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醒來
我一直覺得，人有一條模糊的界線。
在那之前，黑暗一片，什麼都不記得；在那之後，才開始有人生，有記憶，有名字。
但我不是那樣。
我的記憶從一個奇怪的時刻開始。
那是一陣吵雜的聲音，把我吵醒。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坐在車上，一個女人緊緊抱著我。她的臉上是無比的焦慮，嘴裡說著什麼，可我聽不懂，只覺得她的聲音在發抖。
旁邊的男人專注地看著前方，臉色蒼白，嘴唇緊閉。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們。
我只是覺得陌生，像是突然降落在這裡。
他們把我送進醫院，醫生們把我抬上病床，白色的燈光亮得刺眼。
醫生問了我很多問題，我全都傻傻地回答，任由他們檢查、翻動我的手腳、打開我的眼睛。
我不記得之前發生過什麼。
沒有什麼模糊的嬰兒記憶，沒有學走路的感覺，沒有媽媽溫暖的懷抱，也沒有那種純粹的哭喊。
在那之前，我是誰？我在哪裡？
我不知道。
隔壁病床上，一個小女孩正被醫生打針。針頭刺入她的皮膚時，她身上的肉像是被燒壞的布一樣裂開，血絲滲出。
我害怕地看著她，卻無法移開眼睛。
病房裡還有其他孩子在跑鬧，他們的笑聲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只有我靜靜地躺著，覺得自己好像根本不屬於這裡。
就是從那一刻起，我開始了我的人生。
可自那天之後，夢裡的東西就沒停過。
古代刑場上，我跪著，冰冷的刀光在脖子邊緣劃過；二戰病房裡，我握著一個女人的手，看著她的眼神逐漸空洞；還有那個陌生的女人，她在黑暗裡低語，用我聽不懂的語言呼喚著我。
有時，我覺得自己根本不是「一個人」。
我的身體裡，像住著很多很多個人，他們在深夜裡竊竊私語，在夢裡奪走我的眼睛，讓我看見他們的命運。
有人說這叫「和尚關」；
有人說這是「魂魄不全」；
也有人說，那是前世的影子還沒散去。
但我知道，他們還在等著我。
等我把故事看完，把結局寫下，把他們送回屬於他們自己的輪迴。
我不知道我做不做得到。
但至少，我想試試。
因為，這副身體現在是我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