但時間久了,我早就不放在心上。
我看著它笑了笑,轉身從抽屜拿出指甲剪,啪的一聲,在夜裡格外清脆。
第二段:異常開始
剪完十根指甲,我順手把碎片掃進垃圾桶。
乾脆俐落,一如往常。
夜已深,手機顯示23:44,我打著呵欠走回房間。剛鑽進被窩,耳邊卻傳來一陣「啪、啪、啪」的聲音。
像是……有人在剪指甲?
我一開始以為是樓上鄰居,但這個聲音太近了,彷彿就響在我耳邊。我抬頭看向天花板,天花板沒動靜,冷氣也沒開。那聲音還在持續,一剪一剪,節奏穩定。
我翻開棉被、下床、開燈。
什麼都沒有。
我走到客廳、浴室、廚房,聲音早已消失。
想著也許是太累了,我回房,關燈,倒頭就睡。
但在夢裡,我又聽見那熟悉的聲音。
啪——啪——啪——
這次不只是聲音,我還看到了。
夢裡,我的指甲,一根一根地被剪斷,整齊地擺在枕邊,然後……一隻蒼白的手伸來,輕輕撿起它們,像是在收集什麼寶物。
我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那隻手在我面前停了一下,手指慢慢指向我的臉。
啪——
我驚醒了。
滿頭冷汗。
第一眼看到的是——枕頭邊,真的躺著幾塊陌生的指甲碎片。比我的深色,比我的硬,形狀也彎得不自然。
這...不是我的。
第三段:詭異擴大
隔天早上,我拿著那幾片陌生的指甲研究了整整十分鐘。
它們泛著一種說不出的黃白色,像是泡過水太久的指甲,邊緣還有微微發霉的痕跡。
我聞了聞,一股淡淡的腐臭味,像是……老房子裡積灰多年的窗簾。
我當下第一個念頭不是丟掉,而是——
「這誰的鬼東西?誰半夜跑我房間剪指甲啊?」
我住頂樓加蓋,鐵門加三道鎖,監視器還連到手機APP,根本不可能有人進來。
更別說我有習慣性睡前滑手機刷YouTube到睡著,有人靠近我根本不可能沒感覺。
我本來想拍照上Dcard發文求助,打開相機時卻突然手機當機。畫面一片黑,只映出我自己那張呆滯的臉。
但那一秒,我發誓我看到——
鏡頭裡的我在笑。
我的臉沒動,但畫面裡的我,嘴角緩緩往上翹,眼神空洞,像是在模仿人類的笑容。
我嚇得把手機扔出去。
砰的一聲,手機撞到牆角彈落地板。我愣了幾秒,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手忙腳亂地把手機撿起來,再次打開鏡頭。
畫面正常了,手機裡的臉也沒什麼異樣——
但就在手機原本掉落的位置,我卻發現了幾塊新的指甲。
比先前那些還長,還彎。顏色灰中帶青,像是從腐爛屍體上剝下來的一樣。
這些指甲不是昨天晚上剪下的,也不是我原來掃掉的...。
我退後半步,不敢靠近,只能看著那些東西靜靜地躺在地上。
第四段:過往禁忌
我終於還是鼓起勇氣用掃把,將那些指甲掃起來。
不為什麼,只因為不掃起來,我總覺得它們會越來越多甚至感覺會自己爬上來找我。
我透過畚箕,看了看這些指甲,它們看起來乾硬又脆,掃起來的聲音像是甲蟲翅膀摩擦地板,讓我起雞皮疙瘩。
我站在垃圾桶前愣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蓋上蓋子。
然後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確保那些指甲真的在垃圾桶裡面,沒有掉在邊緣,沒有一片逃出來。
但我還是覺得不放心。
我轉身,又折返回去,找來一張報紙還是前幾天沒拆的廣告單,小心翼翼地蓋在那些指甲上。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那東西會「動」。
不把它們壓住,我晚上會睡不好。
這時,我的腦海忽然浮現一個畫面。那張紙——那張我早就忘記的便條紙:
> 「晚上不能剪指甲。記住。」
——阿嬤
我盯著那張紙看了很久。過去十幾年,我一直把它當笑話。但現在,我開始懷疑阿嬤不是在恐嚇我,而是在警告我。
我開始翻找老家的東西。搬家的時候我帶了一些阿嬤的遺物,包括她的舊記事本。果然,在一本泛黃的農民曆後面,我找到了另一張手寫紙條。
不像便條紙那樣簡短,這張紙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 「剪指甲會剪掉一部分魂。」
「白天有陽氣,魂不易散,晚上陰氣重,剪者剪己魂,鬼者趁虛入。」
「被剪下的指甲不能亂丟,須以紅紙包起,焚香燒化,否則會被鬼附身、養鬼為災。」
「若剪過多、失魂者,可見影不合、鏡中異變……」
我頓時冷汗直流。
鏡中異變?……我剛剛不是才看到鏡頭裡的我在笑?
第五段:指甲的聲音
那天晚上,我幾乎整晚沒睡。
不是因為我怕,而是因為我真的聽見了聲音。
像是什麼東西在「咔、咔、咔」地刮著地板還是剪指甲,斷斷續續、不規則地響著。
我仔細凝聽聲音的方向……正是我丟掉那些指甲的垃圾桶。
我強迫自己告訴自己:那只是報紙或是廣告單回彈或是風吹到垃圾袋。也許是冰箱啟動的聲音。
但我心理知道,...不是。
清晨五點多,我終於鼓起勇氣起身走去廚房。垃圾桶好好的。
但就在我轉身準備離開的那一瞬間,我餘光瞥見了一個人影站在廚房門口,我猛一回頭定睛一看什麼人影都沒有...卻發現一塊指甲,安安靜靜地躺在廚房門口。
這...不是我掉的。我昨天...明明掃得非常乾淨,不可能,不可能啊。
這一塊是新的。形狀和我的完全不一樣,太長、太彎,像某種動物的爪子。
我不敢用手碰,這次拿衛生紙包著直接丟進馬桶沖掉。此時我才注意到,我的雙手在微微顫抖,甚至……有一點發紅,好像被什麼東西握過。
我衝回房間,拿出那張便條紙看了一遍又一遍。發現有那幾個字像是突然浮出來的,鑽進我腦裡:
「剪指甲會剪掉魂。」
「鬼會撿走。」
「鬼會順著你留下的碎片……找到你。」
我開始後悔了...。
第六段:那不是我的手
那天傍晚,下起了雨。
我坐在房間角落,一直盯著自己的雙手。手指還在,但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像是——這些手指,不再屬於我。
它們太白,指節線條也不太一樣。特別是右手的小指,明明我以前有個小傷疤,現在卻光滑如新,就像被「替換」過一樣。
我不敢說出來,怕自己瘋了。但心底有個聲音在回應我:
「你那天剪下的,不只是指甲。」
「你剪下的,是你還活著的證明。」
我回想起來,那天我是在晚餐後剪的。剪得很乾淨整齊。
然後,那張便條紙突然自己滑了出來,像是有什麼東西不耐煩地提醒我:「你犯了禁忌。」
我緊握著紙條,手卻開始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根本不像是我的手在動。
接著我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那是我阿嬤的聲音,在廚房裡喊:「你剪完指甲沒?丟掉了嗎?」
可是我阿嬤,已經過世三年了。
我硬著頭皮慢慢的走到廚房,卻發現垃圾桶被打開了,我翻開昨天用報紙跟廣告單壓住指甲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放在地上的舊拖鞋,還有……熟悉的足跡濕漉漉地從玄關一路延伸到我房間門口。
就像是有誰回來了。
第七段:阿嬤回來了
我站在房門口,看著那些足印濕答答地蔓延到我的房間,像是剛從雨中走回來的「某個人」留在地上的證據。
聲音從廚房再次傳來──這次更近、更清楚:
「不要亂丟指甲……會被撿走的……」
那是阿嬤的聲音,柔柔的、帶點台灣腔調的口氣,就像她生前每天叫我吃飯那樣自然。
我不敢走進廚房。
我不敢確認聲音是哪裡來的。
我更不敢確認,她……到底是誰。
忽然,房間的燈一閃一閃,整棟屋子像心跳一樣「咚……咚……咚」的震動起來。
我轉身要關門,卻發現——門上多了一張紙條。
跟之前那張很像,但這張是新的,墨水還是濕的,像剛寫上去沒多久。
上面寫著:
「你的指甲,我幫你留著了。」
「你來拿吧。」
字跡依然熟悉,是阿嬤的筆跡。
我退後一步,發現門口的地板上,整齊擺著一個小塑膠盒──是那種去夜市修指甲時會用的那種小盒子。
裡面放著我當天剪掉的指甲,一塊不差,全都回來了。
不,等等...不只是我的指甲。
還有其他人的。
不同顏色,不同形狀,有的像小孩子的,有的像老人的,有的甚至明顯不是人的,彎曲如獸爪、黑到發亮。
我不敢碰那盒子,但它自己「啪」地彈開,裡面的指甲像有生命一樣開始震動,跳動、移動,像是在「選擇」什麼。
我僵住,腳步動彈不得。
然後,我聽見她的聲音從我背後響起:
「阿嬤來幫你剪乾淨一點,好不好?」
那聲音,就在我耳邊。
第八段:阿嬤最後的剪刀聲
我嚇得動彈不得,那盒子還在跳動,指甲片在空氣中振動成一種詭異的頻率,彷彿下一秒就會飛撲上來,把我撕成碎片。
「阿嬤來幫你剪乾淨一點,好不好?」她的聲音還在耳邊,卻多了一絲悲傷。
我忍不住喊出聲:「你到底是誰!?」
那一瞬間,整間房間靜了下來。
然後,我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嘆息。
我回頭——
看見阿嬤站在門口,穿著她生前那件洗得發白的碎花衣,手裡拿著她那把老舊的鐵製指甲剪。
她的臉上沒有笑,但也沒有怒。只有一種……遺憾與不捨的表情。
她走過來,把那盒子蓋上,動作很快,指甲片也安靜下來了。
「我知道,有東西會來找你。」她低聲說,聲音像夢裡傳來的一樣輕柔。
「我寫那張紙,是希望你不要被牠看上……可惜你還是剪了,牠就會以為你願意『交換』。」
我不知道她說的「牠」是誰,只知道,我的手開始發冷,像是被抽離了什麼東西。
阿嬤看著我,忽然擠出一個淚眼汪汪的笑容:「還好,我還在。」
她拿起剪刀,輕聲對我說:
「把這根小指給我,其他的,我幫你剪掉。你就能留下來了。」
我驚恐地看著她,卻發現我的小指已經變了形,指甲長得又尖又黑,像獸爪般彎曲。
我忍不住顫抖:「這……還是我的嗎?」
阿嬤沒說話,只是伸手抓住那根手指。
「很快的,孩子,像你小時候一樣。」
啪──
那聲指甲剪的聲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來得清脆。
我昏了過去。
……
醒來時,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窗外陽光照進來,一切彷彿只是場夢。
房間整潔如常,垃圾桶空了,手機畫面正常,地板乾乾淨淨。
我走進客廳,看見桌上放著一張便條紙。
「記得早點睡,還有,指甲白天再剪。
──阿嬤」
我看著紙條,忍不住笑了出來,卻也紅了眼眶。
那晚之後,我再也不敢晚上剪指甲。
不為迷信,是因為我知道,有人真的會回來──為了你,撿回你不該丟掉的部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