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時雨》第二部、不彎脊梁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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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川案的審議程序相當迅速,轉眼已來到結案陳詞的一天。法庭內座無虛席,旁聽席上擠滿了記者和關注此案的民眾,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法庭中央,等待著最終判決的到來。


按照程序,結案陳詞由辯方開始。辯方律師正聲情並茂地在法庭上重新解釋「異己手症候群」的病徵,並重申各醫學案例和專家證詞,試圖為大川洗脫罪名。崇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些內容之上。他面前的是一份厚重的文件,那是他尚未打出的王牌。他知道,如果要使用這份文件,今天必定是最佳時機。


然而,正光的話語卻在他耳邊迴響,


昨晚深夜,崇因為準備最後一庭仍未就寢,他的書桌上放著那個厚厚的文件夾正是令崇感到躊躇不決的關鍵。


房門底下滲出的燈光吸引了正光的注意。他輕輕敲門,得到崇的允許後,才進入了房間。


「崇,還沒睡啊?」正光走到坐在書桌前的崇身邊,像對待小時候的崇一樣,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就結案了,你是在擔心判決結果嗎?」


崇的思緒全被案件佔據,並沒有注意到正光語氣中的關切,只是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嗯。」


「我有注意案情發展,」看到崇緊鎖的眉頭,正光再次露出了他招牌的潔白牙齒,對崇展現鼓勵的笑容:「現在看來,控方形勢大好,放心吧,正義會得到伸張的。」


然而,這句本意是安慰的話,卻意外觸動了崇心底最深處的不安。正義真的會得到伸張嗎?這正是崇一直以來懷疑的事。當年父母慘遭新田彰久殺害時,正光也曾向崇保證過法庭必定能為他們討回公道。但結果卻是,直到今天,新田仍然沒有付出任何應有的代價,這是崇心中一直無法癒合的傷疤。


崇沒有回應正光,只是沉默地凝視著桌上的那份文件。那份文件很厚,內頁的尺寸和紙質都不太一致,看上去格外沉重。


「怎麼了?」正光也注意到了那疊文件,他好奇地伸手翻了翻,很快便明白了文件的內容:「這些不是大川以往被投訴的紀錄嗎?全都是沒有正式立案的資料,你從哪裡找來的?」


「我一條一條去搜尋和整理的。」崇低聲說。


「你打算在法庭上提交這些資料?」正光疑惑著:「首先,你沒有提交過這些內容作為證據吧?明天都要結案了,法官還會接受你突然提出新證據嗎?而且,這些都是警方沒有受理的投訴,是我們判決過不構成犯罪的事件,這些並不是大川的正式犯罪紀錄啊。」


「嗯,我知道的。」崇不打算向正光作出任何解釋。


正光見崇態度如此冷淡,心裡更加不安,他開始仔細翻閱文件內容,赫然發現有些紀錄日期竟然相當新近,臉色瞬間變得凝重。


「這是什麼?你再次去訪問這些人了嗎?」正光猛地抬頭,語氣中帶著焦急和責備:「你有表明你是以什麼身分向他們索取資料嗎?你有清楚讓他們知道他們所說的這些話會作為大川案的證供嗎?」


「他們大多都知道大川正牽涉在兒童性侵案中。」崇的回答依然曖昧,他仍然沒有直視正光擔憂的目光:「報章都有在報導。」


「那就是沒有吧?」正光馬上看穿了崇話語背後的真正意思:「所以你是知道法庭不會接受這些紀錄作為正式證據,你才故意要在最後一刻才提出來。」說到這裡,正光頓時變得義正辭嚴:「崇,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你的正義,到底是什麼?」


就在此時,辯護律師慷慨激昂的結案陳詞,將崇從與正光的爭論中拉回了現實。


「由於精神問題影響,所以我懇請各位陪審團明察,判處我當時人大川秀雄的罪名不成立。」辯護律師的最後一句話,就如一記重錘敲擊在崇的心上。


崇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手心沁出一層薄汗。內心深處,一股聲音質問著自己:「我的正義是什麼?」


而答案立即湧現:「我的正義就是為受害者討回公道,讓大川秀雄這樣的人負上應有的法律責任!」這個念頭堅定了他的決心。


「端木檢察官,」此時,法官威嚴的聲音恰如其分地響起,打破了短暫的寂靜:「你可以開始控方的結案陳詞了。」


崇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內心的激動,目光堅定地掃過整個法庭。他並沒有急著開始結案陳詞,而是伸手拿起桌上那份厚重的文件夾,沉聲說道:「法官大人,在結案陳詞之前,我還有一份新的證據需要呈交。這是我搜集到的,所有關於大川秀雄過去騷擾兒童的投訴紀錄。雖然這些投訴大部分沒有被警方受理,但我相信,這份資料對於陪審團了解大川秀雄的為人,以及他此次犯案的動機,都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懇請法官大人受理!」


崇的話語正是一顆重磅炸彈,在法庭內引爆。整個法庭瞬間陷入一片嘩然,驚訝的低語聲此起彼落。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那個厚重的文件夾吸引,陪審團成員們面面相覷,交頭接耳,連辯方律師也難掩驚訝的神情,而被告席上的大川秀雄,臉色則變得更加蒼白。


然而,法律是公正嚴明的。最終,法庭並沒有接受這份在最後關頭才提交,且內容未經核實的資料作為正式證據,審判按照原定計劃進行,宣判的時間並未因此而延誤。


「本席宣判,陪審團一致裁定,被告大川秀雄所有罪名成立,依法判處十九年有期徒刑,即時生效。」法官以堅定而洪亮的聲音宣讀了最終的判決。


聽到判決的這一刻,崇心中那塊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了地。他看著庭警將面如死灰的大川秀雄押走,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釋然。那一瞬間,大川秀雄因絕望而扭曲的臉,竟然與他記憶中新田彰久那充滿戲謔和輕蔑的笑臉重疊在一起。這份複雜的情緒就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讓崇感到一陣暈眩。


但很快,這種暈眩感就被巨大的喜悅和解脫所取代。多年來壓在他心頭的那股沉重的憤怒和不甘,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他終於實現了心中堅守的正義。此時此刻,他臉上浮現的,不再是當年父母含冤而逝時,那悲愤交加的痛苦表情,而是一種如釋重負後的坦然,以及為實現正義而感到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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