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茜】You are a ghost, I am a ghost~別荘のゴース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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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於友茜大樓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46 分鐘

*陰間故事,有死亡描寫,確定可以接受再看

*珍愛生命

*不完全的《鬼才之道》世界觀

*珍愛生命

*《鬼才之道》很好看,推薦給大家

*珍愛生命

*You are a ghost, I am a ghost~劇場のゴースト~超好聽,推薦給大家

*珍愛生命

00.牡丹花下死

菅井覺得自己很幸運,死在妙齡二十七,而且生前最後的記憶是跟愛人一起。

雖然是一場普通到不行的死亡車禍,但她被她的愛人抱在懷裡;雖然捨不得戀人聲嘶力竭的哭吼,但她人生的最後一幕映著的只有她最愛的人。

所以她想她應該是個風流鬼吧,畢竟她死的時候身旁是比牡丹花還美的守屋茜。

不過死後會被卡在陰間就遠遠超過菅井生前的想像了。距離那場讓她離開人間的車禍已經過去一載,她仍然在陰間鎮守,鎮守著她生前跟守屋同住的那幢輕井澤別墅。

菅井其實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可以超渡,輪迴轉生到下一世,但她知道做鬼不是永遠的,總有一天會消失。

所以才有鬼委會存在。

這是菅井聽說的,只要每個月向鬼委會繳納會費,就可以擁有滯留陰間的簽證,而取得厲鬼證,便可以以厲鬼之姿短暫在陽間顯形。

但這終究是菅井聽說的,畢竟十年來她從來沒有跟鬼委會接觸過,就更別提繳錢給鬼委會了。

不過菅井倒是希望自己可以早一點離開陰間、早一點投胎,看有沒有機會成為什麼小貓小狗再一次待在守屋身邊,人的話就算了。

她不敢去想像守屋茜愛上自己以外的人的樣子。

01.膽小鬼

菅井沒有繳錢給鬼委會,自然就沒什麼開銷。她還在世的時候是富有的,但死後仍有源源不絕的金源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幾乎每兩週她的錢包就會自己再多出疊冥界鈔票,除了三餐之外她也沒什麼錢可以花,自然是囤了一把又一把的鈔票。

她是富裕的鬼,但這不代陰間沒有窮鬼。

「友香さん果然在這裡。」松田是少數跟菅井有來往的鬼,菅井認識的鬼沒有多少,但菅井所認識最窮的鬼絕對非松田莫屬。

松田就像那些異世界轉生的主角一樣,車禍、過勞、買飯的路上,過勞的她騎著腳踏車要去吃成為宵夜的晚餐的時候遇到了奪命車禍,只是三項全中也沒有帶她到充滿奇幻魔法的異世界,而是殘忍地將她帶入了陰間。

松田有事沒事就會去找菅井,反正菅井很好找,畢竟她永遠都鎮守在她生前居住地輕井澤別墅外。

「嗯。」但她永遠只是站在門外看,看著那些她曾經生活過的一切。

本來被她打理的整齊條理的草地在她死後被徹底放置,雜草叢生無人關心,就像她對守屋茜的思念一樣到處亂竄。

「不進去看看她嗎?」松田問,同時順著菅井的視線看到了一顆恆亮著藍燈的塑膠石。

「我、會捨不得。」菅井並不是從一開始就只站在牆外觀望。

剛做鬼的那陣子其實她還蠻愜意的,不用上班不用家事,只要整天繞在守屋身邊晃呀晃呀晃的,她可以二十四小時全天候都待在守屋旁邊,還不會被守屋嫌黏嫌煩。

「我本來以為少了我,茜還是可以把生活過得很好。」菅井眼裡透著的是平常一直被掩蓋的哀傷。

「我看著她處理我的後事,在喪禮上一個一個跟來參加的人寒暄,想著沒有我茜還是過得很好。」

「一直到一切都告一個段落,茜回到沒有我的家,才終於聲撕裂肺地哭嚎。」

她才知道,她還是膽小鬼。不敢去看自己的離開讓守屋茜的生活過得多糟。

「友香さん⋯⋯」

「雖然我是膽小鬼,不敢看沒有我的茜過得怎麼樣,但我還是要守著這裡,不讓其他陰陽怪氣的鬼來接近茜。」她雙手握拳,認真地說道。

「啊,是說まつり的簽證快到了吧?拿這些錢去續吧。」菅井從錢包裡掏出大把鈔票,塞進了松田手裡。

松田沒有接,但整個人像十幾二十年前收訊不良的電視一樣閃爍,然後才緩緩恢復穩定。

「真好啊,友香さん從來都不需要辦簽證。」每一次閃爍都是即將消失的警訊,唯一的解法只有繳費給鬼委會延長自己的簽證。

她是真的在羨慕菅井。

菅井沒有遇到閃爍,也就沒有去研究什麼樣的情況會讓自己在消失的邊緣來回。

「他們刁難你嗎?還是這些不夠?我可以都給你的。」菅井是富裕的鬼,自然不會懂窮鬼三天兩頭來找她借錢的自卑感。

更不會懂沒有人念想的痛苦。

「友香さん大概不懂吧,一個人死去一個人徘徊在陰間,永遠沒有人想起的感覺。這樣滯留在陰間也沒什麼好的了,我在想要不要就這樣離開好了。」反正死後的死後會去哪裡也沒有人知道。

「怎麼會沒有人想起你呢!里奈是很溫柔很棒的人啊!一定還有人記得你的!」

富鬼不知道窮鬼的苦,也不知道自己擁有什麼,更不知道窮鬼究竟是缺少了什麼才得每個月花大錢延長自己鬼生。

菅井的話才剛落,整個人便閃爍了一下。

「友香さん⋯⋯」

「欸?」跟松田不一樣的是,她的雜訊持續的閃爍,看起來才是隨時都要消失的那位。

松田完全來不及向她解釋身體的雜訊是為何而來,只能帶著她奔上駛往鬼委會的電車。

02.孤獨鬼

一直到自己身上出現雜訊,菅井才知道原來自己從來都不是什麼被幸運眷顧的天選鬼。

雖然她依舊不知道她過去源源不絕的鈔票是怎麼來的,但她現在知道自己為什麼從來都不需要繳錢給鬼委會,卻可以自由自在地在陰間遊蕩。

理由只有一個,就是守屋茜不再把她掛在心上。

一個人要什麼時候才算死透了?答案是被人間遺忘的時候。

這十年來守屋茜日日夜夜都弔念著菅井友香,菅井自然不需要擔心自己什麼時候會被世界格式化。

「抱歉。」菅井在得知實情後,一瞬間變得行屍走肉,還是松田壓著她到鬼委會的櫃檯辦理簽證手續,她的雜訊才結束。

松田知道菅井在為了什麼道歉,可是松田也用菅井的錢把自己的簽證給續了,自然是不會把菅井在不知情時說出的鼓勵放在心上。

就算是孤獨的松田,生前也有很在意很在意的人。

「要回別墅看看嗎?」松田拿著她們的簽證,試探性地問著菅井。

菅井沒有辦法立刻回答,可是她終究是要去看看的,所以松田沒有繼續追討她的答案,只是靜靜在她身邊待著。

反正她們都成了在與二次死亡掙扎的鬼。

鬼期將至的鬼是孤獨的,她們有各自的死期,必須面對各自的消逝。鬼期將至的鬼是寂寞的,陽間再無記得她們的人。

菅井很久沒有見過守屋了,自欺欺人地想著也許守屋早就忘了自己,也許只有她孤獨的在陰間遊蕩,也許守屋早就開始了人類的第二春。

只有她沒有去見守屋,那麼守屋的幸福就任由她想像。

現在守屋不想她了,她成為名副其實地孤獨鬼了,在她的十週年忌日。

「まつり,我把剩下的錢都給你好不好。」如果守屋過得很好,她想她也該早早去體驗下一輪生命才是。

她決定最後的最後還是去一趟那個裝滿她跟守屋的回憶的別墅。

「拿那些錢去借張厲鬼證,跟你想見的那個人見面。」松田當然有千百句阻止菅井的理由,可是菅井的心情她也不是不懂,只是少了菅井,她就確確實實成為了最孤獨的鬼。

如果她一直掛念著的那個人不在了,那她想她也會覺得自己失去了滯留陰間的理由吧。

所以松田沒有給菅井答覆,只是偷偷塞了幾張面紙到菅井手裡,然後等著菅井的哭泣告一段落,再伴著她一起回去她最熟悉的地方。

用被「遺忘」了來詮釋鬼的有效期限其實不太正確,畢竟松田偶爾會跋山涉水回老家,她的雙親她的手足並沒有忘記她,只是「放下」她了。

她的死亡已經被放下了,不是只有陽間的人在前進,被放下的鬼也要被迫前往下一站。

她們花了一點時間回到了菅井的別墅,門鈴邊的那顆充滿科技感的塑膠石從本來的綠燈隨著他們的接近轉為藍光。松田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東西,菅井也沒有餘力去在意。

睽違十年,她終於要見到守屋茜了。

菅井推開家門,沒有注意到應鎖上的門是如此敞開,別墅裡的一切都跟菅井記憶裡的一模一樣,唯一的差別大概就是沒有自己、沒有茜。

「茜?」屋子裡的氛圍太過冷寂,菅井忍不住喚出她的名字,即使陰間的聲音根本沒有通到陽界。

松田不敢亂走亂看——明明她自己才是人人恐懼的鬼——但屋子裡到處都是菅井跟守屋的合照,連松田都忍不住猜測起那些曾經的甜甜蜜蜜。

也許守屋並不在家,也許守屋在她們朝鬼委會奔波的時候出了門,也許守屋早就把跟菅井的回憶擱置在這裡了——

守屋茜死在屬於她跟菅井的別墅裡。

03. 赤鬼與青鬼

不是每個故事都能善終,現實上以悲劇結尾的故事遠比喜劇收場還要多上許多。明明同是莎士比亞,考題裡也只會一再地詢問四大悲劇有哪些,卻從來沒有人詢問四大喜劇又是哪四大。

以前偶爾菅井會在睡前讀點故事,有時候是小說,有時候只是簡單的繪本。

《哭泣的赤鬼》。

守屋有時候會湊在菅井旁邊跟她一起看,《哭泣的赤鬼》是唯一一個,守屋在讀完之後嚴正表明自己不喜歡的故事——儘管它甚至是教科書裡收錄的文章。

故事本身並不複雜,善良的赤鬼想要跟人類交朋友,但人類們對鬼有深深的畏懼,所以即使赤鬼在家門口擺了桌子放了零食點心也沒有人類願意來找她。

青鬼是赤鬼的好友,得知赤鬼的煩惱之後提議來演一場戲,由青鬼來假裝破壞人類的村落,再由赤鬼來趕跑青鬼保護人類。青鬼的計畫很順利,人類們成為了赤鬼的朋友,而青鬼成了人類眼裡的大惡鬼,最後因為不願讓赤鬼被誤以為是惡鬼的同夥,選擇永遠離開。

赤鬼在人間有了立足之地,並且永遠失去了一個摯友。

「不准給我做這種蠢事喔。」守屋難得用有些慍怒的語氣對菅井說道。

「欸?可是如果是茜想要的我都想幫你達成啊⋯⋯」菅井對青鬼的想法很是理解。

「不需要。」那天守屋沒有把話說完,菅井也沒有意識到藏在拒絕背後的念想。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然後菅井肉眼可見的落寞了起來,守屋拿她沒轍,只好翻身跨坐在菅井腰上,一下又一下地吻過那副翹起的唇瓣。

說起來故事最後的最後,永遠失去了青鬼的赤鬼,一個人在青鬼的家門前哭泣。

「你不許當青鬼喔。」守屋喃喃自語,交扣著菅井的十指,等著她再一次吻上自己。

就算你成為了青鬼,あかね也不會像赤鬼那樣只是在原地哭泣的。

04.非自然死亡

並不是所有的死亡都會使人成為鬼。

陰間並沒有多少老人,就算有,身上也一定都有多多少少的可控傷口。因為自然地老死,並不會使人成為鬼,成為鬼遊蕩在陰間的都是非自然死亡且尚有執念的魂魄。

以菅井跟松田為例,他們都是車禍身故,死亡時陽間也還有放不下的牽掛。所以她們成為了鬼,一輩子的鬼生都定格在死亡的那天。

如今應該三十七歲的菅井也仍然維持著她二十七歲時的樣貌。

見到愛人的屍體那衝擊得有多大,她們曾經的臥室被木炭燒地有些燻黑,十年不見的戀人就這樣臥倒在以一個人來說明顯過大的雙人床上。

「茜!」菅井踉蹌地往生前的摯愛奔去,可是鬼的喊聲又怎麼能傳到陽間。眼淚啪噠啪噠地落下,滴在守屋的臉上,守屋沒有反應,她感受不到來自陰間的濕熱,也再也不會有感覺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這是松田第一次看菅井哭得這麼激烈,人死不能復生,她唯一能替菅井做的只有默默退出去,留給菅井一個獨處的時間。

即使做了鬼她們仍然沒能習慣死亡。

她所愛的茜就這樣安靜地躺在床上,安詳,菅井只想得到這兩個字。

距離上一次見到守屋已經過去近十年,說這十年間都沒見也許有些浮誇了,她長年駐守在別墅周遭,還是加減撞見過幾次守屋外出的背影,但這麼近距離的端詳守屋的容顏,真的已經隔了好久好久。

菅井的樣貌停留在死亡當下的二十七歲,如果守屋再一次見到她一定可以一眼就認出來吧。可是守屋已經隻身度過了十年的光陰,躺在菅井眼前的是三十五歲的守屋茜,即使多了幾絲皺紋依然美麗動人。

但是她的茜死了。

「對不起⋯⋯」她握著守屋冰冷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說著抱歉。

車禍無可奈何,她想守屋大概會罵他不要亂道歉,可是她很愧疚,愧疚自己沒能陪守屋一起在人間邁步。

臥室的桌上還有好多助眠藥物,在自己離世之後,守屋有在用藥菅井是知道的,只是她不知道至今仍然持續著。

她就是膽小鬼,以為只要不去看,守屋就可以活得跟她想像的一樣幸福美滿。

忘不了自己,卻依然幸福快樂——怎麼可能。

殘留在房間裡的炭火味不但提醒著菅井,守屋選擇了自我了斷,可是在菅井看來,守屋不是自殺,而是被自己逼上絕路的。

是的,菅井友香才是這場非自然死亡的罪魁禍首。

05.見鬼了

守屋的屍體是被來探望她的渡辺梨加發現的,很快地就被判定為自殺,很快地就被送去火化,很快地被安葬在殯儀館,彷彿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渡辺是菅井跟守屋的共同友人。在菅井的記憶裡渡辺一直都很不可思議,也許也是因為這樣的個性她們才敢將她們的戀情告訴給她。

在發現守屋死亡之後的整個星期菅井都蜷縮在客廳,好像這樣就有機會再聽到一次來自守屋的那句歡迎回家。

守屋當然沒有回家,就連門口的塑膠石也反常地開始閃爍起紅燈。

松田每天都會來看她,幫她帶了些吃,確定她還存在就離開。

菅井習慣每天出現的松田,也漸漸習慣每天都會走進別墅裡坐上一個下午的渡辺。也許守屋在生前就安排好自己的死,才會連門也沒鎖地放任渡辺自由進出。

菅井可以習慣渡辺的出現,卻怎麼樣都沒有辦法習慣渡辺總是會朝著自己的方向看。

明明她是鬼,卻還是被盯得渾身不自在。

「好久不見。」菅井每天都會蹲在別墅的不同角落,渡辺也每天都能找到一個新的位置朝菅井所在的方向放空,所以到最後菅井便變得有些自暴自棄,朝著渡辺的方向呢喃了一句。

「好久不見,友香。」對嘛,渡辺怎麼可能會回應自己⋯⋯

見鬼了。

「欸!欸!欸!」女鬼被嚇到跌坐在地連滾帶爬地倒退,一直到冰冷的牆壁貼上了她的背棄。

「友香是不是忘記我是看得到的體質了。」渡辺笑道,菅井終於願意跟她講話,她才終於把所有她知道的事告訴菅井。

她一步一步地往菅井身邊走去,友好地伸出手之後,菅井想要握住她的好意,卻怎麼樣也牽不住那寬大心安的手掌。

人鬼殊途。

即使看得見卻仍然觸摸不到,渡辺尷尬地收回手,菅井也尷尬地恢復了坐姿。

「要聊聊嗎?」聊茜的事。

也許是做了鬼之後,忘記了很多人生的大小事,只有放不下的愛人一直卡在他的腦袋裡揮之不去,自然也就忘了渡辺的存在,也忘了渡辺從以前開始就有靈異體質。

要聊聊嗎?其實菅井還是沒有答案。

不管是沒有自己依然過得很好的守屋,還是因為失去自己而過得很痛苦的守屋她都不想承認。

「啊,終於來了。」渡辺又開始了不著邊際地說一些菅井根本聽不懂的話,沒等菅井回答就打算離開。

「什麼?」

「最近一直閃紅燈,就想說應該差不多了,所以這幾天一直在這。」什麼紅燈?什麼差不多了?

門口的塑膠石——菅井想起來了,那顆塑膠石是她們跟前輩一起購入的鬼怪探測雷達——從之前的藍燈,在茜死後開始偶爾會閃爍紅燈,而在今天徹底亮成了紅色,接近茜色的赤紅。

「友香。」渡辺梨加已經頭也不回地走出大門,可是有人在叫她,在叫她的名字。

松田幾個小時前才來過,不太可能再一次出現,渡辺才剛走,總不會掉東西在死過人的凶宅吧?

「友香!」剩下她不敢相信的可能性落單在腦袋裡,她期待她怕受傷害,但唯有轉過身,她才會知道自己身後究竟站著何方神聖——

見鬼了。

06.哭泣的青鬼

見鬼了。

一直到被守屋抱緊她的腦袋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有淚腺正常運作,眼淚稀裡嘩啦地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哭到這種程度的哭。

「啊啊,友香還是二十七歲的樣子。頂著二十七歲的樣子,三十七歲的靈魂,哭得比七歲小孩還誇張。」守屋拍著她的背脊,一瞬間有種自己才是年上到錯覺。

不過以人生來說,自己真的成了友香的年上吧。

「茜⋯⋯」菅井終於稍微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守屋,還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終於肯叫我了,還想說我是不是老到連友香都認不出來了。」守屋笑道,用拇指腹一滴又一滴地抹去那源源不絕的淚。

如果故事裡的赤鬼可以再一次見到青鬼,大概也會哭成這副德行吧。

「茜才不老,茜跟以前一樣漂亮,茜就是最好看的人了。」菅井依然哭著,像個孩子一樣用著最單一的理由辯駁。

「現在是鬼了喔。」

「那就是最漂亮的鬼。」她再一次把自己埋進守屋的懷裡,她現在才嗅到一股淡淡的碳燻,可是那又怎樣,這可是她的茜。

「好啦好啦。」於是她在她額上落下輕吻,一次又一次。

她有十年份的話要跟守屋說,她有十年份的話要跟菅井說。可是十年哪能用一面就道盡,所以她們只能把所有怨、所有念、所有想、所有愛化為吻,一次又一次糾纏,把什麼前世今生死後餘生,甚至陰間鬼生全部都糾纏在一起,永遠不再分開。

死前守屋做了很多準備,有一說是做鬼的樣態會是生前最後的樣子——雖然事實上顯然不是,畢竟菅井做鬼還是漂亮得跟她記憶裡一模一樣——所以她研究了好久,不想再脖子上留下永遠紅痕,也不想在海裡被生物啃得東缺一塊西缺一角,所以最後吞了安眠藥安詳地在床上結束一切。

死法要講究,死後的準備更需要用心。

處理完菅井的後事之後,守屋確實有過一段行屍走肉的時期。她在一個人的別墅裡,在每一個跟菅井共度的角落哭泣,然後發現當初菅井跟前輩捧成購入,被自己要求真的要放就丟到門口去的鬼怪雷達,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衡亮著藍燈。

於是她問了渡辺,才知道她朝思暮想的人根本就還在別墅徘徊,甚至根本就可以在陰間滯留。

滯留在陰間有兩個方法,一是靠人,二還是靠人。

靠生人對死人放不下的念想,鬼得以在陰間留存,只是一旦被放下,就會進入閃閃爍爍的消失倒數;被人間放下的鬼只好尋求鬼委會的協助,但鬼委會不是吃素的,收錢是必要的。

錢哪裡來?只要嚇到人類,讓他們花錢辦法事,就能有錢從人間燒進陰間。

「友香,你應該積了不少錢吧?在這十年裡。」

「欸對!我跟你說!每個月都會有錢自己跑進我的錢包裡!」被守屋提起,菅井才突然想起來她那源源不絕的鈔票。

守屋很想吐槽那並不是源源不絕的鈔票,是她每個月十五號辛苦燒給她的。

不過算了。

「有收好吼?」

「除了幫まつり續會之外都沒花。」菅井刻意將雙眼睜大,抿著下唇好像在說那個打算把所有財富都送給松田的不是自己。

「まつり?」

「啊,這邊的朋友。」

「歐齁。」守屋挑起了眉,一副不是很相信的樣子讓菅井立刻就慌了。

「真的只是朋友!」她連忙抱住守屋,然後繼續說道:「我每天每天都好想茜,每天都在想茜,看到茜難過就跟著很難過⋯⋯」

「還以為要永遠跟茜分開了⋯⋯」說著說著眼淚又開始落下,一瞬間她們都想起了那個她們一起在床上讀的兒童故事。

就算你成為了青鬼,あかね也不會讓你只是在原地哭泣的。

「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嗎,雖然老了點。」她跨坐到菅井腿上,寵溺地笑道,沒打算繼續鬧菅井。

「不老,才不老。」她再一次吻上守屋的唇,一次又一次說著自己的堅定。

「好啦好啦。」

07.窮鬼

「所以紅燈是茜さん,藍燈是友香さん⋯⋯那我呢?」松田花了一個小時才終於理清了狀況。

門口的鬼怪雷達是正常運作的,但運作的方式跟菅井當初告訴她的並不一樣。

照菅井當初的說法,鬼怪雷達只有亮綠燈的時候是無鬼狀態。

「這就是你一直在這邊徘徊的理由?」守屋也是第一次聽到菅井對鬼怪雷達的錯誤理解,然後才意識到渡辺說菅井一直在身邊徘徊究竟是什麼意思。

「因為雷達一直亮藍燈嘛⋯⋯想說不可以讓其他鬼對茜有非分之想。」

「我還很認真的找過了,但就是抓不到那個一直偷窺茜的混蛋。」講一講菅井又來氣,才剛握緊了拳頭就被守屋抓住。

自始自終在別墅裡陰魂不散的鬼都只有一個。

「抓不到不是,蠻理所當然的嗎⋯⋯」松田忍不住吐槽。

畢竟天天駐守在別墅的鬼眼前就有一個。

「欸?」

「就你啊!」守屋終於忍不住朝菅井頭上巴了一下。

「欸!」

原來沒發現啊⋯⋯

菅井之前之所以可以免簽在陰間遊蕩,完全就是拖守屋對她放不下的強烈念想之賜。而松田的簽證完全都靠菅井贊助,但菅井的錢又都是靠守屋燒下來的,現在守屋也到陰間了,她們要繳三人份的簽證費,但卻沒有了收入來源。

「不能請梨加さん幫忙嗎?」松田問,既然守屋生前可以做到的事,那只要再麻煩一個活人就好了吧?

「不行,要念想夠重才能把本該燒上天的東西壓進陰間的樣子。」

只有守屋跟菅井這種程度的關係,才足夠讓跨界的轉帳成立。

所以她們的首要任務就是成為厲鬼,開源節流。

松田算了一下她們剩下的錢,這個月還要再繳一筆守屋的簽證費,接著到了下一個月簽證費就會成為現在的三倍,然後搞一張厲鬼證就要花掉十人份的簽證月費⋯⋯再悠哉也沒有幾個月了。

「所以我們要請一張厲鬼證,然後,呃⋯⋯嚇人?」菅井友香,鬼歷第十年,第一次搞懂作鬼從來都不是在別墅旁邊飄啊飄就沒事了。

「對吧⋯⋯」要怎麼嚇人守屋也沒有頭緒,她先靠在菅井身上,暫時沒有其他想法。

「厲鬼證好貴喔⋯⋯」松田扼腕,如果她們是有嚇人實例的鬼倒是不需要付錢續厲鬼證的費用,但偏偏他們就是三個無名的鬼,甚至有兩個都是死於非常普通的交通事故,完全不足以成為鬼故事。

如果再繼續維持現狀,她們就真的要窮到被鬼抓了。

「反正就,先去請一張厲鬼證下來再看怎麼處理吧。」於是松田接過了菅井給的大筆現鈔,把別墅的空間留給了別墅原本的主人——守屋在死前把別墅過給渡辺梨加保管了——再一次一個人前往那個一個去到爛掉的鬼委會。

說起來諷刺,因為菅井的關係,松田其實過得比她生前還要富裕。

她從生前就是窮鬼了,所以才會那麼辛勤地工作,工作到過勞,到死亡都沒有扭轉窮鬼的人生。

也許她就不應該繼續在陰間遊蕩,也許她就應該趕快去進行下一次的首抽,而不是像個巨型電燈泡一樣,站在睽違十年終於相見的戀人身邊礙事。

如果還有下一世的話,她還會出生在宮崎嗎?她還會姓松田嗎?還會是個人嗎?

如果可以選的話,當那家店的店貓應該很棒吧。

08.富人

厲鬼證的功能,是持有者想著人生最意難平的事情,就可以短暫地在人間顯形。

松田拿著剛申請下來的厲鬼證,暫時沒有打算立刻回別墅。反正居無定所也不是第一天,在外面晃晃還比較自在。

走了很久沒有經過的路,走了生前常走的路,經過那家黑心的公司,走過曾經被自己當成救贖的街。

恨嗎?松田覺得自己其實沒有什麼留到死後的怨恨,但是懊悔倒是有。

她在死後其實一直避著生前看慣的道路,也許是恐懼過勞的生活,也許是怕經過街頭時車禍的恐懼會再一次闖進腦子。

堆著垃圾的巷口依然被人們避著走,雨後短路的路燈依然閃爍,小店門口的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從夏季花換成冬季花又換回了夏季花。

要說對人生最大的怨念,大概就是想見面、想道謝的人,沒能好好見最後一面吧。

最後她駐足在東京最大的溫柔鄉,不顯眼的招牌因為時間的流逝儘管看得出老闆的愛惜仍然留下了痕跡,這是松田第一次在下午經過這裡,她對這條街道的記憶永遠都是終電結束之後的死寂。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小餐館不是營業中的樣子,每一次她被工作跟現實壓垮,這裡總是可以接住她的每個落魄。

想再吃一次山﨑老闆的五百圓經濟餐,想再一次聽到溫柔的山﨑老闆對自己說。

「松田さん!」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山﨑天總是會叫著她「松田さん」,在她特別落魄的日子用美味樸實的炒時蔬給她溫暖。

「松田さん!好久不見!」對方見松田沒有反應,直接拍住了松田的肩,松田才愣愣地轉過身。

「果然是松田さん!好久沒有你的消息了,還好嗎?是換工作了嗎?這個時間的松田さん好難得喔!欸!欸?欸!」一直到山﨑捏著袖口擦著自己的眼下時,松田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哭。

她不是第一次在山﨑面前哭,但這是她第一次因為見到山﨑而哭。

「松田さん今天也很努力了。所以沒事的。」山﨑直接把松田抱進懷裡,與氣溫無異的溫度有種異樣的失溫感,可是山﨑並不在意,至少在松田停止哭泣之前都沒打算理會。

她好恨她在離世之前,沒能跟山﨑說一次謝謝,謝謝她在月底的時候總是會在自己的炒時蔬裡多加一大把豆芽菜;謝謝她在自己被前輩逼來一對一應酬的時候,總是會代替自己跟前輩聊天;謝謝她,成為東京都對自己最大的善意與溫柔。

「天さん⋯⋯」菅井見到守屋的時候也是哭成這樣嗎?終於見到思念好久好久的人的時候,淚腺就會這樣止都止不住嗎?

「沒事的。」

山﨑永遠都會接住她,不管她是不是窮鬼。

「今天天媽媽請客喔,松田さん就盡量吃吧。」門口的牌子依然掛著休息中,可是她牽著松田過分冰冷的手,睽違好幾年地進到店裡。

松田坐在她一直以來的吧台,就像她每個加班結束的夜晚,山﨑總是會替她空出這個位置。

現在呢?這個位置有了新的常連嗎?

這裡的一切都熟悉的讓松田鼻酸,她努力地吸著鼻子,一次又一次皺起了鼻翼,想從口袋裡撈出衛生紙,卻只摸到一張新辦的厲鬼證。

她跟山﨑的再遇從來都不是奇蹟,只是她要成為厲鬼的起點。

「我很喜歡松田さん皺鼻子的樣子,可是不是哭著鼻子,是因為我的爛笑話笑瞇眼然後皺起鼻翼的樣子。」

「我一直都在這裡啊,不管松田さん變成什麼樣子,我都在這裡。」加了味霸跟加倍豆芽菜的現炒時蔬被放在松田眼前,山﨑繞出了料理吧台,站在松田的身側用著乾淨的手帕替她擦著源源不絕的眼淚,然後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以前松田會想,山﨑大概本身就是富人吧,所以才會年紀輕輕就開了一家做身體健康的小餐館。

現在的松田被山﨑抱在懷裡依然止不住哭泣,只覺得富貴富貴,比起富人山﨑更是貴人。

09.人鬼殊途

鮮炒時蔬的味道跟松田記憶裡一樣好一樣暖,冷著的從來都只有她現在的身體跟世界的殘酷。

山﨑坐在她旁邊,看著她狼吞虎嚥地一口一口吞下便宜的菜餚,她撐著頭靜靜看著,她從很久以前就想這麼做了,但以前她們是老闆與顧客,現在只是在敘舊的老友。

「我、我現在沒有錢可以給你⋯⋯」松田又哭了起來,完全忘了山﨑早就說了自己要請客。

「其實我沒有想過可以再見到松田さん。」

「大概去年的這個時候吧,澤部さん有過來一趟。」澤部是公司裡跟松田關係比較好的前輩。

山﨑到去年才知道,松田里奈死了。

「就算只是幻覺,能再一次見到里奈我很開心。」山﨑終於開始顫抖,她咬著下唇忍著眼淚。

松田想起來了,死掉的那天,她就是騎著腳踏車要來這裡。

「天さん⋯⋯」換松田拿著山﨑的手帕,替她擦掉所有眼淚。

「就算只是,我太想你想出了幻覺,可以再一次跟里奈講話就好。」她也有好多話要跟松田說。

松田死掉的那天,山﨑早早就把小店打烊,站在門口等松田下班。她不知道松田到底在哪家黑心公司上班,只知道只要松田有加班,就一定會在這裡吃晚餐。

「我喜歡你。」那天她沒有等到松田。一句話被放置了好幾個年頭,依然沒有超過保存期限。

「能再見到一次,真的太好了。」換松田把她抱進了懷裡。年紀上松田才是年上的一方,不過幾年過去,山﨑也到了跟自己死亡時同樣的歲數。

「對不起,一直沒有勇氣過來看你。」

能一直守在別墅的菅井,比自己勇敢多了。

「現在的里奈過得好嗎?」哭了好一陣子之後,山﨑才抬頭問道。

「大概算,在創業艱困期吧?」口袋裡的厲鬼證她還不太會用,明明已經過去了幾個時辰,說可以短暫現形的厲鬼證依然沒有要讓她從人界消失的樣子。

「要當老闆了嗎?」

「應該只算創始員工吧,比較我這麼窮,完全沒有資本開公司啊哈哈。」就連申請厲鬼證的錢都是靠守屋跟菅井。

「這次不會再跟妳說加油了喔。」

「里奈可以不要努力,只要能過得更開心自在就好。」山﨑靠在松田肩上,也許是錯覺吧,總覺得肩膀完全沒有方才牢靠。

也許整起再遇都是錯覺。

「まつり!」山﨑仍然看著她,沒有聽到門口有人叫喚。松田聞聲看向門口,是牽著手的菅井跟守屋。

「天。」她應該要離開了,應該回去跟她的鬼朋友們待在一起。

「可以再來看你嗎?」陽界已經不再有她的容身之處了。

「務必。」山﨑再一次濕了眼眶,意識到了松田該回去了,所以再一次扯出了笑容。

門外的菅井跟守屋依然緊握著彼此的手。

可以再一次遇見,就不要再放開了——菅井跟守屋是這樣說的,可是松田做不到。

松田是鬼,山﨑是人,人鬼殊途,終究走不到一起。

「我也很喜歡天。」

「但請不要來找我。」不要死。

「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

「我會再來的,以後不會再隔這麼久了。」她再一次抱住山﨑,只是怎麼抱都抱不緊,身體在山﨑看來變得逐漸通透,最後隨著承諾一起不見。

她回到了陰間,山﨑依然待在人間。

走到菅井旁邊的時候,菅井揉了揉她的腦袋,守屋塞了張面紙給到她手裡。

人鬼殊途,她不可能一直在待在山﨑這裡,下一次再過來的時候,她要跟山﨑分享更多的事情,不再只是哭泣。

10.毛骨悚然撞鬼經

最近有一個叫做靈媒師ペーさん的頻道在網路上迅速爆紅,簡單講就是介紹靈異景點的頻道。雖然ペーさん根本不露臉,聲音也變聲過,甚至連唸稿都會卡詞,但是影片內容的真實性奇高,每個去ペーさん介紹的地方的人都被嚇得半死不活。

雖然ペーさん的本意是要大家遠離那些地方,結果意外變成了試膽景點的指標人物。

「事情就是這樣,武元同學可以陪我一起嗎?」麗奈雙手合十,幾乎已經要九十度鞠躬了。

同社團的學長半強迫的邀請麗奈一起去試膽大會,地點就在近期ペーさん介紹的輕井澤無人別墅。

麗奈知道學長們的心思卻又逃不掉,社團裡的女生除了武元都對自己頗有敵意。

雖然武元根本連跟麗奈對視都不敢。

武元很喜歡麗奈,但覺得麗奈美得難以直視也無法說出口,她只能應下麗奈的請求,陪著麗奈一起到別墅裡,等待姍姍來遲的學長。

其實麗奈很常靠近自己,也許是自己閃爍的眼神讓有些小惡魔的麗奈看了很開心吧,武元不知道。只是學長其實也不壞,所以如果自己在別墅裡落單,可以換得麗奈在感情上脫單好像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麗奈不應該喜歡自己,也不會喜歡自己的。

「武元同學是不是很怕我。」麗奈用了疑問詞,語氣確實百分之百的肯定。

「沒、沒有啊。」跟麗奈獨處的時間很尷尬,而且她還是不敢對上麗奈過分亮麗的雙眸。

「抱歉呢,勉強你假日陪我一起。」麗奈沒打算繼續,學長改造過的機車引擎聲也漸大,明示著他們的獨處很快就要結束。

別墅的門口掛著奇怪的石頭,根據ペーさん的說法,如果亮了紅燈就是要出大事了。

據說別墅裡住著惡鬼,亮起紅燈時千萬不要以身試險。他們趁著綠燈的時候走進了被斷電的別墅,武元拿著手電筒打頭陣,麗奈跟在她的身後抓著她的衣襬,最後才是自以為是的學長。

別墅很大,至少是武元一輩子都想像不到的財富自由才能擁有的程度,她的目光被富麗的旋轉樓梯吸走,想趕快離開的步伐也緩了下來。

哐當——

不知道誰踢到了什麼東西,玻璃應聲碎裂,細小的玻璃碴劃破了麗奈的腳踝,她吃痛地悶哼出聲,踉蹌地靠到了武元背上。

「還好嗎?」武元停下腳步,手電筒朝麗奈的腳照去,想看看麗奈的傷口,卻看到了碎裂的相框。

本該被裱框的相片上印著一對佳偶,麗奈的血滴在上面,甚至還沾上了鞋印。

會被亡靈詛咒到死吧⋯⋯

「我們回去吧?」武元用手帕包住了麗奈的腳踝。然後試探地問著。

反正學長有車,讓學長把麗奈載回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嗯⋯⋯」麗奈的狀態明顯不是很好,於是武元便想叫學長來幫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學長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不見了身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能走嗎?」淒厲的慘叫聲不絕於耳,武元也開始慌了起來,不得已只好牽起麗奈的手,要離開才發現麗奈仍在原地不動。

麗奈搖了搖頭,很顯然還沒有從驚嚇中回神,於是武元只好蹲下身子。

她揹著又輕又小的麗奈,卻怎麼樣都推不開別墅的門,學長的名字也喊了千百次,也怎麼樣都得不到回應。

會死在這裡嗎⋯⋯

「對不起。」麗奈被安置在客廳的沙發上,武元一個人把整個一樓的窗戶都推了遍,就是沒有一扇能正常開啟,甚至想找點鈍器破窗,東西也都在一瞬間消失不見,最後她們只能在沙發上乾瞪眼。

對了,門口的燈,在她們進入別墅之後便立刻轉紅。

「什麼?」

「讓武元同學跟我一起在這裡受苦。」這是武元第一次直接碰上麗奈的視線。

「沒事啦。學長不知道怎麼樣了。」他們不是沒有試過用手機,只是完全沒有訊號。

「其實只是想要跟唯衣一起而已。」

偌大的別墅沒有水、沒有電,沒有其他人,守屋麗奈第一次說出了她的真心話。

11.有錢能使鬼推磨

「第一組客人來了!」松田在門口大喊,看著門口的兩女一男,加上先前聽到的對話內容,她們已經決定好要如何開始這一場騷動。

她們可是特地讓渡辺在網路上放風聲,希望可以吸引到一些作死的大學生前來,只要嚇得好,就能免費續厲鬼證,還能賺到大筆大筆的鈔票。

不過靈媒師ペーさん會因此爆紅完全在她們意想之外就是了。

一個好的鬼,就是要會適時地製造一點「靈騷」。

菅井拿著生前跟貓咪玩的小球在別墅裡亂丟,結果不小心砸掉了她跟守屋的合照,立刻被拿著厲鬼證的守屋瞪了一眼。

別墅的營運方針只有一個,就是在嚇人的同時不能傷人。

偏偏碎裂的玻璃就這樣刺傷了女人的腳踝。

男人想大罵帶頭的女人走路不看路,才剛吸了一大口氣就被顯形的守屋用黑色麻布套住了頭,一把甩到了特地被他們空出來的暗房裡。

人在做,鬼在看。她們沒有人看漏那雙一直在不安好心的手。

「我去教訓一下這畜生。」守屋短暫恢復鬼態,接著暗房便傳出了好長一聲慘叫。

「死了死了,她們想出去了!」注意力被守屋她們分走,等鬼界菜鳥們回神的時候女人已經揹著女人要打開別墅大門了。

「里奈!接下來他們應該會想破窗!」菅井連滾帶爬地整個人守在門口,拿出生前騎馬的力氣瘋狂拉著門把,死都不讓女人們有機會可以推開。

甚至只要她轉開一次門鎖,菅井就會立刻再一次將其鎖上。

「我去把鈍器收起來!」同樣的狀況在每一扇窗上發生,等女人終於放棄跟著坐回客廳的沙發上時,菅井整個人已經累到快癱了。

畢竟她已經很久沒有劇烈運動了。

別墅在守屋把男人丟出去之後徹底恢復安靜,男人在暗房被守屋威脅要把他做的所有骯髒事公諸於世之後就被嚇得屁滾尿流,在離開的時候還一直碎念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還好嗎?」守屋問著,結果同事們根本就都在上班時間聽八卦。

根據松田的觀察,還有她們在正式進入別墅之前的對話來看,大概是一對互相暗戀的準戀人。

「對不起。」守屋走到菅井旁邊,靠在菅井的肩膀上。

「什麼?」

「讓武元同學跟我一起在這裡受苦。」

「其實只是想要跟唯衣一起而已。」女人終於把藏在心底的真心話說了出口。

也許人都要等到最後一刻才願意把愛說出口吧。

但是世界上更多的是來不及說出口的遺憾,因為遺憾做了鬼在陰間徘徊的她們是最懂的。

「我很喜歡唯衣,但大概只是我的一廂情願,還一直濫用唯衣的溫柔,大概會下地獄吧。」

「麗奈⋯⋯」

「對不起。」

「我也不是誰的要求都這麼沒有底線的答應的。」

「但你連正眼都不看我一眼。」

「那、那是你太、太漂亮了⋯⋯」而我又是這麼的平凡,怎麼可能配得上你。

人在表白,鬼的腦袋正在高速運轉究竟要怎樣才能結束第一次的工作。

松田想走到菅井跟守屋旁邊討論——雖然陰間的對話根本無法傳到陽間——結果才剛起步就踩到了碎玻璃,雖然因為鞋子的關係沒有受傷,但小笨鬼自己嚇到自己,又整個人跌到沙發上,剛好把兩個女人的距離壓得好近好近。

「哇喔!」守屋不自覺地發出了讚嘆。

「Nice助攻。」菅井則是豎起了她的拇指。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直視麗奈。

雖然告白是偶像劇的高潮,但鬼屋的高潮也差不多要來了。

守屋讓菅井拿著玻璃杯玩接接乒乓球,不管是球打在玻璃上的聲音,還是菅井追著球到處亂竄發出的各種聲響都是最好的靈騷。

她讓松田播放事先準備好的閃電音效,然後披著茜色的連帽披風顯了形。

如果人們看得到的話,應該不會覺得可怕只會覺得好笑吧。

「我好恨⋯⋯」守屋壓低著聲音,控制著自己的恨意讓身影在陰陽界來回,閃閃爍爍忽明忽滅。

「恨做鬼還要窮,恨活著的時候沒有再說一次我愛她。」菅井還在玩接球遊戲,各種奇怪的靈騷沒有要止住的意思,甚至松田還溜到兩個人的背後朝著她們的耳畔吹起,嚇得兩個人直接抱在一起。

「啊!」

好了,換一個搗蛋鬼踉蹌了。

守屋被為了接球的菅井撞到,為了避開碎玻璃整個人以顯形的狀態往人們的方向倒,作為人的她們第一反應當然是跑。

武元牽著麗奈一跛一跛地跑,還記得門永遠打不開,所以拚了命地敲著門板,還是松田連忙跑過去幫她們開了門,她們才得以離開別墅。

鬼掛彩可以報工傷嗎?守屋茜是真的很迫切想知道。

「我們這樣有嚇成功嗎?」菅井跨坐在守屋身上,伸手替她把披風的帽子給卸下。他的女朋友不管做什麼事都很認真,就連當女鬼也可以把自己搞得滿頭大汗。

「有吧?」她久違地笑皺了鼻翼,笑彎的眉眼讓菅井忍不住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

「希望她們會記得幫我們辦個法事或多多推廣。」松田走到守屋旁邊,拿走了唯一一張厲鬼證。

錢給到位就好,管他是要嚇死噁男還是湊合情侶。

12.鬼故事

根據松田的線報,她們的第一組顧客順利成為了戀人,而且還準備了大量供品跟錢要給她們。

武元跟麗奈把她們交往的故事匿名投稿出去,輕井澤別墅立刻就變成了東京近郊的熱門景點。

有來壯膽的,也有來求緣的。

也算是好事一件吧?

「乾杯!」四個玻璃杯在空中敲響出脆耳的碰撞聲,但山﨑眼前只有兩個人。

「友香さん跟茜さん也是吃什麼都可以嗎?」要在山﨑的店裡慶功是松田提的。

每一次工作結束松田都會到山﨑的店裡,做鬼也不例外。

除了渡辺是山﨑本來就看得到的,松田則是靠厲鬼證在跟山﨑溝通——被鬼委會發現的話大概會被罵——菅井跟守屋長什麼樣山﨑根本就沒看過。

她現在就是對著空氣在問話。

「她們說都可以,天ちゃん做的都好。」松田代表發言,然後將山﨑替她們準備的酒水一飲而盡。

「那我要鼓足幹勁啦。」山﨑笑道,一邊做著料理一邊從從缺了一半的對話裡拼湊出完整的故事。

其實山﨑滿喜歡聽這些帶有暖意的鬼故事的。

明天跟意外哪個先來沒有人知道,山﨑跟渡辺不會知道自己哪一天會離開人世,小鬼們也不知道自己的鬼生可以持續到何年何月。

「珍惜現在,然後每天說一次愛你。」菅井偷偷在守屋的耳畔說道,她們中間真的分隔了太久太久。

「好狡猾!我也要!」已經有幾分醉意的松田聞言立刻跳了起來。

「要什麼?」山﨑顯然被松田的突然給嚇到。

「珍惜現在!每天跟天說一次愛你!」說著便衝進吧台裡,抱住了比自己高上不少的山﨑。

渡辺摀著嘴在旁邊笑得開心,她看太多了,不管是人間還是陰間的傷心事。

「愛你。」守屋趁亂跟著說道,還仗著山﨑看不到,偷偷吻過了菅井的耳畔。

這是一個仍在繼續的鬼故事,不再是恨的延續,只是一群在認真生活、認真愛的女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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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日の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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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放同人文的文庫,主友茜跟一些已完結的舊作。 也許會有一些旅記、食記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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