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你就是她，對不對？」
那天之後，李宇豪的眼神變了。
他開始注意葉教官的一舉一動——不，應該說，他開始無法「不注意」他。
那天在街角遇見的女孩，她的聲音還在他腦中回盪。溫柔卻有點疏離，像水流過指縫，怎麼也捉不住。他無數次在腦海裡重播那段短短的對話，然後陷入一種奇異的悸動。他從未想過，自己會為這樣一個女孩失眠好幾夜。
「李宇豪！」
熟悉的聲音把他從胡思亂想中拉回來。
「你這週第幾次在練習場發呆了？！」阿哲拿著籃球，滿臉不爽地看著他。
「喔、沒啦，只是……有點累。」
「屁啦，你這臉紅什麼？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靠，講什麼鬼。」李宇豪嘴上否認，耳根卻紅得發燙。
「老實說，你最近真的很奇怪耶。整天魂不守舍、上體育課也不嗆葉教官了……你不會喜歡上他吧？」
「去你的啦！！」宇豪差點拿水瓶砸過去，「我怎麼可能喜歡男人！」
阿哲被嚇得跳開：「好啦好啦～不開玩笑了。但你要是真有喜歡誰也跟我講啊，哥幫你把風！」
宇豪沒說話，只低頭猛喝水。瓶身微微顫抖，像他藏不住的心跳。
那天放學，他照例走過便利商店巷口，準備買他最愛的鮮奶麵包。天剛下過一場雨，柏油路閃著濕潤的光。
就在他轉進巷子的瞬間，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
是葉教官——他蹲在地上，好像在撿東西。
他穿著便服，黑色連帽外套，頭髮比平常略長，鬢角自然垂下。光是背影，竟讓宇豪愣住了兩秒。
那瞬間，一陣細緻的香氣飄過——不是香水味，是一種很輕的花香，混著紙墨與雨後空氣的清爽。
他心中一震。
——這個味道……他在書店，曾經聞過。
他慢慢走近，這才看見地上躺著一支唇膏。紅色的外殼，末端貼著一張小小的櫻花貼紙——和那天，在教官桌角不小心瞥見的那支，一模一樣。
葉教官正伸手去撿，宇豪下意識伸出手，搶先拿起。
兩人的手指碰觸到一瞬。
那一點點溫度，像是有人在他手心裡悄悄點了一把火。
葉教官抬起頭，眼神在那一刻與他正對上——那雙平時總是冷淡、毫無波瀾的眼，竟閃過一絲被拆穿的慌亂。
「這、這是……妳的？」
話一出口，他才發現，自己竟用上了「妳」。
葉教官怔了一下，低下頭，似乎想冷處理這段對話：「……你撿的東西，不屬於你，記得還來。」
語氣一如既往的冷，可尾音卻略顯不穩。
李宇豪咬著下唇，手還緊握著那支唇膏。他的腦袋很亂，可他知道，他再不問，就永遠得不到答案。
「我那天……在書店，遇見一個女孩。」
他一邊說，一邊盯著葉教官的臉。
「她穿著白襯衫，抱著《深海裡的花》。低著頭翻書……她的香味、她的聲音、她的眼神……」
葉教官的背僵住了。
李宇豪低聲問出口——聲音微微發抖：「你就是她……對不對？」
那句話像從靈魂裡擠出來，幾乎無法呼吸。
葉教官沒有說話，也沒有轉身，只是站在原地，許久之後，低聲問道：
「如果……是呢？」
李宇豪愣在原地，心臟跳得亂七八糟。
「你……是男的。」他語氣不確定，眼神卻寫滿衝擊。
「是。」葉教官終於轉過身來，看著他，臉上沒有冷淡，也沒有笑，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坦然與悲傷。
「但你……穿女裝？你……你為什麼……？」
他問得顫抖，腦中一片混亂。那些「她」帶來的悸動，那些自己否認的心跳，那些偷偷想起來會臉紅的畫面，全數湧上心頭。
葉教官輕輕接過他手裡的唇膏，輕聲說：「你太年輕，還不明白，有些人不是為了『變成誰』才這樣生活，而是只有這樣，他才能做自己。」
宇豪沉默良久，喉嚨像卡住一顆石頭。
眼前的人，曾讓他心動，讓他夜不能寐，讓他以為終於遇上了命中注定的「她」。
可現在，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種感覺，太陌生，也太真實。
那天，他一夜未眠。
腦海裡不斷重現那句話：
——「你就是她，對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