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評論】扈嘉仁《食言犬》:以鏡頭展示身體的分層(7.6分)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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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體來說


好看,像是看見作者真實的剖面。像後記提到的:「我想將敘述的聲腔當成鏡頭指引」,作者以獨特的鏡頭語言與展示身體的分層,偶爾緊偶爾鬆散——像一個真實的人。


輯一 眼神與手心

蝴蝶拍翅——穿行,穿行之間
循這靜默反射的世界
將自己無限的打開

輯一給我相對散的感覺,寫作的範圍相當廣泛,從旅行、景色、愛情、神話、對詩的思索等等,整體稍微混亂一些。加上詩的語言沒有特別的形狀,長短、節奏、風格都在詩之間跳躍,寫風景時語句短又淡,但留有餘韻;寫超現實的畫面時意象密集,句子長且繁複,(意象有時用得太超現實也讓我架構不出畫面,又或是難以連接)導致我初看時並沒太過喜歡,並且大多敘事的事件對我的共感並不大。

不過我相當佩服作者經營意象的功力(即使偶爾難懂但喜歡氣氛),尤其喜歡<蝴蝶>裡面,颱風凝固的動能所產生的張力。凝鍊的詞彙與裁剪的手段,確實像他在<苦吟詩>裡寫的:「苦吟詩人,在拇指和食指間/夾一只長長的鑷子/拚小而精緻的船」。


象形、形象、幻象、形而下的等等的詞語,加上數度用「織」的意象,輯一裡作者彷彿總在勾勒些什麼的輪廓,對我來說輯一有些像《食言犬》的濃縮,是兼具各個面向的,雜食的犬。(這方面我跟楊智傑的推薦序有相同看法)


輯二 身體放映室

我們仍是各自故事的主角,冰塊
碰撞,在調劑失敗的生活裏靜靜化開
包廂在震晃,沙發霉味

整體來說輯二好看許多,不確定是不是習慣作者的意象,讀感順暢許多。

「身體放映室」充斥更多動感的畫面,跳水、揮棒、膨脹,彰顯出作者的一大特色:相當細膩,充滿電影感的鏡頭語言,也是我最喜歡的地方。調度鏡頭與時間的剪接感特別有趣,像是<跳水>就定格在落水前、倒帶、又落水、接觸水面(後續輯三的<朋友>也有類似的手法,到家後卻又退回去風景),讀感很特別,延續輯一超現實的味道。

彷彿在看一場電影,尤其喜歡時間凝滯的鏡頭,讀起來有種緩慢且富有張力的感覺。


輯二我看到更多的是更內裏的思考,讀起來有種很抽離的感覺,彷彿每首詩都有<言之鑿鑿>的幽靈視角,靜靜地、緩慢地看著世界,自己是透明的冰塊,也是膨脹的氣球。

不過也或許是思考的更內裏,我有時並不理解作者想傳遞的。像是<墜>裡面小鳥死去,畫面很美,意象漂亮;<紋虎>對紋身過程的想像也生動,但我並不理解作者想要傳達的意思。或者寫出畫面本身就是一種想像的抵達,而非真的要傳遞甚麼,僅僅是紀錄。

輯三 完色

小齊,最後我將獨自擁有這片
更虛假的畫布,乾涸的顏料,陽光缺席
鉛所成色的固態之海

出現了許多寫給朋友的詩,並且很多會直接將人名寫出來,這在我看過的詩集裡第一次見。一方面感覺更親近詩人一些,但一方面也限制了解讀的空間,一般詩出現的其他人稱能有更多帶入的想像,不過讀起來挺特別的,並不討厭。

<完色>一輯更多是在描述更細微的生活,主軸我想是小齊出現的<鉛色的海>裡提及的黑白畫作。該如何將一張灰階的畫填滿色彩?作者在小齊走後的時間裡以各種方式將色彩留住(想到這,<紋虎>某種程度上也是將顏色固定在身上的行為),在燈紅酒綠的刺激裡只為了加固某些顏色。

「說要看海但食言了幾次」大概觸及《食言犬》的核心,一個未完成的遺憾,詩中也頻繁提及對於過去回憶的反芻與探問,強化了小齊這個角色的輪廓。似乎沒在其他詩集見到這樣強烈的角色,讀起來相當特別,我很喜歡。也喜歡<完色的夏天>跟<鉛色的海>處處的呼應(其實也不只這兩首,像是<鉛色的海>就有出現<一個人遊樂場>的畫面),有小齊出現的詩都很不錯。


這輯的文字相對口語,讀起來順,跟前面比起來流速快上不少,初讀時不太喜歡,感覺沒維持住語氣(不過我讀起來感覺是作者很真實地呈現自己,不論哪種語言都是作者本身的一個面向)也或許是要贈送給朋友的所以有調整寫作的難度?

輯四 回家

然後你也參加了幾場葬禮
有陽光的日子讓黑衣長出脊椎
站立,彷彿你的影子和你
交換位置僅此一次

最後一輯的<回家>回歸到了根。

深入詩人更加的內心世界,多數的篇幅在探討與「家」有關的組成,父母、爺爺、甚至是狗狗。其中穿插離別、未來與歸屬等思考。<蛞蝓蛞蝓>是我這輯裡最喜歡的,蛞蝓像是失去家的蝸牛,以這樣的意象去切入,輾轉在充滿黏液的道路上,家對詩人來說似乎是個過於沉重的意象。

<回家>是我最喜歡的一輯,雖然鏡頭語言相對少了,但是在意象的鋪排上相當完整,尤其喜歡<回家>裡關於洞穴的想像;或是<扮家家酒>裡的遊戲場景(作者也似乎以遊戲的思考方式來逃避現實的痛,在<NPC的一天>裡都能看見。),保留很好的節奏感以及深刻的情緒。


總結


談回第一首詩<聖徒的點字書>。初看覺得難懂,但在閱畢後重看《食言犬》,作者在過程裡確實將自己內心深處剖開,「一切皆源於心的礦脈」大概能作為這本詩集的源頭。不強調視覺,而是一種暗室裡的告解。

《食言犬》的魅力就在這樣的暗裡浮現:作者是如何展現赤裸的內心,面對這隻從體內分離的食言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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