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溫度微涼,下班車潮讓正在降溫的空氣染上一層燥熱的倦意。
簡天衡很幸運又或者很不幸。他不用在馬路上陣陣的廢棄中等候紅綠燈放行,但得在人擠人的地下道中像倉鼠般在狹窄的空間侷促著移動。
他輕輕倚靠在廣告看板上等著捷運到站,木然的刷著手機。即便他有著清晰的眉眼和帥氣的長相,面無表情、甚至有些冷硬的氣質讓都讓他顯得難以親近。尤其在這個煩躁的時候。
剛將自己擠進人滿為患的車廂內,好不容易找到不至於侵犯他人空間,又不至於浪費太多空隙的位置。手機突然跳出一則通知,那是來自高中朋友群組的。曾經熟悉的朋友。
那群朋友幾乎都在北部讀書,好不容易約上一次聚會,從最後一個還沒各奔東西的暑假、剛上大學、到現在都要大四了時間才確定下來。
「或許其他人也沒多想見面才這樣吧。」
簡天衡心想。他不認為自己沒心沒肺,只是認為在不同生活圈想要維持友誼太難,也太累了。想要維持頻繁的交流實在強人所難,不過偶爾的短暫性緬懷、假裝彼此還和過去般捻熟也是對回憶的敬重吧。
「就當躲避一下尖峰時刻。」他隨意的在確認人數的訊息按了個讚。
簡天衡提早一站下了捷運。從出口走出來,夜風撲面而來,比預想中還冷些。他沒有拉緊外套,只是將口袋手再埋深些,走向那間早就被貼在群組公告裡的居酒屋。
這間店藏在巷弄裡,招牌有點褪色,木質拉門與燈籠掛飾勉強營造出些日式氣息。遠遠就聽到裡頭熱鬧的笑聲,門才剛滑開,一股燒烤與清酒混雜的味道就撲鼻而來,預告著某種熟悉又讓人有點抗拒的回憶。
「欸欸欸!簡天衡來啦!」
有個人高聲嚷了起來,天衡還沒完全踏進店裡,整桌人已經像按了開關一樣騷動起來。
他簡單點頭致意,脫下外套掛在門邊,一邊環顧四周。圓桌早已滿座,他被安插在最邊緣的位置,旁邊剛好是那個他許久沒見的熟面孔。
溫燈成。
他剪了頭髮,看起來比學生時期更沉穩些。溫燈成五官深邃帶點稚氣,笑起來很有感染力,是那種第一眼就讓人放鬆的存在。不過在簡天衡眼裡,他笑起來就是有那種不太合理的真誠感。
見到簡天衡入座,他像等這刻很久似的,立刻轉頭對他說話。
「你還是一樣,吃飯時間才現身。」
語氣輕鬆,沒什麼銳角,像是在試探,也像是用玩笑話蓋過某些還不想碰觸的話題。
簡天衡沒立刻回應,只是拿起桌上的筷子拆開。
「反正我來,你們就不會剩太多菜。」
「那我是不是該感謝你今天願意下凡,來幫我們清桌?」
溫燈成笑了,眼神還是和以前一樣直,讓人難以忽視。
簡天衡斜他一眼,嘴角動了一下,但沒讓人看出那是笑還是嘲諷。
「別太感動。我純粹是被酒吸引來的。」
話音未落,桌上就有人敲著杯子大喊:「來來來!補一杯!」、「這麼久沒見,先乾一杯才行!」
氣氛像風一樣,強行把人卷進去。簡天衡本來想低調,但幾杯酒下肚後,臉不紅氣不喘地吃著,偶爾也插幾句話,他不熱絡,但也不拒絕。他不像其他人那樣放聲大笑,更多時候是在嘴角一抿,說一句話讓整桌哄然大笑。
溫燈成則坐在他旁邊,時不時看向他,像是想再說點什麼。兩人之間的氣氛不算自然,但也不再如從前那樣緊繃。
至少,當溫燈成把一塊烤鯖魚夾到他碗裡時,簡天衡也沒拒絕,只是撇了他一眼,語氣不動聲色地挑釁了一下:「你以前不是都搶我魚吃,今天怎麼這麼好?」
溫燈成笑得像什麼都沒聽出來似的,還不忘用筷子把魚骨細細挑掉,順手往天的碗裡推了推:「現在長大了,會先餵人再搶,禮貌吧我?」
簡天衡低頭看著那塊魚,嘴角抿著一點笑意,沒說話,還是默默吃下去了。
聚餐漸漸接近尾聲,店裡的熱鬧氣氛開始鬆散。有些人酒意上頭,話題已經轉到八百年前的笑話;有些人看了看手錶開始整理背包,準備退場。
「欸,那個——我先走了,我媽臨時叫我回家幫忙,我得趕車。」
一個不太熟的朋友起身,有點慌亂地拉起椅背。
「要我送你去捷運站嗎?」燈立刻站起來,習慣性地往前一半。
「不用啦不用啦,我自己搭就好,真的、真的可以——」
「要送就讓我送吧。」
另一邊,大刀已經穿好外套,提著機車鑰匙走了過來,拍拍那人的肩。
「反正我也要走,載你一段。」
那人連忙道謝,一邊匆匆向其他人告別。整桌人也起了鬨,「欸欸欸!你們這一個一個跑是怎樣啦?」「是不是要續攤啦?」
大刀撇撇嘴,沒回應那些人,只是走到溫燈成旁邊,用只有他們兩個聽得到的音量說話。
「那個誰誰誰就交給我處理。你留下來,有人應該還沒吃完話就被打岔了。」
他的語氣聽似輕鬆,但眼神斜了斜簡天衡的方向,意圖很明顯。
溫燈成本來還笑著,聽到這句話卻笑得有點僵,眉宇之間也多了一點掙扎。
他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唉,快點啦,你們兩個都多大了還在冷戰像話嗎?」
大刀拍了拍他的背,「我不是站誰啦,只是覺得這樣你們都很浪費時間。」
說完他也不等回應,朝門口邊的那位朋友招手,便一邊笑一邊離開,嘴裡還喊著:「欸不要走錯路喔!捷運是左邊,不是你家樓下!」
溫燈成看著他們走遠,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他沒說什麼,但那一刻,簡天衡抬起頭,看見他神情有些飄忽,像是酒意發酵,也像是某些話被按在心底發酵太久,才開始冒泡。
但他什麼都沒問,只是又低下頭,把桌上最後一塊烤豬五花夾進自己碗裡。
聚會散得快,啤酒瓶空了一排,吵鬧聲也跟著一道道離場的腳步散去。有人已經開始在門口排計程車,也有人被室友撐著肩膀半拖半抱地走了。簡天衡坐在靠窗的位置沒動,一杯水慢慢滑著桌面水珠。他沒醉,只是懶。
「你要不要我送你?」溫燈成收起帳單後,從騎樓探頭回來,語氣像是問一句「要不要加蛋?」
簡天衡撇撇嘴,「你剛剛不是有喝?」
「茶。」溫燈成聳肩,一派無辜,「我帶車來就是想說總會有人喝醉,得有人收尾嘛。」
簡天衡睨他一眼,總覺得他笑起來時那對真誠的眉眼好像......過於精明?他語調拖得慵懶:「你還真會找藉口脫身……下次換我灌醉你,看你怎麼裝。」
「欸,這叫事前規劃好嗎。你以為我誰都載?坐我後座是有門檻的。」
簡天衡低低笑了聲,撐著桌面站起來,身子微微晃了一下。他這才發現酒意沒那麼輕,整個人舒展了些像曬過太陽的貓,眼神也不那麼銳利了。他隨手拍了拍溫燈成的肩,「你門檻這麼低我還真失望。」
「傷人欸你。」溫燈成邊說邊往門外走,回身替他撐住玻璃門。「這麼冷漠,等一下在我機車上別睡著了。」
簡天衡笑得更明顯了些,沒有反駁,只是慢悠悠地跟著走下店門口的階梯。
溫燈成從腰包裡掏出鑰匙走向停在騎樓的機車,熟練地打開車廂,拿出一頂備用的黑色半罩帽遞給簡天衡:「來,給你。」
簡天衡接過,撐著機車邊慢悠悠戴上。「你不是有全罩的?」
「有啊,我——」
話沒說完,溫燈成已經轉身要去拿自己那頂習慣用的帽子。
「……欸?」
簡天衡站在一旁打著呵欠,看他動作卡住,挑了挑眉:「怎樣,沒油了?」
「不是……我安全帽不見了。」
「……」
兩人對視一秒。
簡天衡歪頭,「你不是計劃通嗎?」
「……這劇本我沒排進去啊。」
簡天衡伸了個懶腰,雖然步伐略顯虛浮,但眼神卻恢復一如既往地敏銳。他嘆口氣:「你確定你不是為了拖延時間讓我跟你多相處一下才安排這齣戲?」
「啊,你被發現了。」溫燈成苦笑了一下便收斂情緒,準備應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他看向簡天衡,對方比印象中的樣子更挺拔,氣質則更為溫和,像是有意識收起爪子的大貓。不過他銳利的眼神,總能讓溫燈成感到一陣微妙的安心,彷彿能看透一切的陰謀與謎團,甚至是自己。
鴨舌帽說說話:說真的,不知道會不會寫完,只是有東西想嘗試一下。想紀念一下我身邊的事物,會是一杯以日常為基調的雞尾酒。然後,本文是BL,不要懷疑,這是個重逢之後就死不放手的故事。不過是清水還是超速飛車我還在考慮,總之先讓簡天衡和溫燈成解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