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直布羅陀海峽的虎鯨(Orcinus orca)亞族群,牠們的食物以北方藍鰭鮪魚(Thunnus thynnus)為主,過去常見於春夏季在海峽中覓食。這個亞族群曾於2011年進行過數量普查,當時僅存在39隻個體,於是西班牙政府在2017年為此制定了保育計畫,而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更將此亞族群列為「極度瀕危」。雖有法規,然多數緩解措施不見明顯成效,該地區的虎鯨仍生活在高度人為壓力的環境中,包括漁業干擾、食物資源減少與船隻交通。

圖片:感謝Jean-Christophe Guillaumin提供。
自2020年5月起,西班牙與葡萄牙沿岸出現一系列虎鯨怪異行為事件,虎鯨主動接近船隻,尤其是帆船,衝撞、咬斷甚至掀壞船舵,彷彿策畫某種破壞行動。這種行為在過去幾乎從未被廣泛觀察過,當時令海洋哺乳類研究者大感意外,並迅速組成國際工作小組進行調查。
這些攻擊大多集中在航行中長度12公尺左右的單體帆船,尤其是使用「懸吊式舵(spade rudder)」的船型。這類舵只與舵軸上端固定,整體較脆弱,成為虎鯨攻擊的首要目標。有些虎鯨甚至會將舵整個撞斷、撕裂或使舵軸彎曲,導致船隻必須拖帶返港。有趣的是,橡皮艇、快艇與雙體船幾乎不受攻擊,這代表虎鯨似乎展現出某種選擇性偏好,也可能反映牠們與特定船型的累積經驗與認知模式。這些行為不單純是個別事件,而是有組織、有傳承的。在一次2020年的研究中,研究者紀錄觀察過至少31隻虎鯨,其中有9隻曾直接參與攻擊,這9隻還可再分成兩群。研究者也為牠們取了個別的名字。第一群是由一隻名為Gladis Herbille的成年雌鯨與三隻青少年個體Gladis Negra、Gladis Peque、Gladis Gris組成,前兩者為Gladis Herbille的孩子,而Gladis Herbille多半與牠們保持距離。第二群則為Gladis Blanca及其2017年出生的孩子Gladis Filabres,並與三位阿姨同行,包括Gladis Clara、Gladis Dalila與牠們的母親Gladis Lamari。兩群中的船舶破壞者都是以年輕個體為主。
攻擊策略通常經歷五個階段:從悄悄接近船尾、潛至船底觀察、主動碰觸舵或船體、施力旋轉舵讓船隻幾乎原地打轉,最後在引擎熄火或失去方向控制後才離開。部分虎鯨還會拍尾製造氣泡或衝撞,看起來就像是淘氣的惡作劇。船隻速度越快、舵手越想維持方向,虎鯨就越加用力推動,彷彿刻意與人較勁。
至於虎鯨為何做出這樣的行為,目前尚無定論。有學者推測可能是某次不愉快的碰撞事件引發創傷經驗,也可能是長期人為壓力(如食物減少與漁船競爭)導致的反應性行為。但也有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可能性,這一切只是一場臨時起意的「社會學習實驗」。虎鯨已知具備高度智慧與模仿能力,過去在打獵與溝通上就展現出驚人的學習與傳承技巧。這些攻擊船舶的行為,可能最初出於偶發事件,卻因社會模仿迅速蔓延,變成虎鯨之間「玩樂」的一部分。
2020年,共記錄了119次虎鯨目擊事件,其中49次為主動攻擊。大多集中在7月至10月,虎鯨沿直布羅陀海峽北上至西班牙加利西亞地區,甚至有群體返回葡萄牙南岸。牠們通常接近沿岸。這種移動模式顯示,虎鯨可能有特定的巡航路線,且偏好在某些區域進行特殊行為。
當時西班牙不得不採取對應措施,在馬德里海事局發出警報,限制帆船於高風險海域航行;媒體報導與社群平台也紛紛轉載影片與乘客尖叫的實錄。虎鯨這樣的攻擊,不僅水手安全堪憂,這個已是極危的亞族群也可能會因人類的反擊或意外傷害而面臨更大危機。
從社會組織角度看,虎鯨在攻擊行為中的角色分工也令人玩味。比如部分成年母鯨明顯避免靠近船隻,好像是在旁觀年輕個體進行這場嬉鬧,這或許顯示出族群內部某種默許的「試誤學習」。在觀察中也發現到Gladis Negra頭部出現創傷,可能代表曾發生激烈衝突或者受到船隻誤傷。
這場人鯨之間的互動還未落幕,直至2025年4月的西班牙卡迪斯(Cádiz)海岸還有類似事件發生。若這種行為持續擴大,不僅持續威脅航行安全,也可能讓保育工作陷入更棘手的兩難。是否該驅離這些虎鯨?是否會出現人為報復?抑或能找到一種更折衷的共存之道?
相關影片:
https://www.youtube.com/shorts/B6-w-tADnfI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1rqcI2jULY
作者:水也佑
參考文獻:
Esteban R et al. (2020). Killer whales of the Strait of Gibraltar, an endangered subpopulation showing a disruptive behavior. Marine Mammal Sci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