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幽深的逃生通道,胸腔裡壓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悶感。
這是第幾趟了?第三?還是第五趟?那群人怎麼跑的,這才一溜煙的功夫就跑沒影了。
突然,一陣冷風拂過通道牆壁朝我們吹來,讓我們一型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操!最近真的是越來越冷了。」搓了搓有些發寒的手臂,我從口袋裡掏出菸盒。
「虎哥,現在怎麼辦?」身邊的小張一臉恭敬的請示道。
「怎麼辦?這我他媽的怎麼知道,操!」我一邊罵著,一邊從盒子裡彈出菸來,順手也給小張遞了一根。
小張恭敬的接過香菸,同時拿出打火機點起火來,掩著火光的打火機微微晃動,映出他一臉焦慮。
我側了過去,菸頭接了火後,一臉煩悶的抖起腳,平日裡解憂解悶的香菸,此刻卻有些難以入口。
就在他順勢也給自己點好菸後,啪的一聲收起打火機,周圍也跟著回歸黑夜的懷抱。熄滅火光之後,四周陷入更沉重的寂靜,仿佛夜空壓低了天幕。
「媽的,那些狗娘養的畜生這麼會跑?」呼了口菸,我低聲咒駡,心底卻清楚光靠怒氣解決不了問題。
我們在通道內打了第一遍的地毯式搜索,沿著兩側的管線艙口逐一檢查,所有門鎖都已被我們封死,牆縫裡也沒挖出有關那夥人的蛛絲馬跡。
小張沒收回臉上那抹焦急的目光,連連翻看手機通訊錄裡,各個小隊的回報訊號,在至頂顯示訊息中來回掃視。
「虎哥,要不我們再往回走一圈?」他輕聲建議,聲音裡滿是無奈。
我深吸一口菸氣,吐出一團煙霧,讓霧氣在黑暗中短暫泛白。
搖搖頭,拿出手機查了查這附近的地圖後,我逐一排除了對方還留在這裡的可能。
那群人這麼會跑,肯定早就逃得遠遠的了,而且,都翻了這麼多圈,愣是沒有看到一個人影,那麼對方還待在這附近的可能性也相對小了很多。
「繼續封鎖原路,再往外擴散十米。」我調整思路,對著幾位手下命令道。
小弟們像被拉緊的弓弦,緊跟步伐,順著我的指示,左右分兩列沿著通道再次搜索,卻依舊沒有發現任何蹤跡。
又經過了一番搜索後,我們重新退回到通道入口,彼此對視,眼神裡寫滿迷茫。
我抬眼示意,卻看到了小弟們一個個的垂下腦袋,這一表現,讓我忍不住湧起怒火。
「人呢?」我一臉吃了屎的樣子,對著他們質問道。
「報告虎哥,我們這邊什麼都沒找到。」
「虎哥,我們這也是。」
「我這邊也……」
「對不起……」
「我們……」
一個個的,都是慚愧與自責的內容,這也讓我感到更加不爽。
真的就找不到了?憑空消失?我他媽的剛才還看到至少一隊人的影子,一眨眼人就沒了,會不會太誇張?
小張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手電筒,一根根手指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封鎖停車場出口那邊了嗎?」我用手指了指狹窄的回廊,忍不住對著眾人質問道。
「全都封死了,虎哥,沒法再往外走。」他咽了口唾沫,低聲報告。
我眉頭一皺,有些詫異道:「到現在都沒發現那群畜生的影子?」
「沒有!」小張滿臉凝重。
「操!」我不爽的又罵了句,然後大口大口的抽著菸。
我蹲下身子,摸了摸入口處那道暗紅色的刮痕。
鐵皮被硬生生掀起過的痕跡還沒褪去,仿佛訴說著造成這道痕跡的罪魁禍首臨走時跑得有多麼急躁。
可人呢?一樣都是爹生媽養、肉體凡胎的,總不是長翅膀飛走了吧,那他們到底跑哪兒去了?
「算了,先去看看那小子那邊怎麼樣好了,剛剛不是聽說他那邊逮到人了?」我撓了撓頭,有些無奈的提議道。
「虎哥,你說了算,我們都聽你的。」小弟們紛紛附和。
「好,那你們就都先跟我過去看看,其他人都留在這裡,該看門的就都給我看好,別到時候告訴我又有人出來或跑進去,我他媽絕對弄死你全家,聽見沒?」指著看守的幾個小隊好一通警告之後,我便領著小弟們離開了地下室。
一進到樓道裡,我們就都同時聽到了劇烈的打鬥聲。
互相跟小弟們對視一眼後,我一臉凝重的吩咐道:「快!打起來了,去幫忙。」
抬手一招後,我便率先朝著樓上跑去。
他媽的,這才一樓啊,在五樓上面的聲音還可以傳得下來,那上面的戰況有多慘。
隨著台階一階階的往上,打擊聲跟哀號聲幾乎就沒斷過,這也讓我的心情越發沉重。
小子,可別出事啊,你他媽的可是太子爺的人,你要是出了問題,那他還不瘋?
一邊祈禱著,我往上登階的腳步就更加急切起來。
突然,有道黑影迎面朝我飛了過來,情急之下,我下意識的低下身子,接著對著身後的小弟們大聲提示。
「全部蹲下,有東西掉下來了,都小心點。」
也不知道他們聽到沒,不過在我喊完之後,後方的確引起了不小的騷動,然後便聽到了框的一聲,接著就是某個金屬物品掉到地上的聲音。
回頭一看,樓梯口的燈泡被飛來的鐵片打得歪斜,只剩昏暗的殘影在樓梯扶手上來回跳動。
順便看了眼跟在後面的小弟們,大家都齊齊壓倒身體,有的趴著有的蹲著,身上倒是都沒有什麼大礙,看來是都安全躲過剛才飛下來的那個東西了。
與此同時,上層的聲音也戛然而止,這樣詭異的狀況也引得還再下面的我們緊張不已。
安靜了才沒多久,馬上又是幾聲淒厲的慘嚎聲接連響起,像是哀求又像是哭嚎,讓人聽了都不免生起一顆顆雞皮疙瘩。
聽著上方傳下來的詭異聲響,我們應聲站起,我打了個手勢,示意眾人沿著出口外的側門慢慢進到主樓梯。
「都小心點。」我抄起武器,小聲的對著小弟們提醒道。
腳步聲在階梯間回蕩,每一步都像是落在空洞裡的迴響,那人的步伐很慢,可是卻異常沉重。
我心頭一緊,隱隱預感到,有什麼不一樣的東西要出現了。
「虎哥,我們不上去看看嗎?」小張聲音壓得極低:「或許龍哥還在上面?」
再往上過一個轉角的的長廊深處,那小子剛才再對講機裡指示的會合點應該在那裡。
可是現在……還真不好說,我抬眸看過去,那裡一片漆黑,像是沉沒了百年的牢籠,又像是不明生物的深淵巨口,給我一種進了裡面就有去無回的感覺。
「好,那就走吧,大家都小心點,雖然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不過就剛才的聲音聽起來,不管是上面是什麼情況,但我猜大概都不會太好看。」我抬起手電筒,重新踏上通往上層的階梯。
走廊狹窄,頂燈閃爍不定,映出牆壁上斑駁的水漬。
隊伍排成兩列,我走在最前面,側著身,以警戒的姿態慢慢往上,後方的小弟們有樣學樣的跟了過來,可能是過度小心的緣故,肩膀處還不時傳來輕微的觸碰。
小張跟在我右側,眉間的陰影讓他看起來比平日更顯消瘦,臉上的緊張與嚴肅也越來越濃。往後看去,眾人都是差不多的表情,我咬著牙,也無意去安撫,畢竟現在根本沒心情說話。
穿過四樓安全通道的金屬門,再往上就是通往空中走廊的樓梯。
我放慢腳步,感受到來自上方那股難以言說的壓抑,仿佛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蠢蠢欲動。
或許是小弟們都感覺到了我的遲疑,一個個都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
黑暗裡,誰也不想率先開口打破寂靜。
「別靠太近,跟緊我。」我吩咐,同時手電筒光束在樓梯欄杆上來回掃射。
身後的回聲忽遠忽近,像是有人在跟隨,又像是無人。
一步又一步,我們往下,仿佛走進另一個世界。
那股沉悶,繞過耳膜,滴落到心底。
突然,一個拖曳聲從最底層傳來,輕微卻刺耳。
就像是在地磚上拖行重物,伴隨著金屬和皮革的摩擦。
噠!咚啪!噠!咚啪!噠!咚啪!
奇怪的響聲突然從樓上傳了過來,聽聲音是有人下來了,可是,隨著腳步聲之後,還有規律的摔肉聲是怎麼回事?
隊伍瞬間凝固,每個人都抬頭朝聲音來源看去。
那一瞬,我的血液幾乎凝結。
「有人……有人下來了。」小張的聲音裡帶著顫抖。
我深吸一口氣,轉頭朝著後面的小弟們低喝:「所有人,準備警戒,有人下來了,都長點心,看清楚情況,別讓人跑了。」
接著就聽見小弟們傳來一道道應答聲,雖然聲音有些發顫,卻異常堅定。
隊員們立刻抓緊手中的武器,小心翼翼地抬起手電筒朝著上方照去。
黑暗裡,我緊盯著通往樓上的通道,手握戰術刀,刀尖微微顫抖。
一邊往上走一邊提心吊膽,每一個臺階都踩出我的心跳。
腳步聲忽而停住,又遠又近,像在試探我的決心。
我貼著牆面往探知聲源探去,到了拐角處,我才看清:一個人影緩緩跨出下一層臺階。
那人頭朝下,身體卻挺的筆直,渾身上下都被鮮紅染透。
由於樓上已經沒了光線,所以我只能透過輪廓看出對方身材纖瘦,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那如玉般白皙的左手上死死的扣著某個物體。
他一步步的往下走來,樓道裡再次響起剛才那道奇怪的響聲。
噠!咚啪!噠!咚啪!噠!咚啪!
在燈光的映照下,我終於看清楚了對方的模樣,渾身浴血的少年抓著某人的腳踝,對方像死狗一樣被拖著走,每下一層台階,他的上半身就會因此往下砸,緊接著噠噠腳步聲後的那道奇怪的聲響就是因此而來。
我頓時瞳孔收縮,心頭像被重錘擊中。
「小子,是你嗎?」我脫口而出,聲音卻帶著難掩的驚懼。
對方沒有理我,而是一步一步繼續朝著我們這裡往下走來。
噠!咚啪!噠!咚啪!噠!咚啪!
銀白色的燈光映出他臉上乾涸的血痕,眼神空洞卻又冷冽。
每一步,都像是修羅踏碎地獄的回音。
隊員們後退了兩步,小張忍不住捂住嘴,發出輕微嗚咽。
我卻被震懾得動彈不得,指節發白,手中的刀柄都泛出了冷汗。
那一刻,我的理智在血色裡崩裂。
心底唯有一個聲音在呐喊:這、不、是、他,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
直到距離我們僅剩半層樓的距離時,我們這才看清楚對方的情況。
他拖著的,是被打得面目全非的雇傭兵,身上破爛的痕跡如同被狠心碾壓的玩偶。
殘留的衣角都被撕裂,有些創口甚至可以看到刺破皮膚的骨骼紋理。
血液在他臉上凝固成暗紅色的面具,看不出表情,只剩下一雙空洞的眼窩。
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金屬聲,刮著我們的心。
我的呼吸驟然急促,胸膛起伏如同狂風掠過的草浪上下起伏。
隊員們紛紛舉起武器,卻不敢貿然上前。
「冷靜點,是自己人,都別亂來!」我咬緊牙關,喝斥著早已失了方寸的小弟們。
那位冷靜沉穩的年輕人,怎會變成這種樣子?
腳步停住,他終於抬起頭,髮絲映出燈光,像利刃般淩厲。
眼神朝著我們掃來,其中卻沒有一絲溫度。
「給你。」他低沉的聲音帶著回音,回蕩在樓梯間。
我強撐著意志,站直了身體,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什麼?」
「嗚……」被拖行的那人發出一道微弱的嗚咽,聲音在喉嚨裡變得嘶啞,像被血漬淹沒的嗚咽。
他沒有回答,只是慢慢抬起被拖拽的雇傭兵腳踝。
血水從斷裂的肌肉間滲出,滴落到地面,染上深深的暗紅色。
只見他抬手一拋,那名被他揣在手裡的人就像是拋垃圾一樣被他丟了出來。
碰的一聲摔在我們的面前。
隊員裡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差點踉蹌後退。
我卻覺察到自己的腳步不自覺地往前靠,一種近乎病態的好奇在驅使我。
心底的本能在呐喊:停下!不要過去!
可是身體卻不聽使喚,像被某種力量控制了一般,不停地前進。
也不知道是怎麼辦到的,對方渾身上下被打的破破爛爛,甚至有隻小腿斷成一半,被打成這樣,還能不能活著都難說。
一邊這麼想著,我一邊朝他看了過去,看他狀態不太正常,我忍不住開口:「你……沒事吧?」
然後,他抬起頭,視線與我相交,眼神裡沒有半點溫度,只有冷酷的審視,還有……一絲絲病態的興奮?
我背脊一寒,整個人仿佛被冰封,在那一瞬間,我分明看到心底深處的自己被撕裂。
「這傢伙給你,看看還能問出什麼。」他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隊員們屏住呼吸,空氣都在這一刹那凝固。
我看著他,一言不發,久久無法動彈,只能艱難的吞嚥著口水。
「好。」許久之後,我才好不容易應了一聲。
他也不在意,點了點頭後,交代道:「就這樣,我有點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順便清洗清洗,有什麼事,等我起來再說。」
說完,他便與我們擦身而過,直至消失在樓梯盡頭,我們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