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劇場廳,冷氣微微作響,卻蓋不掉外頭那磅礡大雨的呼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陳彥達的焦慮感也隨之上升,因為他搭檔的手機依舊呈現無人接聽的狀態,坐在外頭的觀眾紛紛交頭接耳,畢竟已到了開演時間,主角們卻都沒有出場。
「幹,何瑞康人到底去哪了,電話都不接,不想演可以直接說啊」又是無人接聽的話語進入耳邊,陳彥達憤怒的將電話掛去,踢踏舞鞋隨著焦急的步伐,與地面不斷發出聲響,近似在幫忙宣洩這焦慮感。
「還是……這次表演先取消?」看著外頭民眾有些不悅的表情,前台工作人員小心翼翼的提出建議,他們都知道阿達對於表演的水準與需求有多高,之前就有因踢踏舞鞋鞋底鐵片與地板發出的聲響不太對,表演結束後阿達氣到把後台一張木桌直接拍壞,雖然事後他有道歉再賠一張新的,但當下的氛圍真的連何瑞康都不敢多說什麼。
阿達緩緩抬眸,眼神中夾雜著焦急和煩燥的與他人對視,他打從心裡是不想取消的,外面的大雨和底下的觀眾,他知道這一切是多麼的不容易,更何況這也是他們睽違了一年後的第一場,他不想就此放掉。
靜默不到半响,手機的震動打破了這個空間,一串陌生的號碼顯示在螢幕上,陳彥達倒吸一口氣,怒火隨著接起的那一刻在心裡隨之噴發。
「喂?老子不需要保險也不用車貸,保險可能可以考慮因為我他媽的現在快被氣死,請問你是哪一種?」
「喂?請問是何瑞康的家屬嗎?因為他手機螢幕停留在你的聯絡資訊,但被大卡車輾壞無法撥通所以我們只能透過醫院電話與你連繫,他現在情況有些危急,可能需要家屬過來一趟…….」
後續的資訊像是白噪音一般刺入耳膜,腦袋一片空白的陳彥達拿著自己的包包也就衝出劇場,大雨如同針一般扎入自己的皮膚,冷冽的空氣隨著他無法冷靜的氣息灌入整身,又冷又痛的感受都無法澆熄心中那既害怕又憤怒的火。
〝何瑞康,你要是敢死就完蛋了,說好一輩子都是搭檔的你他媽別想跑〞
這幾個字陳彥達不斷在心中默唸著,手中的油門幾乎都快催到底,全身的衣物早已在這大雨中濕的一蹋糊塗,視線因雨水的落下而有些模糊,當他真的趕到醫院時,手術已經開始,護士也將何瑞康身上的物品裝成一袋轉交給自己後又急忙的進入手術室,濃厚的消毒水味讓陳彥達的眉頭更加深鎖,有些腿軟的將自己埋入坐椅中。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等待室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只有陳彥達像隻僵硬的木偶坐在原地,眼神空洞著看著電視螢幕,何瑞康三個大字下一直呈現手術中,自己的西裝外套及襯衫早已被這一陣陣冷風吹得有些乾,小小的身軀蜷縮在一起,淋過雨後又吹著有些強的冷風使自己開始打了打冷顫。
「阿達啊……謝謝你願意在這幫我們等著啊,但你剛淋過大雨還是先回家換些衣物在過來可以嗎」阿達緩緩的抬頭,看著兩老有些微喘著說出這些話語,遠從高雄趕來,多少讓兩人容顏都有些疲乏的狀態,阿達起身將兩老安頓好後,關心了幾句便匆匆趕回去換洗自己這狼狽的身軀後,又馬上回醫院陪著何瑞康的父母撐過這煎熬的時刻。
“陳彥達,當你打開這個備忘錄的時候,我是不是已經死了?那真的要先誇獎我自己耶,有先見之明把遺囑打好,你一定會想問我為什麼這麼篤定一定是你會看,因為我這密碼設的是你的生日阿,不然怎麼可能打的開,雖然我相信你一定是看到我給的密碼提示你才進的來啦,好啦廢話結束了,我要說些正經的了。
嘿!學長,很抱歉沒辦法當你一輩子的搭檔,但你放心,我就算變成鬼也會在你身邊陪你度過你的這輩子,一天24小始我會看著你25小時,除非你有什麼性需求的時候,我應該會消失或背對著你不去看的,這點我可以用我這輩子的人格保證,只是你要小心我的惡作劇罷了,例如在你看片的時候把電源關掉啦,或是在正要高潮的時候直接斷電,想想就好有趣喔,到時候我一定會瘋狂捉弄你的哈哈哈哈哈。
最後我有個小小的願望,希望你能幫我完成,如果幫我完成我會減少捉弄你的次數,條件就是我希望你能在你生日的那天帶著菸來找我,記得喔!是你生日當天喔!因為我想在你最重要的日子裡有一小段時間依舊是屬於我的,就像之前只要有人幫你慶生的時候,你的旁邊都有我那樣,還有就是要在我墳前跳踢踏舞,當然身為你的搭檔我也會跟著跳,只是你可能看不到罷了,順便帶些茶給我好了,這輩子因為你的關係都不太愛喝酒只愛喝茶了,所以這些都要學長負責喔,你要是哪一年沒來我墳前跳,我就在你睡的很熟的時候,在你旁邊跳踢踏舞把你吵醒!!
謝謝學長在我這短暫的一輩子中給予的照顧,死後的長期捉弄也希望你能忍受呦!!
(真可惜了啊,踢踏舞界少了一個長腿大帥哥,你也要換個搭檔了)”
陳彥達拿著生前何瑞康的手機笑了笑,眼淚卻也止不住從臉龐邊滑落。
「你這傻瓜,沒有你這學弟,這產業我也做不下去了呀」阿達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朝著自己左手邊看去,這是生前搭檔最常站的位置,一滴滴的淚水落在了木製地板,阿達也低下了頭哭得有些泣不成聲。
阿達不知道的是,何瑞康此時此刻也在他的左手邊,想拿幾張衛生紙遞給陳彥達,畢竟靈體什麼都碰觸不了,只能默默的在對方左手邊,像之前陳彥達摸自己頭的方式,輕撫著在啜泣的人兒。
阿達也在此刻感受到頭顱有些重量,緩緩地抬起頭看像左手邊,彷彿何瑞康就真的在自己身邊,他擦去尚未流下的眼淚,緩緩的說道
「幹嘛,我今年生日就因為你的事沒法做到你的要求,你現在是飄來找我要我還是不是」阿達眉頭有些皺起,但心裡多少是開心的,畢竟他確定何瑞康現在真的就在自己身邊。
何瑞康也停下手的動作,有些撇了撇嘴露出委屈的神情,想開口但想到對方也聽不到就默默闔起。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覺得我誤會你對吧,做出撇嘴的表情然後很委屈」阿達一想到對方那招牌的委屈表情後輕笑一聲又說道
「今年的就讓我今天補一補吧」語畢阿達穿起原先應該要表演的那套表演服,帶著踢踏舞鞋便往何瑞康安葬地前去,因這幾天都在幫忙何瑞康的後事很常往那裡跑,藉此也降低了會迷路的機率。
綠悠悠的草皮整齊有序的葬著一個個生前來過這世上的人兒,陳彥達徑直走向何瑞康的墓前,看著照片那兩排牙齒完整露出的笑容,身體微微傾斜顯得有些俏皮,這也是之前在拍形象照時他覺得何瑞康最好看的一張,現在卻以黑白的形式在自己眼前,多少也開心不太起來。
陳彥達掏出剛剛順道在便利商店買的一盒菸,將其中一隻點燃放置在對方墳前,便往自己左手邊說道
「我只跳一根菸的時間,當這跟菸熄滅,我就會停了」陳彥達將踢踏舞板放置好後,便開始擺動自己的雙腳,輕脆的敲打聲劃破了這片寂靜的墓園,時快時慢的腳步譜出了一段旋律,何瑞康也隨即在旁邊開始跳起,兩人都心知肚明,這一段舞是兩人結緣的開始,只是在之後的表演何瑞康堅持不在觀眾面前跳出重複的舞步,便再也沒跳過了。
一曲結束,陳彥達額頭冒出了一層細汗,微微俯首鵝黃色的暖光灑落在這碧綠的原野增添了一份色彩,一抹淡淡地笑容浮上,阿達也隨之坐在踢踏舞板上,看著這風景,緩緩開口
「何瑞康,下輩子能續這輩子沒續完的緣嘛?既然這輩子跳不成,下輩子我們再來可否?」阿達朝著左邊伸出自己的右手,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何瑞康馬上回握住對方的手,即便他可能感覺不到,但這一個動作彷彿可以感受到一絲絲陳彥達的溫度,一個陳彥達對何瑞康的專屬溫度。
感受到何瑞康的存在,阿達露出了淺淺的笑窩,站起身拿起放置在墳前的菸盒,將一支菸點燃後說
「這根菸,就當作我答應每年生日的時候一定會來你這跳一段踢踏舞的約定,但你務必不要再我看片的時候把我電源線拔掉或電源切掉,除了這你要怎麼惡整我都沒關係,還有一點不要刻意把我急用的物品放在高處我看不到的地方」
康康聽到這段話露出了有些惡趣味的笑容,肩往上聳了聳近似你奈我何的模樣。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覺得你奈我何的樣子,但我總會有方法搞到你,如果你都在我身邊的話就小心一些呦」阿達露出了有些邪惡的容貌,轉身便往停車場走去,擺了擺手示意要有些愣住的何瑞康跟上。
“你怎麼都知道我的動作跟表情阿”何瑞康有些詫異地拋出疑問
“因為搭檔你十幾年了,你什麼模樣我都能猜到了啊傻瓜”陳彥達早在對方輕撫自己頭顱的時候就看見何瑞康完整的靈體再自己眼前,雖然心裡很震驚,但他就當作老天可能不想太快拆散彼此的緣分給予自己的小能力吧,能看到多久也不一定,至少他可以確定何瑞康都在自己身邊就足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