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認識在高一的文學社。她總是喜歡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邊曬太陽,一邊翻著方文山的詩集。她說,她喜歡那些「好像有點懂,又好像藏著什麼」的句子,就像她自己。
記得有次校慶,她穿著制服外套,偷偷躲在人群後面看我跟班上同學在布置攤位。我其實早就看到她了,但假裝不知道。
等她靠過來,我突然轉身拿出一串氣球塞她手上,說:「這是今天你最亮的裝飾品。」她先是一愣,然後就笑到眼睛彎成月牙。我那時心想這輩子就這個笑容最值得守護。
有次考前,我壓力超大,整天悶著頭背書。結果打開抽屜,一包洋芋片靜靜地放著,旁邊一張字條:「不要考到腦袋壞掉,休息一下。」我知道是她,因為那是她最愛的洋芋片口味—芥末蜂蜜,我根本不吃那個味道。
她還特別在背面畫了一隻小熊說:「這是努力的小熊,陪你一起考好。」我那晚是邊吃邊笑邊寫筆記,像傻子一樣,卻是我整個高三最安心的一天。
我記得那年冬天特別冷,我把外套借給她,她什麼都沒說,只是微笑。從那之後,我們之間開始多了默契。
筆記本裡多了一段段她寫的詩句,抽屜裡偶爾會出現一顆糖果,一張寫著「今天辛苦了」的小紙條。她說,不需要表白,只要我一直坐在她旁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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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那年冬天,走廊的燈總是比誰都先熄。我總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書包放下,坐回自己的位子,望著窗外灰藍色的天空,一如我心裡未曾說出口的顏色。
她的座位就在我右前方,空了三個月。那天,她走得很匆忙,只留下一個藍色鐵盒,上面貼著一張字條:「等你拆開。」
我沒打開,甚至沒碰它。我想過很多次要問她:為什麼會變?我們明明一起努力、一起逃課、一起約定要考同一間大學。
後來我聽說,是那位學長。
他是她文學社的前輩,戴眼鏡,總是穿白襯衫,在社團活動時經常站在講台上朗讀自寫的詩。她總說他的詩「很乾淨,很溫柔」,那時我笑她文青。但我沒發現,她的笑已經慢慢轉向別人。
她開始缺席我與她的圖書館自習時光。再後來,我在校園的轉角,看見她站在學長身旁,一起吃著她最愛的珍奶紅豆餅。那個畫面,比成績單上的紅字還刺眼。
我沒有質問,只是把那個畫面,默默鎖進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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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我終於鼓起勇氣,打開她留下的那個鐵盒。
裡面是幾樣很普通的東西:一支她常借我的原子筆、一張兩人站在文學社門口的合照、她寫給我卻沒寄出的信。
那封信的紙張有點皺,但字跡依然清晰:
「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我們會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像小說裡那種沒有結局的旅程。但我後來發現,走在同一條路上,不代表走在一起。他讓我看見了另一種我想成為的樣子,也許我們都在追夢,只是夢的方向不同了。對不起,我沒有勇氣親口說再見。我怕看到你難過的樣子。但你真的很好,好到我怕自己耽誤你。」
我看完那封信,把盒子蓋上。
我沒有哭。只是心裡好像有個洞,風會吹進來,然後靜靜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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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後,我再也沒見過她。有人說她考去了台北的大學,也有人說她回到了學長身邊。這些我都不在乎了。
因為我知道,有些人,不是要跟你走到最後的。
那年,我把鐵盒放進衣櫃最底層。那年冬天,風特別冷,但我知道,我已經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