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哨聲在林間迴蕩,獵犬狂吠著追逐獵物。耶德維爾策馬跟在獵犬後面,試圖看清野豬的形體。野豬受了傷,正在沒命地奔逃中。
在上午的狩獵中,瓦倫堡公爵和他的幾個兒子合力打到了一隻野豬和一隻雄鹿,勞倫斯獵到狐狸,他打到一隻兔子。理論上。
事實是勞倫斯指著兔子要他射,他卻沒打中,勞倫斯連忙補槍,再把打到的獵物讓給他。這讓他的自尊受到不小的傷害,下定決心下午一定要好好表現。他原本還牢記著蘭蒂爾提醒的「跟緊勞倫斯」,但是在追趕野豬的過程中,不知不覺他和勞倫斯的距離越拉越遠,等他回過神來,身邊只剩貼身侍從丹尼斯,以及瓦倫堡公爵的兒子之一,希爾騎士和他的侍從。
帶路的兩隻獵犬停了下來,困惑地在草叢間聞嗅。
希爾說:「可能這一帶氣味比較雜,給牠們點時間。」
耶德維爾四下張望,看到在一棵大樹下長了許多紅白相間的大蘑菇,像一朵朵的小傘,相當可愛。
「啊,是牛耳菇。以前莎拉曾經煮湯給我喝,很好喝呢。」
牛耳菇是一種非常美味的菇類,而且價格便宜,可說是窮人的美食。
正在懷念的時候,忽然丹尼斯在他的馬臀上一拍,馬兒受驚往前衝了好幾步。
「啊!」耶德維爾差點摔下馬,及時勒停了馬,還來不及開罵,只見一顆子彈打在他原來停的地方。
耶德維爾這才注意到,他們此時停留的地方是森林中的空地,樹木比較少,是挨槍子的好地方。
丹尼斯低聲說:「走!」
耶德維爾想也沒想,雙腿一夾馬腹,立刻快步往前衝。丹尼斯緊跟在他身後。
希爾立刻跟了上來,叫著:「大人不用緊張,大概是哪個傢伙不長眼,把您當成獵物亂開火了。」說著他還故意朝子彈的方向大叫:「喂,赫里塞斯公爵大人在此,不要隨便開槍!」
——不要隨便開槍,意思是「一定要打中」是吧?
耶德維爾心中咒了一聲,隨手朝希爾的方向開了一槍,把希爾嚇得差點摔馬。
「抱歉啊,不小心走火了!」
耶德維爾大叫著,頭也不回地跟著丹尼斯揚長而去。
跑了一段後,來到較為隱秘的樹林,丹尼斯勒停了馬。「這裡暫時安全。」
耶德維爾問:「你知道怎麼繞路回營地嗎?」
丹尼斯點頭,「我記好了路……」
他話還沒說話,耶德維爾的馬忽然長嘶一聲,人立起來把他摔了下來。耶德維爾立刻翻身滾開,免得被踩扁。
隨即地面裂開,一股半紫半綠的氣體從地下噴出,瞬間吞沒了他的馬。
那股氣體浮在半空,凝結成巨大的團塊,團塊不斷地蠕動,完全看不出是活物還是惡靈,但是很明顯,一旦被這東西碰到鐵定沒命。
「上來!」丹尼斯動作神速地將耶德維爾拉上自己的馬,飛快地策馬逃命。
耶德維爾回頭一看,怪物已經不見蹤影,隨即身下的馬兒又是一聲長嘶人立,這回兩人都摔在地上,馬兒頭也不回地跑了。
團塊怪物正漂浮在他們前方,身上冒出無數顆骨碌碌的圓眼睛,而且還不是看向同一個地方。
光是瞄這東西一眼,耶德維爾就覺得腦袋快要爆炸了。
丹尼斯掏出一瓶在出發前由牧師祝聖的聖水,拔掉瓶塞把聖水朝怪物潑去,卻沒有一點效果。
怪物身上的顏色變得更加刺眼,隨即朝耶德維爾襲來。
「住手啊啊啊!」
耶德維爾本以為自己死定了,卻忽然冒出一個人影擋在他和怪物中間,一聲大叫,居然把怪物向後彈飛了好幾公尺。
定神一看,這人是蘭蒂爾。
怪物停止後退,又再度高速朝他們襲去。蘭蒂爾眼前只看到一片噁心的綠色紫色跟眼珠子,頓時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想就將雙掌用力一拍。
啪!
隨著清脆的響聲,怪物在半空中瞬間分解,消散無蹤。
一片沈默,所有人都陷入呆滯,而蘭蒂爾一直維持雙臂伸直合掌的姿勢。
耶德維爾第一個回過神來,「妳怎麼在這裡?」
蘭蒂爾終於把手放下,「這個說來話長。哎呀,丹尼斯……」
丹尼斯早已口吐白沫,兩眼發白不省人事。
※
從羅恩家衝出來後,蘭蒂爾在巷口不遠處找到她的馬。她跳上馬,想要盡快趕到城外的皇家獵場。
當然她也知道,載貨用的老馬一定沒辦法及時趕到,但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
誰知跑了沒多久,四周的街道就變成了樹林。蘭蒂爾有點驚訝:原來皇家獵場離巿中心這麼近嗎?
總之她得以及時趕到救下耶德維爾,真的是萬幸。
至於那個眼珠怪物為什麼會因為她拍手就自爆,她當然毫無頭緒,只知道自己得盡快編個理由出來。
於是等丹尼斯好不容易清醒,她的解釋就是「我一直在心裡默念父親教我的經文,不知不覺就逃過一劫了」。
丹尼斯仍舊是面無表情,沒人知道他到底信不信她這套。幸好他早在聖水失效時就暈倒了,無法指證她話中的漏洞,況且他總不能說神聖的經文没有效。
隨即蘭蒂爾又有了一個重大的發現:怪物消失後,原先的地面上掉落一個小小的金屬圓形物體。雖然已經被腐蝕成黑色還縮小了一圈,仍然看得出是耶德維爾的袖扣。
蘭蒂爾用手帕將袖扣包起收好,心中暗自切齒:海莉葉真是太狠毒了!
由於蘭蒂爾的馬也跑了,三人只好徒步走向營地。
不久又來到耶德維爾之前差點挨槍的空地,三人不敢走出去,只能在有樹木遮掩的地方慢慢繞路避開空地。
耶德維爾不經意間看到空地上的大樹,忽然發現了異樣。
「牛耳菇全部不見了。」
確實,現在樹下一片空蕩,那一朵朵紅白相間的小傘全都不見了。
蘭蒂爾很困惑。
「牛耳菇?牛耳菇只長在水邊,照理這邊找不到啊。」
丹尼斯開口了。
「我剛才就想說了。那不是牛耳菇,是圖克雷拉。」
「圖克雷拉……啊,我知道,是狂人菇!」蘭蒂爾說:「聽說人只要吃下那種菇就會出現幻覺瘋瘋癲癲的,一個沒弄好還會死呢。」
「沒錯。」丹尼斯點頭,「羅馬諾的前任國王就是因為誤食了圖克雷拉而精神錯亂,不得不提前讓位給凱撒,所以我們才會跟羅馬諾連打三年的仗。」
羅馬諾的國王凱撒是這片大陸上最惡名昭彰的人,他兇暴殘忍,野心勃勃,即位之後就揚言要重新統一新教三國,因此羅馬諾和艾榭里大打了一仗,不久前才和談。
至於凱撒的父親到底是不是「誤食」狂人菇,就見仁見智了。
耶德維爾正看著大樹思考,忽然感到一陣惡寒,心臟莫名地騷動著。
他轉頭望向森林的深處,心悸和胸中的煩惡越來越強烈。
那邊有東西……
奇妙的是,蘭蒂爾也是一臉驚恐地望著同一個方向。
「大人,我們還是避開那一帶的好。」
耶德維爾點頭,「我同意。走另一邊吧。」
然而就在這時,森林裡傳來犬吠聲、馬蹄聲,還有勞倫斯的叫喚。
「耶德維爾!丹尼斯!有沒有聽到?你們在哪?」
這聲音正來自他們決定避開的方向。
蘭蒂爾眉頭緊蹙,不知該不該回應。隨即樹林裡傳來驚呼和馬嘶聲,還有獵犬淒厲的哀鳴聲,顯然又有魔物出現了。
耶德維爾的第一個直覺是立刻逃走,但是掙扎了半晌,仍是輕嘖一聲就轉身走了過去。另外兩人自然也跟上。
沒一會兒,果然遠遠地看到勞倫斯坐在地上,腿上出現一道大傷口,似乎是摔馬造成的,詹姆士正忙著幫他包紮,而其他幾個侍從正努力安撫驚慌的馬匹和狗兒。
耶德維爾開口:「勞倫斯,你在做什麼?」
勞倫斯抬頭看見他,臉色大變,抬手阻擋,大叫:「耶德維爾,不要過來!不要踩到那個!」
「哪個?」
隨即耶德維爾才發現,兩批人馬中間隔著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空地上被各種小動物的屍骸圍成一個大圈,兔子、野鼠、狐狸,甚至還有鳥。
顯然任何動物只要踏上這片空地,甚至經過它的上空就會斃命。如果耶德維爾再往前幾步,他也會倒在那裡。
眾人還在震驚時,忽然颳起了一陣大風,風勢強勁,連樹枝都被吹斷了。風中帶著強烈的腥味,令人反胃。
風停之後,大家好不容易睜開眼睛,發現空地上的土已被大風颳走一大半,露出底下的東西。
數不清的骷髏頭,還有一個男人的腦袋。
即便腦袋已經腐爛了一半,大家仍然認得出這人是德魯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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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云:整篇故事裡有很多可憐的小動物死傷,真是非常遺憾(合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