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家後的第一段長途車程,是通往東部的必經之路。
早上十一點多出發前,女兒其實有稍微喝過奶,上車後也乖乖玩了一陣子玩具。但大約過了一小時,她開始明顯地躁動起來,怎麼換玩具都無法安撫。考量車子正在行進中,不想中斷行程,我決定即時應變——拿出電動擠乳器,在車上開始「榨汁」,想用學飲杯餵奶給她止渴看看。
從我開始擠奶到她進入尖叫的階段,才過短短七八分鐘。為了安撫,我決定暫停,先把少許母奶給她喝。她看到學飲杯,可能還記得曾經「好喝」的經驗,立刻大口大口喝起來。
但很快喝完了。
她又開始啃杯子、再放下,接著繼續嚶嚶叫。擠乳器畢竟比不上親餵的吸力,後來雖然來回試了三次,奶量卻越來越少。最終她氣到連學飲杯也推開、大哭起來。
先生問我:「要不要下交流道?」
我點點頭說:「如果可以,最好是下交流道。」
幸好沒多久就順利找到安全的路邊停車。
女兒應該覺得,這短短的幾分鐘,是她的天崩地裂。
先生下車,打開後車門把女兒抱下來、交給我坐在副駕的位子。女兒一進我懷裡,就立刻安心地喝奶,喝飽後還開始探索起車內環境。
過一會,我告訴先生:「她喝完了。」
他主動抱起女兒,溫柔地對她說:「我們乖乖上汽座,爹地要開車趕路囉~」
女兒抗議了幾聲,但最後還是坐穩了。
重新上路後,她又開始躁動。我輕輕摸著她的額頭,試圖讓她放鬆。剛好進入一段長隧道,昏暗的燈光彷彿一雙溫柔的手,順利地安撫她進入夢鄉。
這場短暫的安靜,是我們全家都需要的喘息。
我趁機補了個小眠,也和先生小聲聊了幾句話。
大約兩小時後,女兒醒來,居然沒有立刻生氣哭鬧,只是靜靜地啃著玩具,慢慢「開機」。我猜,她有好好地充電,所以情緒才這麼穩定。
先生看了看時間,提議:「五點左右吃晚餐吧。」
我開始搜尋附近的餐廳,在鳳林看到一家照片裡有嬰兒座椅的小館子,就提議到那裡落腳。
或許是到了女兒餓肚子的時間,還沒抵達餐廳,她就已經開始表達不適。加上中午那餐不合先生胃口、吃得不多,又一路開車,這時的他也出現了低氣壓。
我們一進餐廳,我趕緊擦拭寶寶椅、準備放女兒下去,卻換來先生一句不悅的「不用」,語氣裡有著不容質疑的堅決。
以前的我,會努力說服他:「這樣我比較好點餐」、「你這樣抱著她很累」、「她現在想下來了」……但這樣往往只換來更多不快與爭執。
今天我深呼吸,沒再多說。我只是做我能做的——先去點餐,再回車上拿一顆事先準備好的水煮蛋。
直到餐點全上齊,先生才主動放下女兒。不過他的臉還是繃著,我也不戳破,只是默默地扒著飯,看著他開始主導晚餐時的蛋白餵食。
他仿照中午我餵食的方式,撥下幾塊蛋白遞給女兒,但也很有自己的風格——撥了一些後,剩下的蛋白直接丟我碗裡,像是說:「這樣就夠了。」他覺得女兒不用吃太多。
但這一次,我不再糾結。反而覺得,他這樣參與,也是一種靠近。
女兒很賞臉地抓起蛋白就吃,吃得津津有味,先生的臉也慢慢鬆了下來。
這時我才試探著問:「你剛剛等到餐點全上才放她下來,是不是怕她一開始就坐太久,後面會坐不住?」
他冷冷地回我一句:「不然呢。」
我沒再提起原本那句話——我只是心疼他太累,才希望他早點放女兒下來好好吃飯。
我只是輕輕地說了:「辛苦你了。」
因為如果是我,也會希望我的努力被看見。這次,我選擇先釋出善意。
這句話像是放了一顆溫熱的小石頭進河裡,水流改變了方向。接下來的餐桌氣氛明顯輕鬆了許多。
他開始主動跟女兒互動、餵水果,就連我撥了一小塊柳丁,他也會自己拿去讓女兒嘗試,沒有說「不用吧」這種讓我難過的話。
我一邊看著女兒吃得開心,一邊對她說:「這些東西跟母奶不一樣,會停留在肚子裡比較久,希望這樣妳不會這麼快就餓了。」
或許這句話,也讓先生意識到副食品不只是讓孩子嚐鮮,更是一種腸胃訓練。
他居然又撥了一塊柳丁,繼續餵女兒,然後驚訝地說:「她真的通通吃完了耶,這麼會吃。」
我笑了,也感到欣慰。
這一趟旅程的第一天,我們三個人,有靠近,也有疏遠,但至少,在某些小小的時刻裡,我們是有一起走在路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