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是時候結束漂流了,因為我要去帶他回來
她唸的語尾像是在標記一種空白──給還在避開的人,也給還沒走遠的人。不是等他出現,而是決定主動靠近。
一週後,她再次播出節目。而他,依然沒有刪掉那張沒法使用的機票。出發時間早已過去,系統顯示「已過期」,但他的手指卻還停在「重新查詢航班」那格上。 他沒有移開滑鼠,也沒有點進去。只是讓那行提示閃了又暗:若要修改,請重新搜尋。 他不知道自己該回去的,是哪個節奏的位置。
這週的節目標題是:「念給沒說話的人。」
她沒有提上週的特別企劃,也沒有提嘉賓,只是一個人唸得很慢。 播出的素材不是情書,也不是訪談──而是一段她之前錄完卻沒送出的語音片段,系統註記:「等待剪接,但已過期。」
她說:「如果你還在聽,那我想再唸一次那段你沒剪完的素材。不是叫你回來,是讓你知道……我還記得你留的語尾格式。」
節目播出隔天,留言區出現一則匿名訊號:
「模擬語尾精準,格式仍為舊版本。剪接建議:延遲保留。」
她看見了,沒有回。但她知道,他終於承認:他還在聽。
她在備註欄寫下一句:「這週我不會播下一集,而是要去找素材本身。」
不是等他剪回來,是決定親自接回那個仍卡在語尾外的人。
她訂了一張機票,訂完才發現他用過的出發時間與她的重疊。像是他沒回來,但留了位置給她走進他原先的轉折點。
她剛走進房間,行李還沒放下,房門就響了。 她以為是服務人員送毛巾——順手轉了把手,語氣還沒調整,門就被推開了。
站在門口的是他。呼吸還沒穩,眼神微亂,像是怕自己再慢一步就會錯過她唸完的那句語尾。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然後忽然伸手抱住。
她來不及退,也來不及問。只聽見他在耳邊急促地說:
「我不是不回來,是我根本走不開……妳那句我一直聽得懂,我只是不敢動。妳留的語尾,我有聽見——我不准妳讓別人接。」
她愣住。不是因為他抱她,而是因為他語氣太熟——像是她剛播完的節目,是他寫的。
她剛想說話,卻感覺他低頭碰了她的額角。不是吻,也不是試探,而是一種慌亂的重啟:他不是確認她原諒,而是試圖靠近她正在播出的那段頻率。
她心跳快了,手指也動了一下。然後他真的親了她一下,落在唇邊的太短太輕,但她知道他不是沒力氣──只是太不敢。
她低聲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他笑了一下,但還來不及回答,門口另一個聲音響了:
「不好意思,我才是服務人員的角色。」
她一愣,轉頭——站在門口的女人她認得。風衣、資料板、語氣俐落,是陸璇。
她曾在工作場合看過陸璇與寧薄言並肩處理突發錄音事故,默契精準到她一度懷疑:這兩人,是不是本來就一組?
陸璇漂亮、專業、氣場強。那次錄音之後不久,寧薄言就突然說要出國——她沒有問,只記得自己心頭出現那句:「原來默契不只存在於語尾。」
即使後來漸漸察覺寧薄言喜歡的人或許另有其人,她仍沒查證。出國這麼久了——誰知道語氣會不會發生變化。
但陸璇開口了,語氣帶點調皮又像是看穿整段未說的故事:
「妳是不是一直沒問我和他的關係?不用查了,我自己說。我先生是寧薄言的主治醫師周時岳,也是他大學時代的老同學。這次和寧薄言一起出國工作也是我先生同意的,他說剪接這種事,眼睛不清楚就要配有導航。今天我是他的導航,不是他的頻率。」靜冉心頭一震——不是因為她揭穿了什麼,而是那種從來沒敢問的東西突然被剝開。
陸璇輕輕補一句,像是在幫寧薄言做最後的接句:
「他怕剪錯素材,所以選擇親自來確定——這一段是不是還在播給他聽的。」
她還沒回話,寧薄言已經補上語尾:
「妳不是說延遲保留嗎?我保留到現在,讓妳接得準。」
靜冉終於笑了。她沒問,是因為她一直在等待那段語尾落地——但落得剛剛好,是他親自來對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