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以後|25—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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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鏡子裡的我們

視角:Orm

店門落鎖,我轉動鑰匙的手還微微麻了些。

今天是我們營運的第七天。

不是生意太好,恰恰相反,是太平靜。

安靜到每一個來客都像空氣一樣,被記住,但也提醒我們,這地方還不夠被看見。

Ling在裡面收拾器具,動作總是細緻。

雖然她還是會不小心燒焦吐司,或者把磨豆機按錯方向。但她的專注,總是讓我無法移開眼。

「今天……只有三個人。」她淡聲說,手還在擦吧檯邊緣。

「但有一個人說,他明天還會再來。」

她勾起一邊嘴角:「妳總是這麼會看正面的地方。」

我沒有回答,只是默默走過去,將那條擦布接過。

她讓開了一點空間給我。

我們並肩站著,兩個影子映在玻璃上,交錯又分明。

「我剛剛去後台留言板看了一下。」

Ling語氣轉得柔緩但不輕鬆。

我轉頭:「哪個?」

她吸了口氣:「粉絲們在說我是不是被妳包養了。」

我怔住。

「他們說妳總是在旁邊,又有錢開店,又沒曝光目的。他們猜妳想經營我,把我做成‘妳的作品’。」

我想說話,卻頓住了。

她沒看我,只是輕輕嘆氣:「他們說得好像也不無道理。我連解釋都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轉過她的身子,輕聲說:「我不是為了投資妳。我從來就不是這樣看待妳。」

「那妳怎麼看我?」

我一時語塞。不是因為答不出來,而是每一個能形容的字,都不夠。

「不是因為妳是Ling,不是因為妳是偶像,也不是因為妳漂亮。是因為妳是……讓我想守著的那個人。什麼角色都不重要。」

她像是想笑,又有點苦澀:「但外人只看得見表面。他們不會理解。」

「那就讓他們不理解好了。」

我盯著她,聲音緩慢但堅定:「我們不是為他們才待在一起的。」

她看著我,許久,沒再說話。

我們沒多談什麼。只是各自做事,偶爾視線交會,就低下頭。

我收拾最後一袋垃圾時,回頭看到她正站在窗前,望著玻璃倒影中的我們。

「妳覺得……」她忽然開口:「我們會變嗎?如果人變了、關係變了、熱度變了,妳會不會後悔?」

我望著她的背影,走過去,靠近一步。

「妳如果變了,我會用新的方式愛你;我如果變了,也會把妳放在我變化裡。」

她的手垂在身側,我沒有牽,只是輕輕碰了一下,像某種默契的信號。

她沒有抽開。我們就那樣站在落地窗前,雙影交疊,一語不發。

我們沒有任何擁抱,也沒有接吻。

只是各自上了床,背對彼此,卻一樣清醒。

凌晨三點,我翻身時聽見她的呼吸靠近。

她低聲說了一句:「謝謝妳不是那種會逼我說愛的人。」

我回:「因為我知道妳會的,只是還沒說。」

有些愛,是不需要證明的。

我們只是還沒走到那個「開口」的時間點。

但心跳,從來沒有偏差過。



第二十六章|重新開始

視角:Ling

我一直以為親密是像舞台上那樣的,熱烈、明確,有燈打下來,才算存在。

我才知道,原來親密也可以是一杯熱牛奶的溫度,是她沒說出口卻總做好的每一件事。

每天清晨,Orm會比我早起十分鐘。

她從來不叫醒我,只是輕聲整理桌面,把水壺燒好,幫我備好早餐食材。

她沒有特別會做飯,但她願意學,願意錯,願意站在油煙前的那份心意,遠比完美的味道更打動人。

我會裝作沒看到,等她離開廚房才伸懶腰走出房間,假裝驚訝:「哇,今天是煎蛋。」

她會推推鼻梁上的眼鏡說:「嗯。蛋黃沒破,進步了。」

我喝下一口微甜的豆漿,心底暖得像冬天裡遲到的太陽。

我們開始規劃工作室的開幕。

說實話,一開始我們誰都沒有太多頭緒。

Orm有錢,但她一再小心翼翼不讓自己變成靠錢解決所有事的那種人。

她不是來拯救我的,她只是想陪我走下去。

我第一次看她坐在會議桌前,咬著筆蓋思考租約與稅率的樣子,有點拙、有點呆,但格外真實。那不像是投資人的態度,更像一個一直想用雙手築起什麼給我歸宿的人。

「妳知道我為什麼不直接找製作公司簽妳嗎?」她那天問我。

我沒回答,只看她低頭在紙上寫字。

「我不想讓妳再次回到那個需要別人定義的地方。」

我聽完,只是點頭,沒有說謝謝,因為我們都知道這份溫柔早已不需語言確認。

夜晚來得很靜,我們坐在陽台上看著城市的光慢慢熄滅。

「妳還會想舞台嗎?」Orm問。

「有時候會想起來。不是想表演的自己,而是想那些觀眾的眼神。」我轉頭看她,「但現在我好像也不怕沒人看我了。」

她低笑一聲:「因為我看妳?」

我沒回答,只在夜風中輕輕靠過去。

那一刻的依賴,不是脆弱,而是信任。


後來某天,Orm送我到試鏡現場。

她不進去,只把水放進我包裡、拍拍我肩說:「去吧。我會在這裡等妳。」

我那時突然想,如果這個世界的劇本都得經過挑選與爭奪,那我也想為她演好這一場。

不是為了別人看,而是只讓她看見。

我走進試鏡室前,回頭看她一眼。

她沒說話,只是對我點點頭。

那是一種很簡單的默契,像我們已經走過很多路,終於來到不必證明彼此的時刻。

我們還沒確認關係,但所有的細節都像戀人間才有的默默堆疊。

她會接過我手裡不想喝完的咖啡;我會在她下班前煮好麵。她幫我讀合約時,我會在旁邊陪她寫行程表。

我們的世界安靜得很真實,卻沒有一點冷淡。

這樣的關係,比什麼都像愛。

那天晚上,她幫我把窗簾拉上,準備睡覺前,我忽然從背後抱住她。

她嚇了一下,問:「怎麼了?」

我貼著她背說:「我好像…不怕了。」

她沒有立刻問我「不怕什麼」,只是用力扣緊我的手。

我想,她懂,那不是一句話能說明的事。

是這整段路上,她陪我穿越那些自我懷疑與社會目光,一步一步走到這裡。

這不再是舞台,而是生活。

不是那種被安排的劇本,而是我們自己寫下去的日子。

我知道,真正的關係,就是這樣慢慢長出來的。



第二十七章|在彼此裡築巢

視角:Orm

洗碗時她的唇還帶著早餐的味道。

不是熱乎的油香,而是淡淡的甜。

我停下手中的菜刀,看她把布巾摺整齊。

她抬頭看我,嘴角含著笑意,但眼底也有一絲溫柔的疲憊。

「最近怎麼樣?」

她沒說話,只是轉頭走到窗邊,打開窗。

陽光溫和照進來。

「我那天試鏡,有兩個鏡頭讓我演得好像自己。」 她出聲,語氣低沉,像怕自己沒資格說,但又急著說:「那一瞬,我感覺自己不是累,而是真的在演。」

我放下手裡的碗,走過去站在她身側。

我沒有馬上回答,因為我知道,這些話對她來說,承載多重力量。自信、驗證、以及一種新的自我存在。

我伸出手,握住她微溫的手:「那就是回家。」

她側眼看我,在陽光下,瞳孔有光。

那光不是驚喜,而是找到了某種鎖定的平衡,有過去,也有現在,更隱約擁抱未來。

我知道她還沒習慣自己能這樣被在乎。

不是作秀,也不是任性,而是真的可以卸下那層一直自我警戒的皮。

我只是想,終於有人在她生命裡築出這樣一個──容器。


那天,我們在工作室加班,燈光偏黃,桌上攤著新的咖啡配方和活動海報。

她在鍵盤前打字,我就在旁邊剪影片。

我們共處一個冷氣房間,卻不覺得冷。

我抬起頭,看她專注寫字的側臉。

那種熟悉的輪廓,不再經過化妝師調整,不再是舞台光堆出來的精緻,是屬於她、屬於這個時刻的臉。

我心底湧出一句話:

「我好喜歡妳,妳真的知道嗎?」

但沒說。

我選擇悄悄走過,輕輕吻在她後頸,用一個還留有暖意的吻。

她愣住一下,手停在鍵盤上,接著輕輕靠進我懷裡。我沒有抱得太緊,只是用雙臂溫柔圈住她。

「妳真美。」

我低頭,閉著眼,輕吻她的頭髮,她用的是SPA級的洗髮乳,香味沁入我鼻間。

她抬頭仰望我,睫毛根根分明,目光溫潤。

我沒忍住,嘟起嘴吻了她的額頭、鼻尖,最後停留在唇上。

交換呼吸時,我能聽見她細微的喘息,傳入耳裡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像是她曾在舞台歌唱的換氣聲。

曾經的唱跳、跟我接著吻,這兩件事,她都是在做著喜歡的事。

深夜,我們並肩坐在吧台邊喝冷泡茶。

工作室的街燈透過窗照進來,地板上星點斑駁。

我輕聲問:「妳想要什麼樣的未來?」

她沒馬上回答。手指繞著茶杯邊緣,思考,也像在測量生活的軌跡。

最後她抬頭,看著我:

「我想回到妳身邊時,不再是依靠,而是……我們。」

我笑了。不是因為甜,但心裡柔軟。

我伸手,扣住她指尖:

「我也想。我們在一起吧。」

她回覆一個淺笑。

我們的世界不大,但每一天,都像是往裡注入一點希望、一點勇氣。



第二十八章

視角:Orm

她身上穿的那件黑色高領,是我兩週前買來給她的。

原本以為她會放在衣櫃深處,沒想到今天外出時,她就這麼自然地套上,像是為了呼應午後斜照進來的冬陽。

她沒多說什麼,只是照例走到玄關換鞋,髮絲貼在臉側,妝很淡,甚至沒有擦唇膏,但她站在門前那一刻,讓我忽然有點恍神。

她不是只適合鏡頭前。

她適合光。

不管是冷白的燈、自然的陽,還是晚上的店面反光。她像是什麼都能駕馭,卻從來不曾自知。

我第一次這樣意識到,是那天我們一起拍工作室宣傳照。

她說自己不上相,笑得有點心虛。我說沒關係,妳只要站著就好。

結果攝影師拍到第三組鏡頭就低聲驚訝:「她不是只會做表情,她會“穿衣服”。」

我那時沒多說,回家後一直反覆看那些底片。

寬鬆的襯衫、高腰褲、再到一件風衣。

每一張都不是刻意性感,也不是用力擺出時尚感。

她只是靜靜站著,但像在聽衣服說話。

從那天起,我開始思考一件事。

我們是不是都還太低估她了。

她有個習慣,穿衣服時不喜歡被人注視。

但有時候她也會靠過來問我:「這件…會不會奇怪?」

我搖頭:「它配得上妳。」

她歪頭笑了笑,沒再多說。

但我知道她聽進去了。

我開始私下找設計師朋友、打聽布料工廠,甚至從零開始學怎麼註冊品牌、怎麼談判小批量訂製。

那一切我沒先讓她知道。

不是因為隱瞞,而是我還沒準備好用什麼方式讓她相信,她不只是可以被看見,而是可以「讓人記得」。

我想為她成立一個品牌,不是單純為了讓她有收入、有曝光,而是我想讓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能看見她在舞台之外的光。

不是聚光燈,而是骨子裡的優雅與氣場。

我想讓她自己也看到,她不是只適合站在別人打造的場景裡,她可以自己成為那個畫面的一部分,甚至是開端。


某天深夜,她靠著沙發,穿著一件被我偷訂做的樣衣,是未公開設計的第一批。

她拉過襟口,有點納悶:「這件怎麼這麼合?…妳偷量我尺寸?」

我沒答,只是走近一點,坐下。

她看我一眼,笑了,靠過來。

「今天怎麼看我看得那麼久?」她聲音低下來。

我回答:「因為…我想讓妳站上自己屬於的舞台。」

她沒說話,只是轉身把臉埋在我肩頭,過了幾秒,我聽見她說:「我好像一直都以為,只有唱歌跳舞才是我的價值。」

我沒有急著說破,也沒有急著鼓勵,我只握住她的手,像握住一塊還在發光的未來。

「不管是哪個樣子的妳,我都想為妳保留舞台。」

那晚她穿著樣衣睡著了。

她靠著我的手臂,我看著她的肩線、眼睫毫不設防的側臉,覺得自己像在等待一個時刻。

那一天,她會穿著自己的名字,站在光裡。

不為誰,只為她自己。



第二十九章|Keep silent

視角:Ling

那件樣衣,我穿了三次。

第一次,是Orm給我試穿,我沒有拒絕;

第二次,是在我們工作室拍攝形象照時;

第三次,是某天傍晚,我自己拉開衣櫃,在沒人要求的情況下,把它穿了起來。

她說她要做品牌,我以為那只是種情侶間的浪漫語言。

直到她把第一份視覺企劃印出來遞到我手上時,我才明白,她早就不是在夢裡替我造舞台,而是在現實裡替我鋪一條光路。

我們在小會議室,燈是昏黃的。

投影機投出的是她從設計師那裡拿回來的第一批樣衣款圖,每一款都帶著不過度的修飾、極簡的線條,只有細節處極致用心,正如她對我。

「這個系列叫做?」我問。

她遞來一份封面:「Keep:silent。」

我有點苦笑:「是指我太安靜、不像偶像嗎?」

「不是。」她望著我,眼神沉靜:「這個名字,是為了他們。」

「他們?」

「那些對妳的美下定義、評論、否定,造謠妳整形的人。那些覺得沉默是沒用,安靜代表沒價值的嘴,我希望他們都能閉嘴。真正優雅的聲音,不用靠尖叫也能被聽見。」

我想了幾秒,忽然低頭笑了。

她問:「不好嗎?」

「太好了。」我說:「只是太像妳了。」


參與選品的過程,比我想的難。

我們去了一趟北邁市場。

一個設計師布料市集。

她穿著一件棉麻背心、素T、頭髮只是紮在後腦,用筆記本一頁頁記錄、拍照,甚至跟設計師們一一對話。

我陪在她旁邊,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曾經那個在簽售會上被我以為是「路人粉絲」的女孩,如今可以獨立談價格、談尺寸、談良率,甚至懂得如何尊重創作者。

「這塊呢?」

她遞給我一片雲灰色的天絲布。

我摸了摸,說:「很軟,但太軟了,穿上會塌掉。」

「對。」她點頭:「這不是妳。」

我抬頭看她。

她忽然笑起來,那種懂我過頭的神情。

「妳不是塌陷型的柔軟。」她說:「妳是有骨氣的細膩感。」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低頭繼續看布料,怕自己臉紅得太明顯。

品牌第一款系列命名為:Soft Defiance(柔軟的對抗)。以不帶侵略的力量,回應世界上那些對於安靜者的誤解。

我們選了七件單品,每一件都可以交疊搭配,重視觸感,削減贅飾,但剪裁非常講究。

拍形象照時,她說希望我親自上鏡。

我起初抗拒:「妳不會找專業模特嗎?」

她很堅定地回答我:「這本來就是為妳做的。」

那天拍攝時,攝影棚安靜得只聽得見快門聲。

我穿著她選的白襯衫與深灰高腰褲,站在裸牆前,一無所有,卻像是從未如此完整。

結束後,我問她:「妳確定這樣的我,是時尚的?」

她點頭:「因為妳不只是穿衣服的人,妳是讓衣服成立的人。」

那一刻,我想她應該不只是在愛我,她在愛另一個版本的我,連我都還沒意識到的我。


某晚,我看著那堆我們共同修改過十幾次的品牌企劃稿,忽然問她:「妳想讓Keep:silent走多遠?」

她想了一下,說:「巴黎。」

我一愣。

「我要讓妳穿著妳的名字,走進巴黎時裝週,讓世界安靜下來,看見真正的妳。」

當晚我們沒多說什麼。

只是她回房前,幫我拉了一下披肩,輕輕說了一句:「睡吧。明天還要挑扣子。」

我沒睡著。

我只是望著天花板。

想著我這一生從沒想過自己能成為什麼「主角」,也沒想過有人會這樣替我「策劃」人生。

但現在,我願意走進那束光。

不是因為它耀眼,而是因為她站在那裡。




第三十章|扣子之下

視角:Orm

那顆扣子,我們改了三次。

第一次是Ling覺得金屬太冷;

第二次她說那顆貝殼扣太過精緻,會搶戲;

第三次我們坐在她家客廳,凌晨兩點,她穿著樣衣坐在木地板上,把每顆扣子都釘上再拆掉,拆掉再釘上,一邊笑,一邊說自己其實手很笨。

我望著她纖細的指節沾著白線頭,突然覺得,好像什麼都不急了。

品牌不是快的。

愛,也是。


隔天早上,我開了車,帶她去看了一塊空間。一整層的灰白水泥天花、大片玻璃落地窗,還殘留著前租戶留下的未完成的書架,像是未竟的稿。

「這裡可以嗎?」我問。

她站在窗邊,望著對街還在拉鐵門的咖啡館,微微地點頭。

「可以。很像我們現在的樣子。」

我懂她的意思。

什麼都還沒定型,卻不覺得混亂。

反而是一種踏實,像是終於能開始把某些想法具體實現的感覺。

我們當場簽了租約。

她坐在那張沾了灰塵的木桌前簽名時,眉頭皺了一下,我看著那張紙上她寫下的名字,忽然覺得很想把這一幕拍下來。

不是紀念,而是紀錄「我們」。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家品牌工作室不是我投資她的結果,而是我們並肩、互信、一次次退讓與堅持的延伸。

她幫樣衣命名。

第一件襯衫,她命名為 “Scene 0.”

「意思是?」我問。

她看著我笑了一下:「我的開場。」

我們決定用黑白攝影拍攝第一批商品照。

攝影棚裡,她幾乎不說話,只對我說:「幫我把襯衫再拉平一點。」

我蹲下替她整理下襬,忽然聽到她說:「妳覺得我是不是不太會擺姿勢?」

我抬起頭,對上她的眼。

「不會。妳是本來就長得像姿勢。」

她紅了臉。真的紅了。

不是那種舞台上的攝影打光,也不是化妝品的腮紅,是一種靠近本能與信任堆疊出來的那種…羞澀。

她低頭,不敢看我。

我忍不住笑了。

我們彼此那麼熟,卻還能保留這樣的一點點青澀與靠近的緊張感,這感覺好珍貴。

形象照拍完那晚,我們在新工作室外頭吃了路邊攤。

我點了她愛吃的炸魚餅,她偷偷替我剝了蝦。

「我在想。」她忽然說。

「嗯?」

「其實以前我很討厭被誤解。」她看著前方的車流,聲音有些緩。「但後來發現,我也不是很努力解釋。」

我轉過頭看她。

「所以,這個牌子,不只是讓別人閉嘴。」她輕聲說:「也是我終於開口的一種方式。」

我聽懂了。

她是在長出自己的語言。

她的沉默不是冷漠,是還沒等到適合她的發聲方式。

而現在,她終於找到了。

不是舞台上的自我介紹,也不是節目裡的造型,而是自己為自己挑扣子、選布、親手命名每一件單品的那種聲音。

一種溫柔的、有形的、無須高聲吶喊的…抵達。

我握住她的手,沒有說話。

她沒有抽回。

我們就那樣,在夜裡微燥的空氣中,讓食物的香氣與一種還沒明說的情緒,在手心之間靜靜流動。


巴黎的提案機會,是一封意外寄來的信。

是曼谷一位獨立設計師看見我們第一場線上發表後,轉介給巴黎時裝週的新秀平台。

信裡最後一句話是:「Your work speaks volumes, without ever shouting.」

(妳的作品說了很多,卻從未嘶吼。)

我們對看了一眼,都沒說話。

那晚她睡得很熟。

我替她蓋好毯子後,走進工作室那片還沒刷白的牆前,拿出鉛筆,寫下了:「Scene 1 — Paris.」



第三十一章

視角:Orm

我們在清邁東北的小村落找到了那塊布。

那是一種只有當地少數織工會染製的布料,稱為「มัดหมี่」——Mudmee,屬於泰北織布中的精細品種。圖騰排列緊密,不對稱,每一吋都有手工的溫度。

那天午後,Ling蹲在地上,手指輕輕掃過布面。我聽到她說:「這塊布有聲音耶。」

我沒有出聲。

因為我知道她不是在等回應,而是在對那塊布說話。

「我覺得我開始更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了。」

她坐上卡車回曼谷的途中,開了口。

我轉頭看她,她還在看遠處的梯田,戴著草編帽,襯衫領子被風吹起。

「以前唱歌演戲,有點像是用別人的故事、別人的角色在證明我自己也有存在的價值。」

「而現在呢?」

她沉默幾秒才說:「現在我好像開始不用證明了。」

回曼谷的那幾天,我們忙著準備品牌第二季的企劃案。

她幾乎全程參與設計構思,甚至是廣告腳本的撰寫。

她開始習慣站在攝影棚中央,給模特兒指導。不是用強勢,而是用理解。

她說:「那件衣服穿起來會讓人想挺胸,因為腰線切得剛好。這不是美,是信心感覺的。」

她甚至在自己親自拍攝的樣片中剪掉了所有「精緻擺拍」的畫面,留下她和工作人員大笑、衣擺飛起的片段。

有一天晚上,我替她改了一份時裝週提案的簡報文件,換了首頁上的名字。

鄺玲玲 / KUANG LINGLING

Creative Director — keep:silent

我把筆電遞給她時,語氣很平常:「我覺得這樣比較像妳現在的樣子。」

她低頭看。很久沒有說話。最後她只是輕輕點頭:「我也覺得。」

那天我第一次喊她的本名。

「玲玲,這件襯衫我們要走全黑嗎?」

她回過頭,眼裡有一種我從沒看過的閃亮。

不是演員的閃亮。

也不是被粉絲簇擁的那種光。

是一種終於被叫對名字的感覺。

那一刻,我心裡很確定一件事。

她不是Ling了,她不再是團體裡的誰,不再是企劃寫出來的角色,也不只是那個會被黑粉批評的少女。

她是鄺玲玲。

她的名字,是自己的。


那天深夜,我們一起坐在陽台喝茶。

她說:「妳會不會覺得我變了?」

我反問:「妳覺得妳有變嗎?」

她想了很久。

「好像…沒有變,只是終於長出了我原本的樣子。」

我點頭。

「妳呢?」她轉頭問我:「妳喜歡我現在這樣嗎?」

我不太習慣她這樣問我。

明白、直白,又帶點需要被確認的柔軟。

我舉起杯子,用很慢的語氣說:

「我喜歡妳不管是哪一種。但我特別喜歡,妳在說自己的時候,會不自覺笑的那種樣子。」

她怔了一下,低頭喝茶,耳朵紅透了。

「…那以後妳都叫我本名好了。」

我偏頭笑了一下。

「好啊。」我緩緩地說出口:「鄺玲玲。」


凌晨,我把我們拍攝現場最後一組樣片整理完,滑鼠停在照片的一角。

她穿著那件「Mudmee」系列的壓皺連身裙,眼神很直,風正好拂過裙擺。

我沒有加濾鏡,也沒有修她的臉,因為那張照片什麼都不需要改。

那不是作品,是一種,關於她的語言。

語言裡,有名字。

不是Ling,不是idol。

也不是誰設計出來的形象。

是她自己,從沉默裡長出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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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初,太陽西下,行人漸少,幾個路邊的小販心想應該不會再有客人來了,收攤欲歸;店鋪裡的掌櫃夥計也悠然坐於櫃臺後,等著放工。不過酒肆是越夜越熱鬧,偶爾來大快朵頤的小康家庭、走遍大江南北的旅人、開宴講生意的富豪,在飯桌上甚麼事都能聊,甚麼事都能談,順利的就舉杯結交,不順利就摔碗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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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裡面請坐。」清脆的門鈴聲響起,緊接著的是睽違已久飽含人氣的招呼聲,這間大學時期就常和朋友相聚的店家,環顧四周一切似乎都沒什麼變化,有的只是歲月留下的痕跡,林沅媛隨著店員的招呼聲走向訂好的座位,內心想著距離上次相聚不知已相隔多少年歲,有人開店做生意,有人結婚生子,生活邁向不同的方向,唯一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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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裡面請坐。」清脆的門鈴聲響起,緊接著的是睽違已久飽含人氣的招呼聲,這間大學時期就常和朋友相聚的店家,環顧四周一切似乎都沒什麼變化,有的只是歲月留下的痕跡,林沅媛隨著店員的招呼聲走向訂好的座位,內心想著距離上次相聚不知已相隔多少年歲,有人開店做生意,有人結婚生子,生活邁向不同的方向,唯一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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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一個旅程中途的一個隨心決定,是一次頗任性的感覺決定,在滿載着即興的::: 燈光暗暗,是情調的,是私人的,也是一個變身城市中的個人會所。 阿夢的店,今晚索性不開門營業,店門掛着『休息』告示牌,只選擇招呼阿葉和加班遲來的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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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一個旅程中途的一個隨心決定,是一次頗任性的感覺決定,在滿載着即興的::: 燈光暗暗,是情調的,是私人的,也是一個變身城市中的個人會所。 阿夢的店,今晚索性不開門營業,店門掛着『休息』告示牌,只選擇招呼阿葉和加班遲來的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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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一開始,路口處便擺了一張老舊而整潔的皮沙發。不久前一起進來這裡的人選擇離開此處,你則基於好奇心,決定坐下來休息,並查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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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一開始,路口處便擺了一張老舊而整潔的皮沙發。不久前一起進來這裡的人選擇離開此處,你則基於好奇心,決定坐下來休息,並查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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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逢初二,多數咖啡館是閉門休業的,因此我也不抱期望地打著電話,鈴鈴響的另一端快速接起電話,一個中低嗓音的女孩親切地跟我說,是的,我們有開門。 我們一家人就這樣準備移到店家一隅喝著咖啡、吃著小點。 店家已傳承四代,無一不是陳年擺設,歷久卻有新意。我們望著黑板上的粉筆字,點了一輪可吃想吃的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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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逢初二,多數咖啡館是閉門休業的,因此我也不抱期望地打著電話,鈴鈴響的另一端快速接起電話,一個中低嗓音的女孩親切地跟我說,是的,我們有開門。 我們一家人就這樣準備移到店家一隅喝著咖啡、吃著小點。 店家已傳承四代,無一不是陳年擺設,歷久卻有新意。我們望著黑板上的粉筆字,點了一輪可吃想吃的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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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小生活,讓陽光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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