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暗巷裡的生機
本集故事:
帛亦霄的身影隨著那句輕描淡寫的「隨便你」便消失於巷弄更深的黑暗中。
隨後另一句更輕的抱怨隨之飄來,「……真是個無藥可救的麻煩。」那聲音像根細針般刺進了凌宇辰的心頭,一絲難以名狀的酸楚劃過,但他沒有時間感受這份情緒。
眼前的劫匪正因失血過多而臉色變得灰白,喘息也變得愈發粗重,眼前的景象,如同警鐘般將他所有紛亂的思緒全部敲碎,此時的他只剩下一個念頭──救人。
「嘶─嘶─」凌宇辰不斷的往劫匪傷口處噴灑著銀白色的止血劑,先前於第三能源供給站救治傷患時,這瓶急救噴霧早已瀕臨極限,隨著噴出的止血劑愈發稀薄,從亦開始的噴霧,逐漸變為帶著無力的泡沫。
隨著最後一縷氣體逸散,罐身徹底沉寂,新湧出的鮮血輕易沖開了那層薄薄的凝膠,再次染紅了劫匪的衣物。
「哐啷!」空罐從他無力的指間滑落,在水泥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那聲音彷彿一記重錘,砸碎了凌宇辰最後一絲冷靜。
「為什麼要下這麼重的手……」他望著對方那一道道止不住血的傷口,焦灼感如藤蔓般死死纏住了心臟,連呼吸都帶著灼痛。
「明明……只需要逃離現場就好了啊……」語氣裡滿是快要哭出來的無助與對那離去背影的埋怨,凌宇辰的淚水不斷在眼眶裡打轉,眼前的一切漸漸開始變得模糊。
「不行,不能慌!」凌宇辰猛地吸了一大口氣,冰冷污濁的空氣嗆得他一陣咳嗽,卻也成功逼退了淚意。
他強迫自己睜大雙眼,目光瘋狂掃視著這條堆滿城市廢棄物的暗巷,油膩的披薩盒、碎裂的酒瓶、被雨水泡得發黑的舊沙發……目之所及,盡是垃圾。
「沒有,什麼都沒有!」就在絕望即將滅頂之際,他的視線猛然定格在牆角一個長滿了許多雜草的爛泥堆中。
那片濕潤的泥土上,竟頑強地生長著一片雜亂無章的雜草堆,那是這條死寂巷弄裡,唯一的生機,亦是他最後的希望。
凌宇辰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撲到土堆前,泥土的腥氣與草葉的濕冷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但他顧不得滿手的污泥,開始在那叢雜草中瘋狂翻找,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身後劫匪越來越微弱的呻吟,像鈍刀子一樣凌遲著他。
凌宇辰撥開幾株常見的酢漿草和牛筋草,心也隨之沉下幾分。
就在他快要徹底放棄時──「啊!」他的指尖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他反射性地縮回手,一滴血珠從指尖滲出。
他猛地撥開位於上方的雜草,一株植物赫然出現在眼前,它的莖幹筆直,葉緣呈羽狀深裂,葉片的邊緣和背面中脈上,滿布著細密的針刺,在巷口滲入的微弱光線下,頂端那紫紅色的管狀花序,顯得格外清晰。
一瞬間!記憶中外婆家後院的陽光、泥土的芬芳,以及那蒼老而溫暖的聲音,跨越時空,清晰地在他耳邊迴響。
「宇辰你看,這個叫『大薊』,別看它看起來兇巴巴的,渾身是刺,但它可是個寶貝呢~他不但可以止血、祛瘀消腫,傳說古時候行軍打仗,將士們受傷了就用它來救命,你要記住它的樣子,葉子上有刺,會開紫紅色的花……」
「是大薊……」凌宇辰喃喃自語,渙散的瞳孔中迸發出劫後餘生的光芒。
他迅速而謹慎地摘取了幾片莖葉,環顧四周,將它們放在一塊相對平整乾淨的石塊上,然後撿起另一塊稱手的石頭,用盡全身力氣奮力搗砸。
「咚!咚!咚!」隨著草葉破碎,濃郁的草腥味與汁液四濺而出,很快的一撮深綠色的、混雜著植物纖維的黏稠藥泥便在他手中成形。
回到劫匪身邊,聲音因緊張和脫力而沙啞不堪:「抱歉,可能會有點痛,你忍一下。」說著他將那團綠色藥泥,輕柔而準確地逐一按敷在不斷滲血的傷口之上。
「唔……」劫匪因草藥的清涼與刺痛感而發出一聲悶哼,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但奇蹟也在此刻發生。
那原本難以遏止的鮮血,在藥泥的覆蓋下,流速竟真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下來,最終在傷口周圍凝結成暗紅色的血塊。
「血……止住了!」確認成功的瞬間,凌宇辰全身的力氣彷彿被抽乾,他虛脫地靠著冰冷的牆壁滑坐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望著劫匪雖然痛苦但趨於平穩的臉色,他長舒了一口氣,心中那塊巨石終於落了地。
「太好了……你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他喘息著,語氣裡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一絲歉疚,「真的很抱歉,我朋友他……他平時不是這樣的……」
話音未落,一個黑影籠罩了他,凌宇辰愕然抬頭,只見去而復返的帛亦霄正面無表情地站在他面前,手上提著一個印有藥局標誌的塑膠袋。
「誰是你的朋友?」帛亦霄的聲音依舊清冷並充滿了不屑感,「還有誰讓你自作主張替我,跟這種人道歉。」,他蹲下身從袋子裡拿出專業的消毒藥水、無菌紗布、手術鉗和一卷嶄新的彈性繃帶。
原來他不是因生氣而離開,而是去了巷子裡的藥局。
看著帛亦霄為了他特地準備著這些醫療用品,凌宇辰心中所有的委屈、恐懼和不安,瞬間被一股巨大的暖流所取代,他再也無法抑制,猛地撲上前去,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帛亦霄。
「嗚……」他將滿是泥土與草汁的臉埋進帛亦霄的腰間,語帶哽咽地哭喊道:「你跑去哪了!我……我還以為……以為……」
帛亦霄的身軀猛然一僵,這麼突然被一個又髒又濕的人抱住,他本能地想要掙脫,但身後那壓抑不住的哭聲和微微的顫抖,卻讓他的動作停滯了。
沉默了幾秒,他那隻冷漠插在口袋裡的手,竟緩緩地抬起,有些生澀地覆上凌宇辰的頭,輕輕地撫摸著。
他的聲音,第一次染上了一絲溫度:「好……好了,你身上的泥巴碰到我了!」
「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不合時宜地打斷了這短暫的溫情,光頭劫匪忍著劇痛,掙扎著想要坐起身。
帛亦霄鬆開手,恢復了一貫的冷靜,轉身對劫匪說道:「不想死的話就給我乖乖躺好。」
光頭劫匪喘了幾口氣,目光卻銳利地鎖定在帛亦霄身上:「小子……身手不錯,殺人不眨眼……哪個師傅門下的弟子啊?」
「你還是閉嘴休息吧,老頭。」帛亦霄一邊用鑷子夾起沾了消毒藥水的棉球,準備清理傷口,一邊冷冷地說,「你要是太多嘴把自己給咳死了,我怕旁邊這個愛哭鬼會把這條巷子給淹了。」
「哈哈哈!」光頭劫匪竟毫不在意地笑了起來,牽動傷口讓他臉色一白,但他眼中卻閃爍著深知一切的光芒,「看你們的行為舉止,不像是本地人……能夠這麼年輕就有這種能耐……是從首都『幻域』來的吧?」
「幻域」兩個字落下的瞬間,巷弄裡的空氣彷彿驟然凍結。
凌宇辰感覺到,帛亦霄身上那剛剛才柔軟下來的氣息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烈得化不開的殺意,那雙漆黑的眼眸深處,翻湧著混雜憎恨與痛苦的風暴。
「老頭…」帛亦霄的聲音像是從冰層下傳來,每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我勸你,有些話最好爛在肚子裡,才能活得長久。」
劫匪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但眼神卻變得更加深邃,像是一個洞悉了某些秘密的局內人。
他看了一眼滿臉擔憂的凌宇辰,又看了一眼殺氣畢露的帛亦霄,嗤笑一聲。
「看在這小子救了我一命的份上,就當我還個人情。」他緩緩說道:「『賜福器』那幫瘋子,最近要在這座廢墟搞些大事情……奉勸你們一句,如果你們的目標和他們無關,就趁早離開,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