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冰

在那幾十億年演化與微觀粒子間擦出的光火裡，她靜靜活著。她是恆星塵埃組成的女子，思想清明如水星上的清晨，感情卻如冥王星表面般冰冷。 她不曾受困愛情，正如她不會在乎月球對地球的潮汐吸引力。那不是選擇，而是自然現象。愛情，對她而言，不是一件事，更不是一場交易，它既非物理也非化學，它只是流經生命的一股短暫干涉波，在情緒與記憶中留下干擾圖樣…… 然後消散。 她觀察過眾人： 親人、朋友、摯愛、過客 在愛情的諸多面貌中哀嚎、狂喜、破碎、復原，如同宇宙中爆炸與塌縮的星系。他們在激情的重力井中跌宕，放棄理智與自我，宛如行星衝出軌道。 男人問她：「妳到底愛不愛我？」 她盯著對方的眼睛，仿佛在看一個無解的宇宙常數。她反問：「請給我一個定義，愛是什麼？」 曾有位身經百戰的大製作人，像行星撞擊後留下的隕石坑一樣，對她說：「愛到最後，一無是處。」 她聽進去了，就像伽利略望遠鏡中第一次看見木星衛星的人那樣，震驚，卻接受。 她曾以為自己愛過一位鋼琴系的男子。音符在空氣中如天體運行般有序，而她愛上的，不是那男人，而是與他在一起時那個「快樂的自己」。 那種快樂是短暫的，是彗星劃過夜空的炫目殘影 而非恆星的恆定能量。 當她發現那男子與自己的助理早已偷偷發生關係時，她沒有動怒，只是如天文學家記錄一次小行星偏移般，冷靜地標註：「偏差已發生」。 他說：「這張專輯是為妳寫的。」他以為他可以用這個理由作為補償。 她只是點頭，彷彿宇宙正在重複其規律的節奏：「嗯，我只是個材料。」 她從未覺得愛是一場公平或不公平的事。關係，對她來說，是一次交會，像光年之外兩個星系短暫擦肩，閃出能量，然後各自歸軌。沒有人該停留，也沒有人有義務留下。 「愛情，只是一種材料，是生活中的添加劑。」 她說得像個實驗者，明白每個反應的終點皆是耗盡。 然後，她在網路上遇到了一位科學家。 那天他發訊息說：「今天是我生日，可以陪我嗎？」 她剛好路過那個時間點，就像某日地球運行到特定軌道，剛好產生了日食。 科學家快樂得像個孩子，而她只是想：「男人，至死是少年。」 他們見了面。之後每天都見。 科學家愛得用力，就像用粒子加速器不斷撞擊出假說的碎片，希望從中找出真理的蛛絲馬跡。 但她是恆久不變的。她看得出他的努力與失望。 她說：「你給的不是我要的，你永遠不會知道我要什麼，因為你從來沒從我的立場看我需要的是什麼。」 他們這樣糾纏了十年。 十年 足以讓一個星體繞著主星完成數十億次公轉。 而她曾說：「他在我生命裡，比所有過客加起來都久。」 這個科學家，終究也變成了另一座冰山——但冰中不再是純淨，而是封藏了黑暗與殘酷的自我。 愛，到底是什麼？ 她問自己。 但這不是好奇心。她從來不是一個好奇的人。 對宇宙的探索源於好奇， 而她的探索，只是生存與進化本能的延續。 她只追求兩件事：上進，與生存。 像生命剛從原始海洋中爬上陸地時，不為愛情，只為呼吸。 如 Carl Sagan 所說： “We are a way for the cosmos to know itself.” 而她，也不過是宇宙在自我認知過程中的一次深沉凝視， 在愛情與孤寂之間，選擇了觀察者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