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劇評之前先看戲:
💈想阮少年時|大溪大禧文化劇場,直播連結
圖片來源:大溪大禧 FB 官方網頁
阮袂放棄 阮袂放棄
一年過了一年
時間可比忠義
這是大溪人的大過年
──〈遶境〉
這是一部闡述和探究什麼是「回鄉」的戲劇。回鄉在戲裡主要有兩重涵義,且貫穿生死。
回鄉最直觀的涵義,體現在男主角阿忠身上:
離開大溪幾落年
衫穿甲趴哩趴哩
咁有歡歡喜喜
總是感覺 少了一味
──〈歇熱的過年〉
從親人都已亡故、離鄉背井出外打拼的阿忠身上,我們可以識別出典型的男性困境:儘管對關聖帝君的信仰堅定,但受制於工作與生子的壓力,他表現出情感表達與聯繫上的障礙。明明很重視家鄉大溪,但卻往往感到無心回訪,也沒有力氣處理客套的人際關係。
回鄉較為隱晦的涵義,則體現在另一位男主角阿發阿公身上。劇中,阿忠「總是感覺 少了一味」的「迷途」狀態,和阿發的「失智」,可說是有著平行對應的關係──他們都遠離了原鄉。
可是,阿發不是一直都待在大溪嗎?為什麼說他也遠離了原鄉呢?
因為,他的原鄉,是那個「通議第邊仔的街仔路」還在的時候的大溪:
啊~通議第邊仔有咱的庄
祖先汗都滴落磚
一牌一樓一商號
歷史飄散在空中
──〈通議第邊仔的街仔路〉
人受到過去的支配,年紀越長越是如此,承載的歷史益發厚重,而「失智」則是一種認同的丟失。阿發阿公似在幻覺中回到了他生命的原點、那個被阿爸背在肩上看神轎的原點,這才是他的故鄉:
通議第邊仔的街仔路
溪水已無聲無風
通議第 雖然無蹤
永遠放在阮心中
──〈通議第邊仔的街仔路〉
阿爸教他:「遶境是感謝、是傳承,也是一種思念。」並為他戴上了聖帝公的平安符。這平安符是「身分」的象徵,意味著他在回鄉後真正尋回了自己,也憶起父親的囑託:「等你長大了,記得要去擲爐主喔!」這是為什麼,當阿忠和春鳳來到大溪的時候,阿發阿公一下就認出他們來了。
在劇中,平安符被和社頭的鑰匙一起,放在了枕頭下的紅包袋裡。如果平安符是身分的象徵,那麼,包覆這個象徵、每年還被重複使用著的紅包袋,就是「時間」或「歷史」本身了!至於鑰匙,則意味著「傳承」。
在阿發阿公身上,我們亦能識別出另外一種典型的男性困境,那就是人生的遺憾與傳承的問題。鑰匙不見,表示心鎖未開。鎖的內部是一個身分認同的迷宮。人需要回鄉,因為重新回到原點我們才能找到自己明確的定位,否則人會失能。
在此,我想借用「時間可比忠義」這句在〈遶境〉曲中謎一般的歌詞,試著闡發「原鄉」的意義。劇中的雙男主角阿忠、阿義是換帖兄弟。取名「忠」、「義」,自是致敬關聖帝君忠肝義膽的精神。但在《想阮少年時》裡,「忠」、「義」被和時間牽連了在一起。
為何「時間可比忠義」?因為「原鄉」的意義就是:那在時間或歷史之中,你所對之忠誠且負有義務的地方。這個地方不一定要現時存在,但必須「永遠放在阮心中」。
心鎖未開,無法傳承。尋回鑰匙,對阿發和阿忠二人而言,意義是共通的,課題卻是對反的。
阿忠的課題是(重新)「拾起」:扛神將、抬神轎,「把前幾年沒參加的大溪過年,一次補回來!」
阿發的課題是(憶起,然後)「放下」:「人生啊~像一場遶境。遶啊遶,有香、有汗、有笑、有目屎……。我這世人最驕傲的事情,就是做一個贛子弟,但是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完成我爸爸的心願……擲中爐主,若後人能代我完成這樁心願,我就笑著回去找老祖喝茶啦~」
「放下」,就是傳承,把社頭倉庫的鑰匙交給下一代,讓後人去完成:
……想阮少年時~想阮少年時
向望大溪少年的恁
想阮少年時
六月廿四繼續走百年
──〈想阮少年時〉
另外,值得特別留意的是,「鎖和鑰匙」這一組象徵,在文學上也有很明確的「性」的意涵,因此春鳳才得以「有身」,而阿發則似投胎轉世。
──人生啊~像一場遶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