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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駛回我家樓下,他停下車,沒發動引擎。K下車打開後車廂,從裡面取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畫框。
他把它遞給我,像是在生我開口提分手的氣,不發一語。
緩緩拆開那包裝,裡頭是一幅油畫無數朵紅玫瑰,在一條河流中漂浮著,濃烈、瘋狂,帶著一種要被時間沖刷卻仍不願散去的執著。
「這才是我真正要送你的生日禮物。」他低聲說,嗓音發緊。
望著這些花朵看似是玫瑰,又有些像火焰,宛如由情感燃燒而生的形體。
紅玫瑰象徵愛、生命力與渴望,而這些花朵不像靜止的植物,它們彷彿在漂浮、在舞動,甚至有些像是在朝向我靠近。
彷彿他畫的是我在他心中綻放的樣子,一朵朵強烈、自由、充滿能量的我。
感到喉嚨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讓我好不容易短暫建立起的堅強,又要瓦解殆盡,望著畫,噙著淚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K看出我的猶豫,「我們不要分開,好嗎?」K像似無法克制的靠過來,抱住我,緊緊地,像是要把我擠進他身體裡,「我們可以想辦法的,總會有方法的……」
我多想啊 ! 但現在的我們,被現實撕裂,被恐懼困住。
K的溫柔裡藏著母親的陰影,我的執著裡藏著自我價值的幻影。
彼此相愛,卻也彼此讓對方墜落。相愛,本不該讓我們變得更小不是嗎?
如果這段感情是來宇宙教會我什麼是真正的愛,也許是願意在痛裡放手,給彼此一個更好的未來。
含著淚輕笑,那笑聲裡沒有勝利,只有無奈。
「就算不能在一起,只要我們還愛著彼此,就夠了。我真的捨不得看你這樣不快樂,你是不該被束縛的,如果起因是我,那麼我們就不該再繼續下去。」
那句話是用光了我每個細胞的力氣,K沒有回答,只是再次把我抱進懷裡。
在他胸口聽見自己將碎未碎的心跳,一聲聲,像水裡逐漸沉沒的玫瑰。
「我沒同意妳的決定,因為我還愛妳,比妳想像的還愛妳。」K依然將我抱著,沈默許久後這是他唯一能說出的話。
互道晚安,K的車尾燈在夜裡拉出一道長長的紅,像我們這段感情的最後一抹光,慢慢融進城市的夜色裡,不見了。
這是一場沒有劇烈爭執、沒有怒吼的離別,卻比任何崩潰更令人心碎。
那天過後,我們之間突然變得安靜起來。
不是不聯絡的安靜,而是彼此都還在,卻什麼都說不出口的沉默。
K還是會傳訊息給我,問我吃了沒,有沒有睡飽,但語氣裡沒有了以往的調皮與溫度,就像把心事折成紙飛機,輕輕擱在我窗前,沒力氣飛來。
有時候半夜醒來,看到他傳來的一句「我好想你」,我只是靜靜看著,不知道該怎麼回。
我們始終沒有真正離開彼此的生活,都還活著,但為彼此的燃燒靈魂正在死去。
分手像是一顆緩慢爆炸的種子,從我說出口的那一刻起,痛跟分開的可能就開始在我們身體裡蔓延生長。
只是太習慣忍耐,太習慣對方的沉默與微笑,把劇痛包裝在日常裡,一句「還好嗎?」背後,其實早已崩潰。
像夜裡微弱不滅的燈光,訊息一封接一封,在空白之間填補著彼此的空虛與不甘。
只是早晚都明白得給彼此一點空間,一點學會放手的餘地。
K的媽媽對他的監控也愈發嚴密,彷彿稍一鬆懈,他就會被我從她手中奪走。
那種隱形的束縛,叫人窒息。
終於,在K即將回英國的前一週,他找到了一個空檔。
他邀我去看一部電影,劉若英與古天樂主演的《生日快樂》。
K的選擇幾乎是命運的安排,那是一部關於錯過與深愛的電影,而我們,正身陷其間。
電影還沒開始,坐在電影院外的咖啡廳,手總牽在一起,他看著我,那雙眼早已不是從前那個我認識的眼睛,而是一個在母親的監控下、在愛情與自由間拉扯得遍體鱗傷的男人。
K深呼吸一口氣說:「我想過了,我接受妳的分手。」語氣輕得像一根羽毛,卻狠狠拍在我心上,炸出一片荒蕪。
「不是因為我不愛妳,是因為我不想再讓妳這樣痛下去了…」他眼神飄遠,像不敢看見我快崩潰的表情。
我想說話,喉嚨卻像被鐵絲勒住,那是我提出的分手,但痛卻從舌根蔓延到全身,我只能靜靜點頭。
有些人這輩子是不能在一起的,不是因為不夠愛,而是因為這世界總是太殘忍,讓相愛變成一種酷刑。
「所以…如果妳真的認為分手這樣比較好,我…我答應妳。」
K苦笑,像是在割斷一塊自己的心。「妳說過,我們一直都愛著對方就夠了,但如果這愛,會變成妳的痛,我做不到一直傷害妳。」
走上前抱住快崩潰的他,我沒有說話,只是讓自己停留在他的懷裡,好像還能從他身上聞到那幅玫瑰畫裡的潮水氣味。
這不是誰的錯,只是我們都在一個錯誤的時間裡,努力且用力的愛了。
電影一開始,握著彼此的手都沒有分開,珍惜著僅剩的時光,雖然掌心早已濕透。
當用盡全力裝作冷靜,卻像兩塊即將崩解的浮冰,在電影裡穿來溫柔的歌聲與畫面中無聲融化。
螢幕上,那首〈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悄然響起,男主角輕唱給女主角聽,而我們,就這樣緊緊握著彼此的手,不發一語。
常常責怪自己 當初不應該
常常後悔沒有 把你留下來
為什麼明明相愛 到最後還是要分開
是否我們總是 徘徊在心門之外......
我感覺到K的手指顫了一下,我回握得更緊。
眼淚不自覺得掉下來,我幾乎電影不知道怎麼結束的,六神無主的跟著散場的人群離去到室外,像失去方向的孤魂。
K忽然轉頭看我,眼裡有痛、有悔、有濃到幾乎溢出的愛,他低聲說:「我後悔了,我真的…不想放妳走,能不能當我沒說過?」
我的眼淚終於掉下來,像決堤一樣。
我輕聲說:「我不想你總是在我和家庭中間被撕裂,再抓著彼此,只會更像互相溺斃…。」
K想打斷我的話,他擁我入懷,跟以往的擁抱不一樣,是那種用盡全身力氣的緊抱,像要把所有的愛、遺憾、痛苦與未竟的未來,都深深埋進對方身體裡
「我愛妳,可是現在的我…保護不了妳,甚至會讓妳為了我痛苦。那天看妳說出分手的時候,我一直問自己,我是不是讓妳很痛苦。」
我搖頭想否認,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抱著彼此,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我的臉貼在他的胸口上,感受到他的氣息就在耳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說:「我愛妳,我愛妳。」
只能努力地,把這份溫度記在身體的每一寸皮膚裡,好像這樣就能保留他久一點。
原來心真的可以痛得像裂開來,原來我們的愛,已經多到裝不下在這一個擁抱裡。
擁抱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有我們還停在那個路口不願離去,卻知道不能留下。
猛的一瞬,終於我推開他讓我迷失時空的擁抱,像鬆開自己的命。「我幫你叫車。」
他沒有說話,只是紅著眼不願離去。
「妳真的不會後悔嗎?」他問,聲音低得像塵埃。
「我每天都在後悔。」我苦笑了一下,聲音發抖,「可後悔也不能讓我們過得比較好,不是嗎?」
他點點頭,眼淚終於從眼角滾落。
我想擦,卻忍住了。我知道那是他的疼痛,不該由我奪走。
那手心裡,不再是過去的溫暖,而是兩個被割斷的靈魂最後的觸碰。
我攔下了一台車,幫他打開車門,推著他的背,看著他沉重地坐進去。我彎下身對司機說了他的地址,語氣平靜,卻感覺胸口裂開了一道縫。
K看著我,眼裡是滿滿的不捨與痛楚,像在說:「能不能不要這樣就結束?」
我沒說話,只是輕輕地關上車門。
看著車子緩緩駛離,我站在路邊,靜靜目送,直到車尾燈消失在城市的轉角。
我沒有追,車也沒有掉頭,那是我們愛得最深,卻也最溫柔的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