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德維爾躺在大床上,兩眼無神地盯著床帳頂的刺繡花紋。
他很餓,但感覺更強烈的是冷。壁爐點著火很溫暖,他的心卻冷得不得了。
不得不承認他很傻,本來就已經孤立無援了,居然還把莎拉趕走,這下豈不是成了砧板上的活魚嗎?然而比起其他人毫不掩飾的惡意,他更不能忍受背叛,而莎拉在送走歐卡列的那一刻就已經背叛了他。
勞倫斯叫他好好想想怎麼做對自己最好,他還真想不出來。孤獨一身困在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人人都想把他大卸八塊,他怎麼好得起來?
這時房門被推開了,耶德維爾嘖了一聲。就算鎖門也沒用,勞倫斯有鑰匙。
他坐起身來大罵:「要我說幾次?不吃就是……」
發現來人正是院子裡那個怪女僕,耶德維爾呆了一下。這女人雖古怪,給他的印象倒不算太差。其實是一點也不差。
蘭蒂爾捧著沈重的托盤,向他行了個屈膝禮。
「公爵大人午安,我是蘭蒂爾,很榮幸能伺候您用餐。」
耶德維爾沒好氣地說:「妳要不要去治治耳朵?我不吃!」
蘭蒂爾將托盤放到桌上,愉快地說:「我知道啊。您不想吃卻一直被逼著吃,我不想逼您,卻必須服從命令讓您用餐,所以我們都很困擾。現在我有個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困擾,不知道公爵大人想不想聽呢?」
耶德維爾心想這個丫頭花招還真多,反正很閒,聽聽無妨。
「說說看啊。」
蘭蒂爾湊到他耳邊輕聲說:「我代替您吃。」
耶德維爾不屑地說:「妳根本就是……」
話還沒說話,蘭蒂爾的一隻手已經摀住他的嘴,低聲說:「小聲點。」
天曉得這間房間會不會牆上也有洞,此時是不是也有人把耳朵貼在洞口偷聽。
耶德維爾瞪大了眼,一股奇妙的感覺湧上心頭。
照理說一個低階女僕伸手堵公爵的嘴是極度無禮的行為,但一來耶德維爾並沒有身為公爵的自覺,二來蘭蒂爾的手掌雖然粗糙卻很溫暖,三來她為了服侍公爵,事先沐浴更衣,掌心有股淡淡的肥皂味,清潔又讓人放鬆的氣味。
耶德維爾的心跳忽然加快,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
等蘭蒂爾放開手,他立刻壓低了聲音接下去說:「妳根本就是自己想吃好料!」
蘭蒂爾一笑,壁爐的火光映在她臉上反射出紅暈,柔和的色調讓耶德維爾有些失神。
「公爵大人真是英明,我的確是想趁機嚐嚐貴族的食物。我頂多只能吃一半,剩下的就用公爵大人的名義施捨給路口的流浪漢。這樣一來公爵大人可以堅持您的絕食路線,我飽了口福又可以交差,路口的流浪漢可以填飽肚子,您的聲望還會藉此提高,您不覺得是一舉數得的絕妙計策嗎?」
耶德維爾哼了一聲。他才不在乎什麼聲望,絕食無非是想發洩滿肚子怒火。大吵大鬧將近兩天,他的怒火已經發洩得差不多,體力也快見底了,心裡的悲哀和絕望卻沒有半分消減。
現在他只剩下最後一點點倔強,不想讓老夫人和勞倫斯稱心如意。不管給女僕吃還是給流浪漢吃都無所謂,他就是不想向廷達利家低頭。
況且,要是可以讓蘭蒂爾開心微笑,感覺也挺划算,她的笑容還蠻順眼的。
「隨妳便吧。」
「謝謝公爵大人!」
蘭蒂爾興高采烈地掀開托盤蓋子,從裡面竄出的強烈氣味立刻嗆得耶德維爾連連咳嗽,退了好幾步。
「妳妳……那是什麼東西?」
「哦,我來介紹。這是我專程為您烹調的拿手菜:蒜泥烤半雞!」
「妳這根本是『被蒜泥淹死的雞』吧!」
正如耶德維爾所說,那隻半雞上塗了厚厚的一層蒜泥,都快凝結成盔甲了。
「大人說笑了,我怎麼可能做這麼殘忍的事呢?這隻雞的死因,就跟所有餐桌上的雞一樣,都是一刀割喉放血……」
「這不是重點好嗎?」
蘭蒂爾聳肩,繼續介紹她的餐點,「啊,應該先介紹前菜的。這是蒜泥蔬菜沙拉!」
「……我只看到蒜泥,沒看到半根蔬菜!」
「大蒜也是蔬菜的一種。」蘭蒂爾理直氣壯地說。
她無視耶德維爾逐漸發綠的臉,雙手端起白瓷點心碟,上面放著她的得意之作。
「這是甜點——蒜泥奶油蛋糕。」
「……妳根本就是想毒死我,對吧?」
「怎麼會呢?」蘭蒂爾一臉莫名其妙,「既然是由我來吃,當然要照我喜歡的口味來烹調啊。」
耶德維爾倒抽一口氣,「妳,妳真的要吃那些東西?」
「那當然。」蘭蒂爾的笑容燦爛,有如戶外的秋陽。「我最喜歡吃蒜泥了。小時候我生了場重病,發高燒什麼都吃不下,但不吃就沒有體力。所以我母親就給我吃蒜泥奶油塗烤麵包,酥脆的麵包配上香辣的蒜泥,真是人間美味啊!」
她沈醉在幸福的回憶中,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我一聞到那個味道,立刻胃口大開,整整吃了五片麵包,病很快就好了。那時我就知道,蒜泥擁有讓所有食物變好吃的神奇功效……」
「才吃五片麵包而已,為什麼就生出這麼確切的結論啊?」
「……而且還可以治病強身,促進健康……」
「妳乾脆說可以把死人薰活吧!」
蘭蒂爾對他的吐槽完全無動於衷。
「既然公爵大人不想吃,那我就不客氣,自己開動了。」
她拿起一片麵包,塗上跟麵包一樣厚的「蒜泥沙拉」,吃了起來。
耶德維爾目瞪口呆:她真的把那坨蒜泥吃下去了!幾斤的大蒜就這麼沒了!
解決了麵包,蘭蒂爾又扯下一隻雞腿,帶著幸福洋溢的笑容大快朵頤。
「嘔嘔嘔……」
耶德維爾一陣反胃,躲到離她最遠的角落。
蘭蒂爾身為牧師之女,家教良好,吃相自然十分斯文。但是雞腿上和她唇上沾到的閃閃發光的蒜泥,和滿屋嗆人的蒜味,都讓耶德維爾恨不得逃出屋外,甚至還想乾脆向祖母和叔父低頭算了……
然而等到反胃感消失,另一種感覺隨之升起。
「咕嚕嚕……」
是的,靠著賭氣硬撐了兩天的肚子,在看到別人吃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徹底破功了。耶德維爾這時才察覺自己全身發軟,頭昏眼花,都快站不住了。
「好了,我認輸,行吧!」他努力忍著不讓自己發出哭音,「去給我弄點正常的食物來!」
蘭蒂爾微微一笑,從圍裙口袋中拿出一個紙包扔給他。「請用。」
耶德維爾打開紙包,裡面是一個三明治。外表正常普通又無害的蔬菜火腿三明治。
他小心地咬了一口,裡面沒有蒜泥,看來自己的反應全在蘭蒂爾預料之中。
「可惡……」耶德維爾嘟囔了一聲,隨即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三明治真是好吃啊……
結果耶德維爾吃完了三明治,並且在蘭蒂爾把蒜泥刮掉之後,吃掉了剩下的雞,然後蘭蒂爾又拜託廚房送來清湯和水果以緩和油膩。
總之蘭蒂爾的任務大功告成,當她走出耶德維爾房間的時候,眾人都對她投來敬畏的眼神。小部分的原因是她收服了任性的公爵,真正的原因是她身上的蒜味足夠薰死一營軍隊。
勞倫斯自然是龍心大悅,立刻把每天服侍耶德維爾用餐的重責大任交給她全權辦理,並要求蘭蒂爾並說服耶德維爾下來飯廳和家人一起吃飯。
於是耶德維爾的房間裡,天天上演著如下的戲碼:
「公爵大人午安!這是今天的午餐:薑糖南瓜湯、薑糖燉牛肉,以及宇宙雷霆薑餅人疊羅漢!」
「……」
「說到薑糖呢,跟蒜泥一樣是一種神奇的配料,具有讓所有食物變好吃的魔力……」
「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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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云:男女主角終於正式見面了!破了教主作品裡的最慢紀錄!
然後只要吃一堆大蒜就可以感受萬夫莫敵的快感,真是太簡單了,大家務必千萬絕對不要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