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聲音,宛如風過湖面,卻瞬間壓制了所有殺機!
廟門之外,一襲素袍迎風而立,摺扇輕搖,神態從容,彷彿方才的殺伐皆與他無關。
謝行止!
我心頭一凜,還未來得及反應,一股狂猛的掌風已然席捲而來!
“砰!”
影殺眾人竟被這股無形勁力震退,數人當場失去戰鬥力,倒地不起!
柳夭夭眯起鳳眸,手腕一翻,摺扇疾點謝行止!
她的身影如燕掠空,攻勢凌厲至極,扇影翻飛,如疾風驟雨般向謝行止籠罩而去!
然而——
謝行止未曾躲閃,單手抬起,輕輕一壓!
“砰!”
柳夭夭的摺扇竟被硬生生震飛,她身形猛然一滯,整個人倒退三步,臉色微變,眼中浮現震驚之色!
謝行止負手而立,嘴角含笑,眸光淡漠:“你還差得遠。”
柳夭夭臉色難看,嘴角微滲出一絲血跡,卻仍是咬牙挺直身形,眼中透著不甘與殺意!
謝行止目光微微一掃,緩步走至我面前,語氣漫不經心:“景公子,這場戲……倒是演得不錯。”
他目光落在我的手中,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感:“密函,在哪?”
就在謝行止身形逼近的一瞬間,我的世界,再次改變!
風的流向,衣襟的擺動,摺扇翻開的角度,空氣中瀰漫的微塵,乃至謝行止每一步踏落的頻率……
——他的每一次動作,提前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砰!
他伸手抓向我肩膀的一瞬間,我身體向後傾斜,堪堪避開!
謝行止眼神微微一動,摺扇一轉,凌厲風勁再次襲來!
我已然"看見"他扇影落下的位置!
身體本能反應,我猛然側身,扇影貼著臉頰掠過,擦出一絲淡淡的血痕!
——但這一切,僅僅只是剎那!
謝行止未曾停手,掌風再度翻湧,而我,卻已然……無力再避!
“謝行止!”
一道凌厲的嗓音破空而來,緊接著,一道身影疾步踏入廟宇之內。
唐蔓,身著官服,刀未出鞘,殺意已然凌空而至!
謝行止微微一頓,目光淡淡地望著她,嘴角卻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官府出手?”
我喘息未定,強忍傷痛,沉聲道:“謝行止,嚴致遠之死,與你脫不了關係!”
謝行止微微一笑,神色不變:“景公子,嚴致遠並非我所殺。”
我瞳孔微縮,死死盯著他,謝行止摺扇輕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你我之間,並非敵人。”
謝行止摺扇輕搖,似笑非笑地回頭看我一眼,道:‘東都風雪夜,舊人未歸時——景公子,記得留一盞燈。
說罷,他身形微微一動,衣袍翻飛,瞬間沒入夜色之中,如煙而去。
我望著他離去的方向,眼神深沉。
那一夜,我‘看見’了殺意的流動,也‘看見’了自己的陌生……這力量,真的是我的麼?
夜色如墨,燈影浮動。
歸雁鎮的夜晚已然恢復了往日的繁華,賭坊裡傳來嬉笑怒罵,酒肆間瀰漫著醉人酒香,然而,這一切喧囂之下,卻暗藏著湧動的波濤。
瑤香閣後院,一間幽靜的廳堂內,燭火輕輕搖曳,映照著四人各異的神色。
沈雲霽端坐在案前,手中執著一盞溫茶,眸光溫潤,似乎仍沉浸在剛才的思索之中。
柳夭夭隨意地靠在長榻之上,修長的手指輕敲摺扇,鳳眸微眯,嘴角含笑,似乎對今晚的局勢仍餘韻未消。
而唐蔓則一如既往地站在一側,雙臂環抱,目光沉冷,似乎隨時準備再度出手。
我輕輕揉了揉肩上的傷口,腦海中仍迴盪著破廟之戰的餘韻。謝行止的身影浮現在腦海,他的每一步,皆如同棋局中的執子者,令人無法輕易看透。
但這一次,我已然不再是他的棋子。
“所以,”柳夭夭打破沉默,摺扇輕搖,懶洋洋地開口,“這場戲唱完了,密函卻仍舊沒落到咱們手上。”
我端起茶盞,輕輕啜飲一口,緩緩道:“至少,謝行止也沒拿到。”
沈雲霽輕輕一笑,低聲道:“但他若肯親自露面,說明這封密函……極其重要。”
唐蔓輕輕頷首,神色未變:“謝行止在鎮上佈局多年,連影殺都被他輕易擊潰,這樣的人,絕不會親自涉險,只為奪一封無關緊要的書信。”
“密函究竟藏了什麼秘密?”柳夭夭手中的摺扇微微敲著掌心,眉頭微蹙,“或者,到底是什麼東西,能讓朝廷、謝行止,還有我們,都盯著它不放?”
“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我緩緩開口,目光幽深,“它……極有可能不在歸雁鎮。”
沈雲霽輕輕放下茶盞,緩緩道:“景公子,你可還記得,那封信的來源?”
我沉吟片刻,緩緩道:“沈家。”
沈雲霽微微一笑,語氣溫和:“不錯,沈家……但並非我的沈家,而是東都的沈家。”
柳夭夭眉梢微挑,意味深長地看著沈雲霽:“沈姑娘,你這話可就耐人尋味了。”
沈雲霽輕輕點頭,神色略顯鄭重:“這封密函,極有可能是在東都的一位沈家故交手中。”
“所以……”唐蔓微微皺眉,目光落在我身上,“你得去東都一趟?”
我放下茶盞,眼神沉靜:“看來,只有勞煩我走一趟了。”
氣氛微微一滯,眾人皆未言語,彷彿在思索著接下來的局勢。
我沉默片刻,忽然開口:“還有一事,我想問問沈姑娘。”
沈雲霽抬眸,目光溫潤:“公子請說。”
我微微眯眼,目光掃過眾人,語氣平靜:“小枝,這個小丫頭說要跟隨我?”
柳夭夭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的笑意,而唐蔓則微微蹙眉,沈雲霽的神色卻仍舊淡然,彷彿早已料到我會問起她。
沈雲霽緩緩道:“那天回來,她就吵著說要陪你走江湖。”
我心中微微一震,眉頭微蹙。
沈雲霽目光溫和,緩緩道:“她是個孤女,自幼跟在我身邊,最初,她不過是覺得你有趣,與你相處時才有了不同的笑容。”
“但後來,她卻真的喜歡上了你。”
她頓了頓,輕嘆道:“而她的願望,便是希望你……能帶她上路。”
我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沈雲霽身上:“你希望我帶上她?”
沈雲霽輕輕一笑,聲音溫和如風:“她一個人留在鎮上,並無可去之處。”
柳夭夭看著我的神色,唇角輕輕一挑,似笑非笑地道:“景公子,這一路東都,你不會只帶她一個人吧?”
她微微靠近,語氣中帶著一絲揶揄:“沈姑娘把小枝託付給你,而本姑娘呢?正巧也對東都的風月之地有所向往,等我今晚回去在浮影齋交待一下事項。”
她摺扇輕輕一點,眨了眨眼:“你不會介意再帶上幾個人吧?”
我輕輕嘆息,望著她的笑意,忽然有些無奈地搖頭。
沈雲霽微微一笑,聲音柔和:“歸雁鎮的事景公子不用操心,而東都,才是真正的局。”
夜色如水,寒風裹挾著微微的溼意,拂過歸雁鎮的街巷,吹動門前枯葉,沙沙作響。
今晚的殺局,雖未落得完全敗退,卻也稱不上真正的勝利。謝行止的力量深不可測,他一人之力,便可震退影殺眾人,若非唐蔓適時現身,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然而,這一戰之後,我已然不再是任人擺佈的棋子,而是親自執子之人。
推開門扉,一股熟悉的暖意撲面而來,燭光靜靜跳躍,屋內映出一抹柔和的光影。
我微微一怔。
她,竟仍未離去。
林婉。
她端坐在桌前,雙手交握於膝,靜靜地等待著,眉宇間卻透著一絲難掩的疲憊。
聽到門扉推開的聲音,她猛然抬頭,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一瞬間,所有情緒都匯聚在她的眼神裡——關切、擔憂、不安,甚至,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痛楚。
她緩步走近,聲音微微顫抖:“公子,你的傷口如何了?”
她的目光落在我肩上的傷口,指尖微微抬起,彷彿想要碰觸,卻又在最後一刻生生止住。她的呼吸微滯,眼中隱隱泛起水霧。
我想挪開目光,卻又不忍。
她從未真正參與我的世界,可我的世界裡,卻總有她的影子。
她微微吸氣,似是在平復心緒,輕聲道:“你總是不會照顧你自己”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怕自己說出口後,會忍不住落淚。
我張了張口,終究沒說什麼。
她不是我的家人,更不是我的妻子,可她的眼神,卻讓我比任何時候都更難受。
她的指尖在衣袖上微微收緊,半晌後,她才低聲道:“公子,你這次……又要去哪裡?”
我沉默片刻,緩緩道:“東都。”
她的身子微微一震,眼神中閃過一抹慌亂,她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生生忍住。
片刻後,她輕聲問道:“會不會……很危險?”
我笑了笑,儘量讓自己顯得輕鬆些:“不會,比歸雁鎮安全得多。”
她抬頭看著我,眼眸微顫,終究還是緩緩道:“那……你一定要回來。”
我微微一怔,看著她的目光,忽然有些恍惚。
“我等你。”
她的聲音很輕,卻透著某種不容置疑的執拗。
我低下頭,望著她微微顫抖的手指,心頭莫名地生出一絲難言的情緒。
我點頭,鄭重道:“好。”
這一夜,林婉沒有再多問,她只是默默地替我包紮傷口,端上溫熱的藥湯。她的指尖拂過創口時極輕,彷彿生怕讓我多一絲疼痛。
“喝了吧。”她輕聲道,“這樣傷口才能快點好。”
我接過,輕輕抿了一口,一股苦澀順著喉嚨滑入心間。
她輕輕地收拾好藥碗,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我一眼。
燭火在她身後微微晃動,她的影子映在門扉上,顯得格外纖細。
“公子,”她忽然開口,聲音極輕,像怕驚動夜色,“東都……我去過一次,很冷。”
我抬眸望她,她卻低下頭,似是懊悔說了這句多餘的話。片刻後,她微微垂首,像是在告別,又像是在等我說些什麼。
我沒有作聲,只是緩緩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站在門口。
林婉忽而轉身,像是想要離開,卻又停頓了片刻,指尖輕輕碰了下我的衣袖,極輕,輕得彷彿是風吹過衣角,下一瞬便已鬆開。
她沒有回頭,只留下一句:“夜深了,早些歇息。”
然後輕輕掩上門。
我望著門扉久久未動,心頭卻彷彿有一線未解的溫熱,在深夜的靜默中,輕輕盪漾開來。
我站在門前,良久未動。衣袖處,彷彿仍留著她指尖的一點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