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莊清泉接到了警察局的電話,說是關於莊東峻命案的調查已經差不多了,想要和他見個面、好好談談。莊清泉一接到通知,就匆忙地趕到警察局,對於命案的真相,他比誰都更想要知道。
不過當莊清泉到了警察局,看見那個打電話給他的警察之後,一種疑惑、不信任感油然而生。
那個警察名叫謝承恩,三十五歲,在橫西當警察已經十幾年了,可是他的風評和資歷卻不成正比。在橫西,人人都知道謝承恩這個人有多麼懶散、怕麻煩、不愛管事,所有交到他手上的案子,都會落得草草了事、不了了之的下場。莊清泉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為了確認又問了一次:「請問,是謝警官負責東峻的案子嗎?」
謝承恩挖挖耳朵,不在乎、無所謂地回答:「是阿!我在橫西警察局幹了十幾年了,這種重大命案,當然也只能由我負責了。」
莊清泉問得小心:「那……我能了解一下案子現在的狀況嗎?」
「當然可以阿!我叫你來就是為了跟你說這件事嘛!」謝承恩走到莊清泉身邊,一手搭在莊清泉的肩膀上,一手拿了放在桌上的資料夾,向著警察局的大門邊走邊說:「莊先生,我跟你說,這件案子很簡單……」
踏出了警察局的大門,不知道要去哪裡的莊清泉突然打斷了謝承恩的話,「等、等等,謝警官,我們要去哪裡?」
「去了解莊東峻的案子阿!你不用擔心啦!你是死者的爸爸,我們警方有義務,也有必要讓你知道所有的事情,可是用說的你可能不太清楚,所以我決定親自帶你走一次。」謝承恩大力地拍著莊清泉的肩膀,得意地說:「不用太感謝我阿!」
就依照這樣的意思,莊清泉一邊跟著謝承恩在橫西村裡遊走,一邊聽著謝承恩說明有關莊東峻命案的調查報告。
謝承恩翻閱著手上的資料,開始制式地唸著:「死者莊東峻是被利器刺殺身亡,掉落在死者身旁,和死者傷口符合的水果刀,初步研判應該就是凶器沒錯!橫西旅館門口的空地是第一現場,那裡的土質鬆軟,兇手在犯案的時候曾經留下過腳印,只是命案當天是雨天,不是犯案的時間過早,就是屍體發現的時間過晚,雨水不但沖去了腳印的痕跡,就連水果刀上的指紋也都被洗光了。」
「這、這麼說,是找不到兇手了嗎?」莊清泉一臉錯愕。
「別急別急,我還沒說完。」謝承恩翻到下一頁,繼續唸著:「在橫西旅館的大廳內找到幾個明顯帶著泥水的腳印,猜測是兇手在殺害莊東峻之後,準備到三樓找莊怡琳的時候留下的。不過橫西旅館荒廢多年,裡面殘留的腳印多得數不清,所以也不能說那個腳印就一定是兇手的,就算真的是兇手的好了,我們在橫西旅館外面的草堆中,也找到了一雙形狀符合的拖鞋,當然,上面的痕跡也都被大雨沖得乾乾淨淨。」
莊清泉不懂這些話和剛剛提到的有什麼差別,說來說去不就是在說找不到兇手嗎?可是報告還在進行著,這一次,莊清泉沒有打斷謝承恩的話,只是靜靜地聽著,期待著還有沒有什麼不同的結果。
謝承恩帶著莊清泉來到了通往橫西旅館的那個路口,「雖然在橫西旅館找不到什麼東西,不過你看!」謝承恩把手舉高,指著電線桿上的某樣的東西,「我們橫西村小歸小、窮歸窮,可是要裝一、兩支監視器也是沒有問題的。」
看到監視器,就像是看到希望一樣,莊清泉難忍內心的激動,抓著謝承恩頻頻問著:「監視器有錄到兇手的樣子嗎?知道兇手是誰嗎?是村子裡的人嗎?」
「好好好!莊先生你冷靜點!」謝恩承推開了莊清泉,在翻過一頁資料的同時,又誘導著莊清泉往另一個方向走,「監視器拍到了莊怡琳和莊東峻上山的影像,在那之前,甚至推回到前一天,都沒有人走過那條路。不過在莊怡琳和莊東峻上山之後不久,有個女人也跟著上山了,再來,就拍到你們夫妻倆了。」
莊清泉驚訝地睜大雙眼,「女人?那個女人就是兇手嗎?」
謝承恩沒有回答莊清泉的問題,只是又繼續說明:「監視器只拍到了那個女人上山,並沒有看到她下山,這段期間內,村裡也沒有人通報失蹤。警方後來到橫西旅館裡搜查,除了找到莊怡琳之外,也找到了這個女人,還把她帶回警局調查了一下。」
「所以,這個女人就是殺死東峻的兇手嗎?」莊清泉又問了一次,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現在就要知道。
「這個嘛……」謝承恩在一戶破舊的鐵皮屋外停了下來,指著門口說:「你自己進去看看吧,那個女人就住在這裡。」
這個鐵皮屋連扇門都沒有,只拿了一塊木板擋在門口,那塊木板發霉得嚴重,好像稍微用力一點就能把它捏碎。莊清泉小心地挪開木板,謹慎地踏進鐵皮屋裡,他只知道屋內的東西堆得到處都是,都還沒有仔細看過環境,就被突來的一個黑影撲上。
受到驚嚇的莊清泉往後一跌,把站在身後的謝承恩也一起撞倒了,兩個大男人狼狽地躺在地上,在他們眼前的,是剛剛的那抹黑影。那是一個女人,一個披頭散髮、全身骯髒的女人,她先是盯著莊清泉和謝承恩,然後伴隨著氣音,呵、呵、呵一字一字地笑著,聽起來非常詭異可怕。
「媽!」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從屋外傳來,他把雙手抱得滿滿的回收物扔在地上,急急忙忙地推開擋在門口的莊清泉和謝承恩,接著張開手擋在那個女人的面前,充滿警戒地問:「你們是誰?」
女人除了一直呵呵笑之外,有時候還會參雜著一些自言自語,「噓,他來了喔,他來了喔……呵、呵、呵。」
眼前的情況讓莊清泉看愣了,在謝承恩代為打聲招呼,離開那對母子家之前,莊清泉一句話都沒有說,或者,是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直到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巷口,再也看不見鐵皮屋之後,莊清泉才艱難地問:「那個太太……」
謝恩承這才開始替莊清泉介紹:「那個女人叫葉書慈,以前是橫西的人,不過後來要嫁人的時候,和家裡鬧得不愉快,就被趕出去了。會回來聽說是離婚了,可是她家裡的一對老父母早就死了,房子也都賣人了,帶著八歲的兒子沒地方去,村長就給她找了個鐵皮屋暫時安頓了。」
「不過她……」莊清泉指著腦袋,難以啟齒。
謝承恩看得懂,也爽快地回答:「是阿!就像你看到的那樣。她回到橫西之後,精神狀況就一直不好,腦子也變得不太正常,只能靠兒子每天在村裡到處撿回收換錢,或者是村民的救濟,母子倆才能勉強生活。」
莊清泉的臉色糾結,越來越不能理解,「那你剛剛說監視器拍到的,就是這位太太嗎?」
「是她沒錯阿!」謝承恩點點頭,「那天她兒子出去撿回收,她沒人照顧就偷跑出去了,警方沒有收到失蹤通報,也是因為她兒子很晚才回去,根本就不知道他媽媽不見了。」
莊清泉怕冒犯,問得很小心:「那有沒有可能……是這位太太神智不清的時候,失手殺了東峻呢?」
謝承恩笑著否認了莊清泉的說法,「這不可能啦!我們對葉書慈做過一些測試和觀察,發現她除了笑、自言自語和到處遊盪之外,所有的生活作息,包括吃飯、洗澡、上廁所等等全都不能自理,這些,她兒子也都親口證實了。而且我們在橫西旅館找到她的時候,她身上只有被雨淋濕的痕跡,完全沒有噴到一滴莊東峻的血。莊先生,你認為像葉書慈這樣的人,會注意到殺人後需要消滅證據這件事嗎?」
一路跟著謝承恩到現在,其實什麼都沒有,就連小小的線索也沒有。莊清泉變得有些落寞,可是比起落寞,他更害怕這件事情最後會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謝承恩的手裡。
於是,莊清泉果斷地問:「謝警官,兇手呢?」
沒想到謝承恩的手又搭上了莊清泉的肩,就像一開始在警察局裡看到的輕佻一樣,「莊先生,我是這麼想的啦!這件事情說難很難,可是要說簡單也可以很簡單。反正查到現在也找不到兇手,不如這樣,我回去跟局長爭取一些你兒子的喪葬費,給你補貼一下,而你呢,就把這件案子全權交給我,我一定會給你和所有的村民,一個合理又可以接受的答案。」
莊清泉推開謝承恩,搖頭拒絕:「我不要喪葬費,我只想要知道真相、知道我兒子是怎麼死了,還有,是被誰殺死的。」
「別這樣嘛!」謝承恩又攬住了莊清泉的肩膀,一昧討好地笑,「莊先生,這個喪葬費呢,是我們橫西警察局的一點心意,跟案子無關,你不要這麼排斥。至於案子呢,我會繼續查,可是你也得給我一點時間和空間才可以阿!你放心,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我一定會給你和所有的村民,一個合理又可以接受的答案,好嗎?」
莊清泉沒有辦法,只好答應:「那就拜託謝警官了……」
謝承恩看事情進行得很順利,笑得很開心,「沒問題!我現在立刻回去找局長,把該給你的喪葬費處理好。今天就先這樣啦!」
聽謝承恩的話說得這麼滿,又看著謝承恩匆匆離去的背影,莊清泉只能相信他是真的會找出殺死莊東峻的兇手,因為莊東峻的命案,如果不去請求警察的幫助,莊清泉也不知道該去請求誰的幫助了。
莊清泉只是一個,對於自己兒子的死,無能為力的父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