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說,她像一場不穩定的雨。
時而溫柔,時而洶湧,來時毫無預警,走時又帶著潮濕的沉默。
可偏偏,他從不撐傘,總是站在雨裡,靜靜地陪著她,一次又一次。
他個性沉穩內斂,有種與生俱來的安靜與耐心。
她外表冷靜自持,心底卻藏一座敏感脆弱的山崖,風一吹,就會崩塌一角。
他們是在一間咖啡館認識的。
那天,她手機沒電,急著傳工作稿件,而他剛好坐在鄰桌,看見她的無措,他遞過了行動電源,語氣輕緩:「先用吧,妳看起來挺著急的。」
她怔了一下,對上那雙溫和的眼睛,有些尷尬的點了點頭。
那個午後陽光淡淡,空氣裡有咖啡和麵包的香氣,也有某種剛剛好的溫度,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又自然的相遇。
之後,他們慢慢熟悉了,從偶爾聊天到頻繁見面,從日常問候到分享生活細節。
他話不多,卻總在她情緒低落時接住她所有的不安,沒有解釋、沒有說教,只是靜靜的陪伴,他像一片湖,平靜、深沉。
她愛上他,是自然發生的事情,就像冬日的陽光落在肩上,無需招呼。
但她也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的不安。
她渴望被愛,卻又總是在心裡設下懷疑的防線,只要他訊息回的慢一點,語氣淡了一點,甚至在某個夜晚忘了說聲晚安,她便會開始胡思亂想,焦躁不安。
她害怕自己不是唯一,害怕他總有一天會累、會走,害怕自己就像自己認為的那樣不值得被愛。
她將這些不安轉化為一次又一次的試探,用「分手」當作武器,把愛推開,再拉回來。
「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還是我們根本不適合?」
「那我們就別再浪費彼此的時間了。」
每次說完這些話她的心裡總會顫抖,卻像往常一樣期待他把她摟進懷裡,輕聲的安撫:「別鬧了,我會一直在。」
而他,也總是如此,溫柔又體貼的,用承受換來她的安心。
他一次次耐心的安撫,從未發過脾氣,但她卻沒發現,他眼裡的光一次比一次黯淡。
直到有一天,那光......終究還是熄滅了。
那年冬天,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三個聖誕節。
她提早下班,買了他最愛的提拉米蘇,準備給他一個小驚喜,卻收到他因為公司聚餐,會晚點回來的訊息。
她回了「好」,心裡卻像有顆石頭緩緩沉下一樣,沉重的失落感讓她難受。
她安靜的等待,卻在滑手機時看見他限時動態的照片,他坐在人群中,身旁有一個笑的很開心的女生,而他正低著頭與她說話,神情溫柔。
她心頭猛地一震,委屈和怒火一起湧上來,她立刻打了電話過去,語氣已經不受控制。
「你跟誰在一起?」
「為什麼要騙我?」
「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回來?」
電話那頭沉默許久,他輕聲回:「妳知道那只是同事,妳為什麼總是要這樣?」
她沒有聽出他的疲憊、無奈,更沒有嗅出他漸漸死去的心,只是反覆說著:「算了,分手吧,反正你也不想回來。」
這一次,他不再像從前一樣哄她,只是靜靜地說了句:「好。」
她怔住,手機還貼在耳朵,電話那頭斷了線, 她意識到了什麼,卻怎麼也收不回那句狠話。
那一夜,他沒有再回家。
她失控的打了幾十通電話,發訊息道歉、解釋,哭著求他回來,但他沒有再出現。
這一次,他真的走了。
那段日子,她過得像被掏空一樣。
失眠、作夢、崩潰、沉默,她從沒想過,那個曾經那麼堅定的人,也會有離開的一天。
她開始回看過去的對話紀錄,每一句指責、每一次冷漠、每一段任性的「分手」,都像針一樣扎進心裡。
她終於明白,不是他不夠愛她,而是她一次次地將他推遠,讓他在愛她的同時,也一點一滴失去自己。
她開始去看心理諮商,試著面對那些從小埋下的恐懼與自卑,她開始學著把情緒說出口,而不是用控制去掩飾自己的恐懼。
她剪去長髮,換了新家,學會一個人去看電影,一個人過生日,也開始學著原諒那個曾經的自己。
某個午後,她在書店裡遇見了他。
他穿著白襯衫,神情平靜,身邊沒有人,他看見她,愣了片刻,然後又輕輕的笑了:「妳剪頭髮了?」
她點點頭,回他一個溫和的微笑:「嗯,很久沒見了。」
他們沒有太多寒暄,只是在那熟悉又陌生的時光裡,交換了一個問候。
她沒有提復合,也沒有問他是否有人陪在身邊,只是低聲的告訴他:「我現在,好像真的學會怎麼好好愛人了,只是晚了一點。」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那眼神裡,有些欣慰,也有些遺憾。
他們就那樣道別了。
她轉身走出書店,陽光落在她肩頭,風輕輕掠過髮梢,她突然覺得心口沒那麼沉重了,就像和過去的自己和解。
回到家後,她翻出那條他送的灰色圍巾,圍巾有些舊了,角落有些毛球,卻還留著一點熟悉的味道。
她抱著它坐在窗邊,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你曾這樣愛過我。」
她不再試圖證明誰會留下,也不再用「分手」來試探換取安心。
她只希望,下一次愛來的時候,她可以溫柔的伸出手,坦然的說「我願意相信」。
她終於走出了那場風暴,終於相信自己值得被愛,也終於學會了,什麼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