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妳看過這學期博班新進的學長了嗎?」
「有有!超帥的!」
「妳們女人就這樣,男人光長一張臉哪行呀?」「光長一張嘴有比較好嗎?」
「他不只長那張臉耶,我聽說他是章教授在C大的愛徒,死求活求才讓他過來念博士班的。」
「那個難纏章?真的假的?妳們不要在那裡神化別的男人了。」
「真的!我是聽學長說的!」
梁彥走進教室的時候,一如往常正熱切討論八卦的聲音一下子靜了下來,倒是另一種八卦的聲音響了起來。
『嘻嘻嘻,你同學都討厭你。』
『活著這麼痛苦幹嘛,早點死了跟我們作伴不是比較好?』
『就算他死了也會被我們討厭吧。』
『連鬼都討厭的人有什麼活下去的價值?』
『就算活著也跟死了沒兩樣,他爸就是討厭他才自殺的……』
他冷冷地瞪著那幾個在他附近竄來竄去的小鬼,碰地一聲把包包摔在桌上,一下子幾個小鬼笑鬧著散開了去。
他的同學們只是閃得遠遠地開始議論他,不大不小的聲音,他總是能聽到他同學對他的抱怨。
那又怎麼樣?
他安靜地坐下,渾身的疼痛已經讓他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理會那些惡意的言語。
也不是不能理解同學們討厭他的理由,他帶著那個傢伙,不會有正常人喜歡靠近他,再加上自己一天到晚不是這裡青那裡紫的,就是手骨折腳不能走,加上頭上幾個傷口,誰會想接近他?
「等下要換教室耶,你還不收東西嗎?」
梁彥皺起眉連抬頭都懶得抬,默默在心裡更正了一下,除了這個以外。
那個人沒有得到他的回應,乾脆蹲在面前趴在他桌上,刺眼的笑容在他面前揚起,「我想你一定沒看到公告,三樓在漏水,等下上課要換到西棟507去,你還有五分鐘可以收,我等你。」
「不用。」梁彥簡短地回了他一句,抬起手臂撐著桌子又站了起來。
「你又受傷了,不要緊嗎?」
「沒事。」
「我扶你過去好了,你看起來臉色有點蒼白。」
「不必。」
「別這樣嘛,大家一起走比較熱鬧。」
「你小學生嗎?」梁彥終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拉起背包背著就走。
「方樂其你別理他啦,梁彥不會理你的。」
方樂其疑惑而困擾地看著走起路來有些一拐一拐的梁彥,「為什麼梁彥都不理人啊?」
「他就那個死樣子,同班三年連同學的名字也記不起來,誰管他。」
「對呀,你剛轉來不曉得,他搞不好混黑道的,沒幾天就被打一頓……」
「剛開始還以為是家暴哩,結果根本不是。」
「咦?不是嗎?」
幾個同學湊過來開始八卦,其中一個小小聲地開口,「他爸媽在他小時候就死掉了,而且他爸是殺了他媽跟他然後自殺的,可是他被救活了。」
「真的假的?」
「那不是很可憐?所以他看起來不太正常是心理因素嗎?」
「你不會是編的吧?」
「我小學跟他同校過,那件事鬧很大,全校沒有人不知道,而且聽說他後來被他叔叔收養,那個叔叔本來家境很好的,收養他以後就生意失敗,做什麼都不順,他們班同學說只要跟他要好的都會出事,不是跌斷腿就是摔到天橋下,有個算命師說他命中帶煞剋父剋母,不可以靠近。」
「那跟他同班不是倒了八輩子楣了!」
「還好我沒跟他要好過。」
「怎麼辦!剛入學的時候我還覺得他挺酷的!」
「妳根本暗戀過他吧?」
「才沒有!」
方樂其有些聽不下去地開口,「這是迷信,哪有什麼命中帶煞,你們怎麼會相信那種事。」
「哎唷,國外回來的就是不一樣,既然回台灣了,就學著相信台灣的『迷信』比較好。」
「你幹嘛語氣那麼酸,國外回來礙到你了?」
方樂其本來想反駁,但身邊的女同學比他還快地嗆了回去,他反而覺得不太好,趕緊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快上課了,今天要換教室,不走來不及了。」
幾個同學看看時間,趕忙收起東西邊聊邊走出教室。
「別在意他的話,國外回來的都跟他有仇。」
幫腔的女同學有著一頭染成褐色的漂亮直長髮,齊眉的瀏海襯著白皙漂亮的臉蛋看起來就像個洋娃娃,但跟她熟了就知道她的個性和長相是完全兩回事,她是方樂其轉學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我也沒故意想惹他,妳不用幫我說話,玉眉。」方樂其有些無奈地望著她。
「我又不怕惹他。」簡玉眉笑著搖搖一個還趴在位子上睡覺的女同學,「明苓,快上課了,不要再睡了。」
「……鐘還沒響嘛。」柳明苓頭也沒抬地回答。
「鐘響就來不及了!」簡玉眉用力把柳明苓搖起來,毫不留情地罵著,「誰叫妳去跟人玩什麼鬼屋,晚上嚇到睡不著才在這裡愛睏,快點收拾!」
「……我又不知道她們要去鬼屋……」柳明苓揉揉浮腫的雙眼,語氣哀怨地把桌上散亂的書本筆記塞進背包裡,和簡玉眉不同,柳明苓剪著一頭俐落的短髮,加上一對明亮的大眼睛,清秀的長相看起來精明能幹,但認識她的人也知道,她的長相和個性也是兩回事。
「你為什麼一定要跟梁彥做朋友?我看你追了他好久。」簡玉眉知道柳明苓動作奇慢無比,在等待的時間裡隨口問著。
她一直有點好奇,方樂其是在美國出生長大的小孩,有著四分之一的美國血統,高大俊朗的外表加上一對碧綠色的眼眸讓他一轉學進來就很受注目,開朗大方的個性讓他很受歡迎,她們很快就成了朋友,但是除了梁彥以外,她沒見過方樂其這樣想跟誰做朋友。
「妳不要用這種讓人誤會的詞好不好。」方樂其苦笑著,「我也不曉得他為什麼在學校是這個樣子,他其實是個很好的人。」
「哪裡?」簡玉眉眨眨眼睛,她倒沒有特別討厭梁彥,但也稱不上喜歡,他們今年有三堂課修在一起,但是講過的話比她跟柳明苓在一個小時之內講的話還少,梁彥不用說親切了,他得罪人的本領大概是她看過最好的,雖然大多數時間他都是沉默著不說話。
不過梁彥不受歡迎不完全是因為他的個性,而是他渾身散發出一種令人感到害怕的氣息。
只要待在他身邊久一點,就覺得好像會發生什麼壞事一樣,情緒都會不由自主的低落,所以他坐的位子周圍絕對不會有別人坐,但方樂其不曉得是沒感覺還是不在意,總是要坐在他身邊,到最後反而是梁彥一直在換位置。
「唔……」方樂其猶豫著不曉得該不該解釋,畢竟那有點牽扯到人家的隱私。「有機會再告訴妳好了,鐘要響了。」
話才說完鐘就響了,三個人慌慌張張地拉著背包衝出教室,一口氣跑下樓,要衝進西棟大樓之前,方樂其看見梁彥正從反方向走掉。
「梁彥--你要蹺課喔?今天教授會點名耶!」方樂其連忙停下腳步,朝著梁彥的方向大叫。
梁彥理也沒理他地繼續往前走,倒是簡玉眉看不下去地伸手扯住方樂其,「別管他了,教授已經在後面了啦!」
「咦?」方樂其看見這堂課的教授已經朝他們走過來,連忙轉身衝進大樓。
等他們衝進大樓裡,梁彥才回頭望了眼。
他也搞不懂為什麼方樂其想跟他做朋友,跟他做朋友一向沒什麼好下場,他不想花了時間精力甚至情感到最後還要被對方指控一些明明不是他該負責的事。
經過太多次同樣的事,他很早就決定如果結果都一樣他寧可不要朋友,梁彥動了動痠痛的肩膀,昨天那幾下算是傷得他夠嗆的,他去了醫院照了幾張片子,確定沒什麼器官嚴重損壞,拒絕醫生叫他留院觀察的建議,包紮了傷口就離開醫院。
他轉回頭正想往前走,一個人迎面而來剛好撞個正著。
「幹!」那一撞牽動到昨天所有的傷口,梁彥捂著胸口痛得彎下腰在心裡飆了無數髒話。
「不要緊吧?」
梁彥正覺得那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突然間發覺四周變得過份安靜,他想起昨天的事,在那隻想扶他的手伸過來之前,他趕緊退後了好幾步,惡狠狠地瞪了過去。「你到底想幹嘛?」
高亦傑收回了手,臉上掛著不太真心的笑容,「我只是想扶你一把,沒什麼惡意。」
「我是問你來這裡幹嘛。」梁彥抱著雙臂充滿了警戒。
「我今天起在這裡上課。」高亦傑狡黠一笑,「以後就是你學長了,以後多指教。」
梁彥皺起眉,沉默了一陣子才回答,「你有什麼目的就直說好了,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你,你要對那傢伙有興趣的話,麻煩請等我三十歲,提早害死我『他』只會抓狂,不用問我為什麼,我也不曉得。」
他不是沒遇過看得見『他』的人,但大多數不是用著同情的目光望著他,就是裝作沒看見地閃遠點,也有一種是對『他』很有興趣的,這種人完全不顧他的安危,只想把『他』收做己用,他被這種人整過好幾次差點死掉,『他』也因此抓狂了很多次,後來只要遇到這種人,他都會先警告對方。
高亦傑的神情看起來反而溫和了起來,「你不想知道為什麼嗎?」
梁彥嘲諷似的笑著,「『他』會告訴我的話,你去問看看?」
「我問過,『他』不肯理我。」高亦傑回答得一臉無奈,不過隨即又笑了起來,「不過我打聽過。」
「打聽?……什麼?」梁彥遲疑了會兒,不知道他是跟誰打聽。
「打聽『他』幹嘛一直跟著你,你沒有疑惑過嗎?」高亦傑朝他走近了一步,比他高一點的個子微微傾身平視著他。
這種距離之下,梁彥才發現高亦傑的眼睛不是黑色的,反而有點像是很深的紅褐色,他停頓了會兒,記憶裡似乎什麼時候也見過這種顏色的眼眸,在很久很久以前……
梁彥怔了極短的時間,馬上回過神來,跟他對瞪著,他當然可以回答關你什麼事然後一走了之,但是這樣做的話也解決不了問題,他一向喜歡速戰速決。「廢話,是你的話你不會疑惑嗎?你沒有回答我你到底跟著我要幹嘛。」
高亦傑笑著,「我說了我是來幫你的。」
梁彥氣極反笑,「你以為你是誰?你能幫我什麼?要是我讓你弄走那傢伙你就做得到嗎?」
「只要這樣嗎?這麼簡單?」高亦傑笑了起來,看起來心情很好,用著誇張的語氣。「如果這就是你的願望的話。」
梁彥停頓了會兒,他覺得事情不對,四周的氣壓在改變,那是一種極沉重的感覺,而高亦傑那雙紅褐的雙眸慢慢的變深。
梁彥呆在那裡,盯著那雙眼睛移不開視線,一瞬間那種熟悉感又浮了上來,他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見過這雙眼睛。
跟『他』幾乎一樣的……
梁彥努力在腦子裡搜尋著各種記憶,他記得的、懷念的、討厭的、不願意再記起的,他不停地努力思考著,他有種不想起來就麻煩了的感覺。
當高亦傑的眼睛變化成一種詭異的血紅色,他感覺得到『他』在怒吼、掙扎著,他甚至感覺到『他』在恐懼。
高亦傑笑得很開心,看著『他』的神情就像盯著一盤剛上桌的,還冒著熱氣,鮮紅透嫩的三分熟牛排,「明明以前看起來比較好吃的,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梁彥記得自己看過一次這種情形,那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把『他』拉向高亦傑,『他』掙不開也逃不走,哀嚎和忿怒的叫聲迴響在他耳邊,他甚至覺得耳根隱隱作痛。
而高亦傑像是美食已經在唇邊一般的舔了舔唇角。
他慌了起來,心臟狂跳著停不下來,他記得的,他一定記得,就像他總是看著『他』吞吃那些鬼一樣,他明明記得有個人也能做到一樣的事……
「……不行……」梁彥開始只是喃喃自語般唸著,腦子像是發狂般地想著那個名字,他應該記得自己是怎麼叫他的。
看著高亦傑沒有停止的跡象,梁彥終於忍不住大喊了起來。「住手……小亦!住手!你不能吃『他』!」
那個小名像是個開關,一下子停止了所有的動作,『他』像是捲起狂風一般地急速逃走。
高亦傑望著他半晌,神情變得溫和了起來,「想起來了?」
梁彥只是狠狠地瞪著他,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有什麼別的情緒,伸手按著因為緊張而急速起伏的胸口,有些狼狽地點頭,「……嗯。」
高亦傑笑了起來,溫和而愉快。
「好久不見了,彥子,我來實現十五年前的約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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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有讀者問我跟舊版是不是一樣,我一時忘記就說是內容相同,後來才想起來應該提前說明一下,如果看過舊版的人,可能知道當初這一部不是BL小說,但現在這部是BL小說了,劇情從第五集開始會跟舊版不一樣,先告知大家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