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晚宴,武宗皇帝刻意灌了眾大臣許多酒,搞得他們個個宿醉不醒,正中她下懷。
隔日清晨,武宗皇帝與太后平氏換上便服,平氏喬裝成一名中年婦人,武宗皇帝則扮作她的兒子,在皇家秘衛的協助下悄悄離開行宮。
「夫人,」秘衛長隔著轎簾低聲提醒:「前方就是府城大街,您和公子可以在此下轎。現在時辰尚早,街上人不多,商家也都開了,正是逛街的好時機。」
平氏今日化名徐夫人,武宗皇帝則自稱徐文。兩人下了轎,望著眼前寬敞街道與稀落人群,心情不由得開朗起來。
「原來這就是大街啊,好久沒逛了。」平氏眼睛一亮,顯得異常雀躍,才要抬腳邁步,便被武宗皇帝一把拉住。
「娘,等等,秘衛大哥還沒說完呢。」
「喔喔,是我忘了。」平氏尷尬笑了幾聲,朝秘衛長點頭示意。
秘衛長道:「大街上的茶攤、說書間與客棧裡,皆有我秘衛之人埋伏。如遇危險,只需就近進入這些場所。我另外安排小琦與小君化作兩位的侍女,我等其他人則扮作路人,暗中護衛四周,請夫人與公子無需擔心。」
說罷,他從袖中拿出一只粉紅荷包與一封信,一併交給武宗皇帝。
「這荷包裡有數千金兩,足夠今日花費,只需小心防賊便是。這封信則是李大仁的近況與住址,還附了一日行程。他今日會帶兵至郊外操練,之後回龍鑲軍府讀書,預計下午五點返家。」
「唸書?」武宗皇帝聞言不解,「為什麼要念書?」
秘衛長笑道:「應該是魏國公的安排。他不願手下光靠蠻力打仗,要求軍官都要讀書通文理,務必通過今年八月的武官科考。」
「好。」武宗皇帝點點頭,收好信件與荷包。
秘衛長拱手退下:「下官先行離開,留下小琦與小君隨侍。如欲回宮,吩咐侍女或留下暗號即可。」
說完,他與轎夫一同悄然離去。
「娘,走吧!」
「走!」
府城的大街上,晨風微涼,陽光還未熾烈,鋪著青石的街道閃著微微的光。平氏與武宗皇帝母子打扮的徐夫人與徐文,隨著人流慢慢穿行在街市間。
街邊香味四溢,豆花、茶點、小餅與蜜糖果子樣樣誘人。武宗皇帝走得一臉興奮,小手不時伸進粉紅荷包裡掏錢,買了兩串糖葫蘆、一袋蜜餞,還硬塞了一串給她娘。
「娘,快吃一口,這是你最愛的山楂。」
平氏一臉慈愛地接過,假裝嫌棄地說:「唉,你這個當兒子的,怎麼買這麼甜的東西來哄娘?我年紀大了,牙都沒妳硬。」
「哼,哪有!你可是永遠十八的娘呢!」武宗皇帝扮作徐文,眉眼彎彎,笑得極甜。她一邊逛,一邊眼神不著痕跡地掃過周圍人群,還會時不時地駐足,在小販攤子前假裝挑東西,實則低聲問侍女小君:
「那個……李大仁練兵的郊外是哪一邊?」
「回公子,從這條街往南,出了南門不遠便是練兵場。根據秘衛長的信,李大人操練完,會在回家前去城東的龍鑲軍府自修或與眾人討論,大約下午五時回府。」
武宗皇帝嘴角一動,不經意地把手中糖葫蘆遞給小君:「那我們到他家附近看看好了,看看那地方……安不安全。」
平氏挑眉看著她,笑而不語。
逛到中午時分,兩人坐在大街上的一間茶館的二樓包廂歇腳,秘衛早已在附近布防,屋外路上不時有挑擔的漢子、路過的婦人,但武宗皇帝一眼就看出有些人步伐利落、眼神銳利,是她的護衛們。
她低頭喝了一口茶,突然冒出一句:「娘……妳說他會不會認不出我?」
平氏正在吃餅,聞言一頓,輕笑道:「妳現在可是短髮、布衣,說是個秀氣少年也不為過。他若真能一眼認出妳,這人心也太細了些。」
武宗皇帝笑了,心裡卻有些悵然。
她眼神有些恍惚,輕聲說:「娘……如果我今天鼓起勇氣見他一面,會不會太唐突?」
平氏放下餅,認真地望著她:「妳若只是為了想見他一眼,那就去吧。不帶名分,不講身份,就當是徐文,去看看妳的李大仁哥。」
「……嗯。」
武宗皇帝輕輕點頭,望著遠方,指尖緊緊攥著那封寫著他行程的信,心跳得比任何時候都快。
午後時分,陽光斜灑在城東巷弄之間。平氏與武宗皇帝一行繞過兩條主街,經過一座石橋,終於來到那處不起眼的宅院外。這裡離龍驤軍府不遠,街道寬敞但人煙稀少,兩旁多是軍中官員的宅邸,整潔樸實。
武宗皇帝裝作隨意地從對街經過,輕聲吩咐小君:「別太靠近,找個能看見門口的位置等著,等他回來就走。」
平氏在一旁輕聲打趣:「只是看看人家回不回家,難得來一趟,為什麼不上前去聊聊?」
「娘……」武宗皇帝耳根微紅,低低地抗議了一句。
他們一行躲進街角一間賣紙筆的文房小鋪,裝作挑墨條筆管,實則目光全落在對面那宅院的木門上。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午後的陽光逐漸轉淡,街道上也慢慢有了點影子。
就在武宗皇帝第十次往外看時,一陣細微的馬蹄聲從巷口傳來。她立刻抬起頭,心跳仿佛瞬間漏了一拍。
來了。
一匹毛色青灰的馬停在宅門前,馬上的人翻身而下,身形高大筆挺,軍服外罩著深藍色短袍,腰間束著練武用的布帶,額上還掛著薄薄一層汗。
他走到門前,伸手敲了敲門,等僕人開門後微點了頭,低聲吩咐了幾句,便轉身坐在門口石階上,開始解腕上的護具。
陽光灑在他肩頭,武宗皇帝隔著街看得出神。
李大仁臉上沒什麼表情,仍是那副訓兵時的冷靜模樣。只是卸下護腕的動作有些慢,像是手臂微酸,或是今日訓練特別嚴苛。
他偶爾抬頭看看天,又像是發呆,目光掃過街道對面,卻只是停了一瞬,隨即低頭繼續卸靴。
武宗皇帝幾乎屏住了呼吸。
她下意識往架上挪了挪,背靠著文房鋪的書架,將自己整個藏進陰影中。她的手指握得發緊,心裡卻一陣悸動,他現在就在眼前。
就是這個男人,從他在通州城外力戰逆軍時,自己就喜歡上了他。
此刻,他仍像往日那樣安靜穩重,與她記憶中沒什麼兩樣。
「走吧,娘。」她低聲開口。
「不再多看一眼?」平氏問。
武宗皇帝搖搖頭,眼裡有些溫柔的光:「若再多看,我怕忍不住……就要出聲了。」
她放下斗篷帽簷,轉身離開。
離開那瞬間,李大仁似有所感般,再度抬頭望了一眼對街。
可對街早已空無一人,只有鋪子老闆坐在門邊搖扇,嘖嘖感慨:「年輕人啊……眼神好,一眼就知道誰是兵裡頭的當官的。」
李大仁若有所思地看了片刻,忽地輕笑了一聲,轉身走入宅門。
隔天一早,武宗皇帝隨便找了個藉口,便和平氏悄悄坐上轎子,偷偷離開了行宮。
「怎麼樣?」平氏笑著側頭看向女兒,「今天終於打算鼓起勇氣,去找你那個大仁哥說話了?」
「娘,我昨晚想了一整夜。」武宗皇帝低著頭,語氣有些遲疑,但眼神裡卻透著一股堅定。「如果這次不去和他相認,恐怕他真的會忘了我,忘了‘徐文’這個曾經讓他費心保護過的妹妹。我回京後必定會後悔,那就太遲了。」
平氏聽完,忍不住拍了拍女兒的手,語氣裡滿是欣慰:「這才像我的女兒嘛!要做什麼,就要勇敢去做。」
「嗯!」武宗皇帝點點頭,從袖子裡拿出秘衛長交給她的李大仁行程表,低頭認真看了好一會兒,終於眼睛一亮。
「下午15:00左右,他應該會上街,照行程來看,他這時候多半會去雜貨店補些日常用品。」武宗皇帝抬起頭,眼裡滿是期待,「我想,就挑在這個時間,去雜貨店等他,來個巧遇!」
「好主意!」平氏也跟著點頭,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去吧,娘支持你。加油!」
下午接近15:00,武宗皇帝和平氏早早就在雜貨店附近挑了個位置,母女倆假裝在街邊攤子前慢慢閒逛,邊走邊偷瞄著那間雜貨店的門口。
心裡數著時間,等得越接近,武宗皇帝的心跳就越快,手心裡全是細汗。
「娘,他應該快到了吧?」她壓低聲音問。
「應該差不多了。」平氏也假裝看著攤位上的布料,實則眼角餘光不斷往雜貨店方向掃。
果然沒過多久,一道熟悉的背影從街尾出現。李大仁穿著便服,腳步不快不慢,正朝雜貨店走來。武宗皇帝的心一下子跳得亂七八糟,連呼吸都忘了。
「來了來了!怎麼辦!他真的來了!」她緊張得捏著袖子,根本不知該怎麼行動。
「傻丫頭,現在要裝得自然點,快過去裝作也在挑東西!」平氏低聲提醒。
武宗皇帝慌慌張張走進雜貨店,一進門,卻完全不知道該看什麼好,只能尷尬地站在一籃子醬菜旁邊,僵硬地假裝挑選。
李大仁這時也推門而入,抬頭掃了一眼,竟一下就看見了她。武宗皇帝還沒來得及轉身,兩人四目相對,現場空氣瞬間凝結。
「妳……怎麼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