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以後|32—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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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時尚語言裡

視角:鄺玲玲

從未覺得自己擅長表達。

無論是舞台上要說的台詞,還是平面拍攝時要呈現的態度,那些曾經對我來說都像是背誦一種別人的語言。

漂亮、正確、受喜愛,但總覺得卡在喉嚨,不屬於我。

直到現在,我坐在巴黎時裝週前的那張長桌前。

與五個不同國家的評審和買家簡報我們的品牌企劃,我竟然聽見自己的聲音,是穩的,是確定的。

我在講述一塊泰北手工布料時說出一句:

「我們不只是想讓這些布變成時裝,而是讓時裝變成一種對文化的尊重。」

我說完那句話後,忽然意識到,我用了「我們」。

簡報結束後,我跟Orm並肩走回飯店。

巴黎的十月冷得安靜,風從巷口轉出來,像提醒我們還沒鬆下來的神經。

「我發現,自己喜歡穿衣服,好像不是因為能讓我看起來漂亮,而是因為穿上這些布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有一種新的語言。」

她沒有打斷我,等我繼續說。

「唱歌的時候,觀眾會說聲音好聽,演戲的時候,他們會說演技進步了。但穿衣服的時候,他們好像會說…這很像我。那個我,是我說不出口的,卻能透過一層布表現出來的樣子。」

我們在一間街角小店前停下來,她忽然伸手把我的圍巾拉好。沒有說話。

只是那一下動作,讓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第一次幫我撐傘的畫面。

那時我們還不認識,只是兩條交錯的生命,剛好在雨天遇見。

回飯店,窗外是巴黎閃爍不語的夜景,我靠在床頭喝熱茶,翻著我們當初畫的設計草圖。

她在沙發上幫我確認資料夾裡的照片順序。

房間裡只有紙張翻頁的聲音,以及我每次抬眼看她時的那種熟悉。

她認真工作的樣子,永遠比任何聚光燈還讓我安心。

我忽然輕聲開口:「如果那天被退團時妳沒有開口說要幫我,我應該早就消失在這個圈子裡了。」

她抬起頭,看著我神情像是在說「這不是什麼功勞」。

「但現在我想說,謝謝妳。」

她沉默幾秒,語氣很輕:「我從來不是為了讓妳成為誰才靠近妳的。」

「我知道啊。」我點點頭:「所以,我說『我們』,是因為我真的相信,妳就是那個『我們』裡重要的一部分。」

她站起來,走過來坐到我床邊,靠得很近,像是怕我收回那句話一樣。

她說:「那妳要記得,無論未來大家說什麼、品牌做多大、妳站上多高的舞台,只要妳回來看我,我都還會在這裡。」

我額頭輕輕抵住她肩膀。

那個晚上的巴黎,好安靜。

仿佛所有過去那種自我懷疑的聲音、外的質疑聲,全都被一件溫柔的事情取代了。

那件事情叫做:

有人不需要妳是誰,也願意為妳做很多。



第三十三章|登場前夜

視角:Orm

時間凌晨三點。

窗外的街燈像溫柔但冷靜的眼睛,望著還沒睡的我們。

我對著客房的牆面投影放出最新修訂的秀場走位圖。

燈光、節奏、攝影位置、媒體席位都已確認,但我依然不放心,像是打算在腦海裡走一遍又一遍,直到每一個步伐都像呼吸一樣自然。

玲玲坐在地毯上,一邊試穿今天剛送來的最後一套衣服樣本,一邊用手機紀錄版型微調的效果。

她沒化妝,但光穿著那套白色麻料的不對稱洋裝,整個人像從靜物畫裡走出來。

「會不會太素?」

她問我,手指撫過領口的弧線。

我看了幾秒,不疾不徐地回答:「不會。像是所有吵雜都安靜下來,剩下的那個就是妳。」

她嘴角動了一下。

這種小反應我早就熟悉。

她在不自覺認同時,總是會這樣輕輕笑一下,好像怕被人看出她其實很高興。

五分鐘後,我們坐在飯店的陽台上,一人抱一個抱枕,夜風帶點涼意。

桌上擺著從泰國空運來的甜點小包裝,是她媽寄來的,我知道她每次吃這種熟悉的味道會安靜許久。這次也一樣。

直到她吃到一半,突然開口:「如果明天沒人喜歡我們的秀,我們會不會就被笑死了。」

「那就讓他們笑。我們不是來求大家喜歡的。我們是來讓他們閉嘴的,不是來讓他們點頭的。」

從以前她被說整形、被酸面癱、被懷疑背景、被影射靠資源出道開始,那些話我都聽見了。

只是不想讓她知道,我一直放在心上。

她把甜點放下,說:「我一直覺得自己只是長得剛好,沒有特別有價值。但這一年…我開始覺得也許可以有點不一樣。」

我知道她想說的是:

不是變得有價值,而是終於開始相信自己本來就值得。

她像平常那樣自然地把頭靠在我肩上。

「妳記得第一次我們在曼谷碰面的事嗎?」

我靜了幾秒,然後說:「當然記得。」

「我忘記的那天是什麼樣子了,但妳一直記得,對嗎?」

「妳走出來的時候,鞋子卡在水溝蓋上。旁邊沒人幫妳,我就帶著傘走過去了。」

她愣了愣:「我鞋子卡住了?」

「卡住了。」我笑了一下:「妳還小聲罵了一句,聲音很可愛。」

她整個人笑出聲,手指在我肩膀上輕戳:「妳記得太多細節了吧。」

「不多。只是那時候的妳,看起來好像很習慣一個人處理所有事,連卡住鞋子都不想叫人幫忙。我那一刻就知道,我會一直記得這個人。」

她沒說話了。

那一段沈默,不像過去的尷尬,而像是夜深人靜時,才會流動出來的真心。

我望著她的側臉:「所以,明天無論怎樣,我都不會退。」

「我也是。」

睡前,她忽然說了一句:「Orm,我喜歡妳這樣的倔強。」

我靠近,吻了一下她的臉頰。

「好,那妳記得這一刻,明天如果我們成為焦點,我還是妳的。」



第三十四章|走進光裡的人

視角:鄺玲玲

化妝間裡的燈,是一種讓人難以逃避的白。

乾淨、冷靜,映在鏡面上,讓每一寸瑕疵與情緒都被放大得無所遁形。

我坐在這樣的燈光下,穿著第一套《keep:silent》的壓軸服裝,白與灰交疊的長風衣,袖口是斷面未收邊的泰國北部手工布料,質地粗卻不散,一如我這段時間所學的自己。

耳朵裡傳來秀場導播的倒數:「t-minus 3 minutes.」

旁邊的設計總監還在做最後一次釘釦確認,他緊張地呼吸,我卻異常安靜。

因為我知道,Orm就在外場,等我。

她不在我身邊,但她的節奏、語氣、每一次眼神鼓勵,都像在我身體裡生根了。

我不用再四處尋找她的肯定,只要站起來,就知道我會被她看見。

出場前一分鐘,我低頭看了一眼那件衣胸前縫的標籤:keep:silent No.01 — For her.

「妳好好地,走完這一場。」

耳機裡忽然傳來她的聲音。

我忍住眼眶的熱意,輕聲說:「我會。」

那一刻,彷彿我們不只是走入一場時裝秀,而是進入一種新的語言。

一種不必高聲證明自己、不必過度解釋情感的方式。

只要穿著這些衣服,站在那個位置,我就是她的選擇,也是自己的答案。

燈暗了。音樂響起。

我踏進那條潔白如宣紙般的伸展台。

幾秒內,閃光燈如雨落般降下。

那是我熟悉的聲音,但這次不再恐懼。

不再是焦慮、不再是被誤解的對象,不再是那個在團體裡站在後排、被網友質疑整形、被經紀人忽略、被安排的那個偶像。

我走在這裡,是自己選擇的。

是她看見的。

是我們共同打造的光。

走到台中央時,我停了一秒。

那是排練中沒有的動作。

但我想做。

想告訴自己,這一秒是真實的。

我們真的走到這裡了。

秀後的掌聲比我想像中安靜。

不是那種爆炸式的瘋狂,而是一種深層的讚賞。

評審席上有人點頭、有人拿出筆記本低頭記錄。

我聽到耳機裡傳來Orm的呼吸聲,她沒有說話,但我知道她在看。

回到後台的時候,我終於看見她。

她沒穿什麼特別,只是一件黑襯衫,袖口反摺,頭髮簡單紮起來,卻比任何在場的時尚人物還耀眼。

她沒急著過來,只是安靜地等著,直到我走到她面前。

「還活著。」我笑。

「漂亮得過分。」

她語氣淡淡,卻像極了愛人最真摯的誇獎。


當時巴黎的星星不多,但我記得我站在一座城市的正中央,像終於長出了自己的聲音,卻不必喊出來。

因為我有她。

她叫Orm。

她曾是我認為遙不可及的粉絲,如今卻是我生命裡最溫柔、也最堅定的重量。

而我,我叫鄺玲玲。

我是設計師、是模特兒。

是某人眼裡最值得保護的人。

是站在光裡,也帶著別人進入光裡的那個人。



第三十五章|不是夢,是選擇

視角:Orm

清晨光線像棉布上乾透的白墨,透過窗簾灑進來的時候,她還在我身邊睡著。

玲玲睡得很安靜。

她一向如此,就像她走台步時的姿態,不聲張、不討好,但會讓人想停下來看第二眼。

我坐在床邊,打開筆電查看來自品牌經理的信件,巴黎時裝週的後續曝光、訂單預估、買手評語、媒體邀約,每一項都比我想像的迅猛。

這不是一場成功的登場,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出圈。

我本可以高興得立刻叫醒她,但我只是關掉螢幕,轉過頭看著她的側臉。

我比誰都清楚,她不是為了成名才選擇這條路。

她是為了讓自己有地方站、有理由存在、有語言可以說話。

如果我在她最沉默的時候沒能聽見這些,那我們就不會走到今天。

中午時分,她醒來,頂著一頭亂髮走向我,像是還沒完全從夢境裡退下來。

「妳幹嘛不叫我?」

我把她攬進懷裡:「想讓妳多休息一下啊,昨天那麼累。」

她靠著我肩,沒有說話。

這種沈默我們都習慣了。

有些時候,她不需要回應。

只要安靜地存在就能讓我確認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努力。


午餐是在一間很小的咖啡店裡。

我們挑了靠窗的位置,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

她戴著墨鏡與帽子,低調得就像路人,但我知道,她已經不只是台上的模特兒。

她是靈魂的參與者,是那場服裝設計的共創者。

我點了一份鵝肝沙拉,她點了鬆餅。

吃到一半時,她忽然問我一句:「Orm,如果我們有一天什麼都沒有了,妳還會做這些嗎?」

「我們什麼都沒有過,是因為我們當時還不知道什麼是『有』。」

她眼神微震了一下,像突然懂了什麼。

「妳說得對。」

我從來沒想過要追求什麼『擁有』。

不是掌聲,不是金錢,也不是一間公司或一個成功的品牌。

我一直想守住的,只是一個人說話的樣子,一個靈魂的重量。

傍晚,品牌經理傳來消息:

義大利米蘭的時裝媒體也注意到了我們,準備提出聯名邀約。

這意味著,我們的品牌會被帶進歐洲主流視野,甚至可能成為下一季時裝週的常駐。

我放下手機,看著她正坐在沙發上,對著紙筆塗塗寫寫,嘴角帶著一點微微的不服氣。

「在設計什麼?」

「我覺得那雙鞋的比例不對。太厚了,裙擺會被壓下去。」她嘀咕了一句,眼神帶著專注

「妳現在真的越來越像總監了。」

「我哪有?我只是……越來越喜歡這件事而已。」

我走過去,在她身後輕聲說:「我早就知道,妳不只是一個站在舞台上的人。」

她抬起頭,眼神裡有一點難得的倔強,像是在抵抗我那些太輕易就相信她的話語。

「不是所有人都像妳一樣這麼相信我。」

我伸手輕輕碰了一下她的額頭:「那我就是所有人裡的那個例外吧。」

她握住我垂在身側的手指。

我明白了我們走到這裡的意義,這不只是夢想的實現。這是選擇。

選擇相信一個人,即使她曾經懷疑自己。

選擇走進光裡,即使路上無人看見。

選擇讓語言靜默,讓衣服、姿態、存在本身成為回應。



第三十六章|最初的對白

視角:鄺玲玲

「我們真的要開始找設計團隊了嗎?」

我一邊看著辦公桌上的文件,一邊問。

這間辦公室不大,卻透著一種還沒完全整理好的清新感。

地毯還有些毛邊沒修好,靠窗的位置堆著剛從巴黎寄來的布料樣本,我昨天在這些布塊裡睡著了,Orm沒叫醒我,只替我蓋了一件大衣。

她坐在我對面,正在回一封品牌合作的信件,沒急著回答我,只是淡淡嗯了一聲。

這不是不認真,而是她的習慣,總要思考得很完整,才給我答案。

我們這幾個月接了不少來自歐洲與曼谷本地的採訪、合作、訂單,品牌《keep:silent》似乎真的活成了某種象徵。

但在這樣的狂風前,我反而開始想念我們兩人窩在夜裡剪紙樣、對著牆上照片命名設計的時候。

那時一切都還安靜,一切都只為了對方。

「妳在猶豫什麼?」她終於開口,語氣仍舊輕。

「如果越來越多人進來,我怕我們的語言會變。」

「妳說品牌的語言,還是我們的?」

我沒回答她,只看著她。

她放下筆電,把我額前的頭髮撥到耳後:「如果有一天這些聲音太大、太雜,我們就讓它們都安靜下來。」

她說「安靜」那兩個字時,我突然想到這品牌的名字。

不只是讓他們閉嘴,更是一種提醒:

在紛擾裡,我們選擇只聽彼此。

我笑了。

「妳這樣講,好像一場革命似的。」

她笑:「那也不錯,我為了妳,當個革命家也行。」

我不太習慣她說這種話。

不是肉麻,而是認真。

那種認真會讓人想退後一步,像站在聚光燈下太久,怕照亮了太多、也燃燒了太快。

她忽然伸出手,在我手背寫了一個字。

「妳寫什麼?」

「慢。」

「啊?」

她望著我,眼神像那年在工作室門口我們第一次一起設計布料時那樣平靜:「妳可以慢慢來。這裡會一直有妳的位置。不管妳想當模特兒、藝術總監,還是只想種植物。」

我靜了一會兒,低下頭,著她剛才寫過的地方,彷彿還殘留著體溫。

我們後來還是開啟了對設計團隊的招募,親自面試每一位申請者。

大多是曼谷本地學校的學生,也有來自東京、巴黎、甚至義大利的設計師。

這個品牌逐漸像一個體溫不斷升高的身體,有了呼吸,也會疲倦。

開始需要分工、管理、制度,但我們兩個都默契十足地知道:真正的命名者、選樣者、最後一道眼光,是我們。

我們會吵架,有時也會因為選色分歧而沉默不語。

可是在每一場緊張之後,Orm總會做一杯熱可可放在我桌上,或在深夜送我一封只有一行字的訊息:「這不是誰贏,是我們一起走到的地方。」

我知道,這條路很可能還會繼續分岔、轉彎。

但在所有變化裡,我不想失去的,是我自己。

而Orm,她一直都知道這件事。

她守著我,也守著我不願說出口的那些焦慮與柔軟。


設計室熄了燈,只剩我和她還在。

我把一件新設計的高腰裙從假人身上脫下,疲倦地靠到沙發上。

「我一直在想,我會不會其實並不適合做設計師。」

「如果有一天,妳真的不想做這個了,我就陪妳一起關掉它。」

我睜大眼,看著她。

「但只要妳還有一點點想法,一點點想看見這個世界怎麼因為妳的審美變得不同,我就把妳送到那裡去。」

這是我們最初的對白。

不是「我愛妳」,不是「我會等妳」,不是「我們會一起走到最後」。

而是「只要妳想,我就為妳做到。」

這才是愛裡最安靜也最清晰的句子。



第三十七章|布料與沈默之間

視角:Orm

一切都推進得比預想還快。

收到時裝週遴選邀請那天,是清晨五點半。

那封郵件沒有太多贅詞,只是一份誠懇的提名函,列出了一場「新勢力概念秀」的空間名額,邀請《keep:silent》於兩週內遞交完整提案。

我將這消息告訴團隊時,有人歡呼、有人落淚,也有人沈默。

我坐在陽台,把電腦闔上,晨風還沒完全把夜的濕氣吹散。

我沒有立刻叫醒她,玲玲前晚熬到三點,為一件未完成的結構裙拼接最後一塊紗布。

我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個吻。

這些日子裡,我學會了很多事,其中一項是:要怎麼溫柔地讓一個倔強的人,累了也能安心地靠著我。

設計室的每一位成員都是從頭陪我們走到現在的。

這裡不只是一間品牌辦公室,更像一個共同體。

每個人的背景不同,有人從學校半工半讀來實習,有人過去曾經是獨立品牌主理人,有人甚至連美術基礎都沒有,卻能用刺繡說話。

玲玲坐在最角落,手上還轉著剛剛試染的新布料,那是一種冷灰與偏藍之間的中性色調,低調但不沈悶。像她,某種意義上。

「我們要提案什麼主題?」有人問。

我看向她,等待她說。

「我想講一種『安靜的驕傲』。」

語氣很輕,卻立刻讓全場安靜下來。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這幾年因外貌、因偶像身份,被質疑、被放大檢視的那些過往,是這個品牌的起點之一。

而keepsilent從來不是為了消聲,而是讓真正的美說話。


真正的摩擦,發生在三天後。

玲玲把她繪的第一版系列交給我看。

我掃過一眼,有點愣住。

風格偏向大面積的解構拼接、前衛剪裁、對稱中藏著一點暴戾感的線條。

那並不是我們品牌一貫的語言。

「妳想過這樣的風格,適不適合我們嗎?」

我盡量壓住語氣。

她抬頭看我,那眼神是我熟悉的,那種被人質疑時,卻故作不在意的表情。

「妳的意思是……不夠『keepsilent』?」

我感覺自己踩進了一場我不願開始的戰爭,但還是點了頭。

「那這牌子還是我的嗎?」

她聲音低下來,不是生氣,而是一種近乎自嘲的平靜。

我那一刻才意識到,我並不是在質疑她的創作,而是讓她感覺自己被排除。

「對不起,我不是這意思。」

「但妳想改它。」她盯著我。

我一時說不出話。

玲玲合上筆記本,手仍然平穩地將素描紙堆疊好,像是每個決定她都能冷靜地退場,但我知道,那只是她一貫的保護機制。

那一夜我們沒有說話。

回到家後,她一人進浴室洗了很久的澡,出來時眼角泛紅,卻沒落下一滴眼淚。

我想過無數次要抱她、道歉、解釋。

但她什麼都不說,彷彿這個距離,是我們需要共同穿越的試煉。

直到深夜三點,我還在客廳,打開她第一版設計稿,仔細翻了一遍。

我開始看懂她藏在那些線條後的聲音。

她不是想放棄keepsilent的語言,而是想讓它更完整。那些突兀與尖銳的線,是她這幾年沈默以對世界所有誤解的輪廓。

我低頭,看著她親手畫的一件不對稱禮服,旁邊寫了個名字:「歸還。」

我終於明白了。

她不是在挑戰我們的語言,而是在把語言還回自己。

第二天清晨,她醒來時,我坐在床邊,左手拿著她的設計稿,右手撫著她手背。

「對不起,昨晚我反應得太快。我太習慣保護這個品牌了,忘了它最初就是為了妳而存在的。」

她眼神還有點模糊,嘴裡喃喃:「我想讓它說更多……」

「那就說吧。這次由妳主導,我負責幫妳把聲音放到全世界都聽見。」

我湊過去,在她額頭輕輕吻一下。

她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她一直都不太善於表達感情,但我早就學會在她的沈默裡讀懂語言。

我們就是這樣彼此在對方的沈默裡,找到最大的聲音。



第三十八章|飛越沉默之都

視角:鄺玲玲

飛機降落戴高樂機場的那刻,巴黎正下著冷雨。

車窗刷過一排排黑色傘影,法式灰調的建築橫陳在遠處的雨霧裡,像一幅褪色卻經久不衰的畫。

我轉過頭,看著坐在身邊的Orm。

她沒睡,像每次飛行一樣,總是在雲層裡保持清醒。

她的耳機沒開音樂,手指無意識地摩擦著外套的袖口,是她在壓力下才會有的反射動作。

這一路上,我們沒有特別討論巴黎的提案。

那場小爭執之後,我們花了將近一週時間打磨那個系列,她幾乎放棄所有經營面的干預,讓我主導設計方向。

那是一種陌生卻讓人心安的信任。

而現在,所有草圖都已打樣、運輸,等著我們在時裝週遴選的展前會議中親自說明概念。

只是到了這座城市後,我才發現,這比我想像得還要真實。

抵達酒店後,Orm立刻進入工作狀態,與團隊開會、聯繫當地媒體、確認現場音控與走秀流程。

而我,卻在房間裡盯著衣架上那套主打款「歸還」發了半小時呆。

這件衣服被擺在巴黎的空氣裡,好像突然多了沉甸甸的重量。

我拿起它,指尖劃過那些不對稱的拼接線。曾經我不相信自己能在時尚界留下名字。

但現在,我知道那不是虛榮,是另一種形式的發聲。

我還穿著浴袍,素顏,頭髮半乾。

Orm站在我面前,手上提著一杯熱可可。

「怕妳忘記吃晚餐,先給妳熱點東西墊胃。」

我接過杯子,小口啜飲,甜味安撫了我的胃,也安撫了我沒說出口的焦慮。

「有點不安嗎?」她問。

我點點頭。

「我也是。」她說。

這三個字從她口中說出來,讓我感到意外的安心。

我們都太習慣扮演撐住的人,但在異鄉的風裡,我們可以坦然一點,也可以脆弱一點。


我們沒有開電視,也沒做設計草圖,只坐在酒店陽台,看著濕冷夜色中的巴黎街燈。

Orm靠在欄杆邊,手裡捏著一張小卡片。

「這是什麼?」我問。

她將那張卡片遞給我,是當初參與遴選附上的一句話。她親筆寫的:

「我們想讓那些被審視過的靈魂,終於擁有自己的舞台,讓布料說話。」

我看了很久然後說:「妳覺得我們真的能讓它走出去嗎?」

她沒有立刻回答。

「我不知道。但至少它不是假的。」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這場旅程的意義。

不是為了成名,不是為了報復曾經的黑粉,也不是單純為了自證其實我沒整形、我值得喜歡。

而是讓真實的我,終於能在被審視以外的地方,站上舞台。

夜深時,我們走回房間。

我坐在床邊,她在收拾明早的簡報資料。

我突然喊她。

「Orm。」

她回頭,眼神是熟悉的溫柔。

「我愛妳。」

她突然動作停止,捏著資料的指尖用力到泛白,我看見她的眼眶濕潤了。

我們從來沒正式談過這三個字。

就像從Ling,到本名,其實是一次脫殼的過程。

她一直陪著我,就如我也參與著她的人生。

我走過去,抱住她,跟她額頭貼額頭,感受著她眼下情緒翻湧的變化。

無論是過去一直都沉著冷靜的她,還是現在忽然感性的她,我早就,很愛了。

在那個清冷的巴黎之夜,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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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那件覺得在重要節日才能穿的洋裝,化個自己看了也舒服的妝,帶著說故事的工具,去創作、去分享,即使還咳著嗽,我也只能優雅地帶著鼻音說:這就是我,我的婚姻故事創作計畫是關於一個演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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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那件覺得在重要節日才能穿的洋裝,化個自己看了也舒服的妝,帶著說故事的工具,去創作、去分享,即使還咳著嗽,我也只能優雅地帶著鼻音說:這就是我,我的婚姻故事創作計畫是關於一個演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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