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米崔跟著隊友踏上鑽油平台旁的運輸船,他抬頭看向伴隨著雨滴的陰鬱天空,彷彿即將迎來暴風雨,船長倒是一派氣定神閒,拉起船隻的錨準備啟程,同時跟其他隊員閒聊,告訴他們不用擔心,夏季的塔里港外海總是這樣,過了中午就會飄起綿綿細雨,並持續整個下午,但不會再加劇,入夜後,雨就停了,所以他們的回程不會比早上還來得顛簸。狄米崔進入貨艙,找個能夠觀察四周的角落便席地而坐,其他隊友則聚集在另一邊的角落,開始玩起撲克牌;他從不加入這種賭局,尤其是任務結束後,有些人會因為腎上腺素還未完全消退,在過度興奮之下,提高賭注,下場通常都不怎麼好。
狄米崔拿出手機,傳訊息給待在旅館的孩子,大概再過五個小時他就能回到港口,順便提醒孩子不要太晚睡,還有吃完東西要仔細刷牙。他知道小孩在沒人看顧時,會有多沈迷網路上的任何東西,至少他小時候是這樣。過了一會,孩子傳給他一張露出牙齒的近照,狄米崔立刻回傳一個比讚的表情符號。接著他開始瀏覽工作訊息,這個任務結束後,下個工作還沒有著落,上岸後,他得去碼頭的幾間酒吧晃晃,希望能打聽到關於工作的消息。
狄米崔不怎麼喜歡需要團體行動的案子,他通常偏好可以獨自完成的委託,但這個案子既簡單又省時,他只需要離開孩子一天,另外,三重海集團的酬勞是出了名的優渥;他們這次的任務是護送物資到集團新設的鑽油平台上,其中包含新開發的探測儀器跟一些彈藥;即便戰爭已經結束十二年,羅提亞大陸依舊不怎麼安定,驚人的貧富差距,造成任何物資都能成為被搶奪的目標,大陸上強盜猖獗,大海上則是海盜氾濫,於是像他們這種不受雇於任何公司的自由傭兵,開始成為一種熱門職業,機動性高且比軍事顧問公司還便宜,雖然三重海集團有私人小型軍隊,只是運送物資這種高風險但低技能的工作,與其犧牲自己訓練精良的軍人,雇用自由傭兵的成本可低多了,而且他們通常都還自備武器。
這個案子算是平安落幕,早上的去程途中遇到兩次海盜,很快地就被他們這群雇傭兵擊退,其中一次還炸掉了一艘改造的漁船,這次只有幾個隊員受到輕傷,而狄米崔則是毫髮無傷。雖然一群自由傭兵常被詬病為烏合之眾,他們的背景多半龍蛇雜處,服過刑的罪犯跟逃兵不在少數,品性及技術也優劣不齊,但三重海的錢可不是亂花,這趟任務,集團共雇用了八個傭兵,包含狄米崔在內,都是經驗豐富的好手,有幾個對他來說,也是熟面孔了,甚至可能比集團訓練的軍人還來得厲害,雖然這次三重海安排了一個中尉來主導任務,但他們或許比這個中尉更有實戰經驗。
人群聚集的角落不時傳來喧嘩聲,大笑之中交雜著咒罵,大概是有人在還沒拿到報酬的尾款之前,就賭光了這次的酬勞。一段時間後,吵鬧聲有了變化,充滿調侃及不堪入耳的字眼,狄米崔看向人群,被眾人圍住且跪倒在地上的,是一個髮色火紅的男性,大家都叫他阿火,他跟這個男人一起工作過,也聊過幾次天,但不算熟識。狄米崔注意到阿火的表情看起來不太對勁,像是呼吸困難,在他還沒搞清楚狀況之前,阿火便抽出手槍往其中一個人的方向開槍,沒人中彈,那算是一個警告,因為狄米崔知道阿火是個聲譽極佳的神槍手,除非是故意射偏。
「怎麼,連槍都拿不好了嗎?」狄米崔認出那是查蕭的聲音。「你在我的飲料裡下藥。」阿火指控查蕭,握著槍的手顫抖著。「你如果不是歐米茄的話,又怎麼會被這種藥影響。」查蕭恥笑著對方。「哈!傳言果然是真的,錢拿來吧。」人群中的某個人伸手向另一個人討取賭注。狄米崔聽過這個傳言,但就他自己的觀察,阿火怎麼看都是個男性貝塔;一般來說,男性歐米茄的身形,通常比男性阿爾法跟貝塔還纖細矮小,但肩膀寬闊的阿火比他矮不了多少,扣掉鞋子應該也有一百八十公分,而且在他們為數不多的幾次交談中,他從沒聞到類似歐米茄的味道,狄米崔算是在歐米茄圍繞的環境中成長,所以他對歐米茄那種特有的成熟果味很熟悉,青春期過後的歐米茄,大部分都會有這種味道,即使味道淡薄,他也幾乎都能察覺到,這讓狄米崔很是好奇,阿火到底是如何掩飾歐米茄的身分。「歐米茄就該好好待在家裡帶小孩,你的阿爾法沒教過你嗎?」陷入強制發情的歐米茄根本毫無抵抗之力,查蕭抓著那頭紅色短髮,將阿火的臉拉到自己胯部前面。「看來,該讓對的阿爾法好好教訓你一次。」「放開他。」就當查蕭要拉開自己褲檔的拉鍊時,一把卡巴刀抵在他的頸動脈旁,沒人注意到狄米崔是什麼時候靠近的,狄米崔站在查蕭後方,反手握著刀,冷酷的眼神掃過眾人的臉龐,大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進攻嚇到不敢出聲。「你想加入的話,說一聲就好。」面對威脅,查蕭依然維持輕蔑的語調,但查蕭後頸直豎的汗毛,讓狄米崔知道,這個男人不敢輕舉妄動。「放開他。」狄米崔再次警告,堅定的語氣伴隨著阿爾法恐嚇的低鳴聲,鋒利的刀刃劃破皮膚,微小的縫隙滲出血液。「操你媽……」查蕭立刻放開阿火,左手摸了自己的脖子,然後看向沾著血跡的手掌,憤怒讓他抽出手槍,往後轉身指向狄米崔,但狄米崔早就拿著幽靈衝鋒槍,進入備戰狀態。「他又不是你的歐米茄!」查蕭氣急敗壞地抗議著。「他現在是了。」狄米崔看向阿火。「你是誰的歐米茄?」「你的。」阿火小聲地說著,狄米崔看得出來,阿火現在連說話都十分勉強。「還有其他問題嗎?」狄米崔環視四週詢問著,不容質疑的口氣讓其他人保持沉默,身為阿爾法的查蕭知道,現在就該收手,他可不想應付另一個憤怒的阿爾法,鬧劇結束了,其他人也有自知之明地往貨艙的其他地方四散。狄米崔收起武器,解開自己的披風,將之蓋在阿火身上,他幫助阿火起身,讓對方的左手圍繞在自己肩上,他的右手則扶著阿火的右側腰部,往貨艙的門口方向移動。除了狄米崔,沒人阻止這場即將發生的暴行,其他人只是圍在那邊看熱鬧,這讓狄米崔作噁,即便自己是個阿爾法,但他依然對人群集體漠視歐米茄任人欺凌的處境感到憤怒,這讓狄米崔在阿爾法之中顯得像是異類,青少年時期的他聽聞太多歐米茄的悲劇,於是深深被此影響。
正當狄米崔還在思索船上有什麼地方可讓他們倆遠離這些人的時候,剛好遇見姍姍來遲的中尉進入貨艙。
「發生什麼事?」中尉皺著眉頭詢問。「有人在他飲料下催情劑。」中尉本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閉上嘴,看來不是很想處理這件事,任務結束後他就完全不理會這群自由傭兵,大概怎麼也沒想到,出任務的風險,除了人員傷亡或被搶奪物資之外,還能搞出一個發情的歐米茄。「他是你的歐米茄?」「不算是。」狄米崔給出簡短回覆。中尉似乎還在等狄米崔作進一步的解釋,但知道狄米崔不會給出下文後,中尉嘆口氣道:「你們可以待在船長的休息室,到港口之前,我會確保沒人打擾你們,但別搞得太誇張。」中尉說完便揮揮手,趕緊打發他們。
「嘿……熊哥,謝啦。」前往休息室的途中,阿火擠出所剩無幾的力氣向狄米崔道謝。
「狄米崔,這是我的本名。」狄米崔不怎麼喜歡他在業界的外號,但用外號稱呼確實較方便,大部分的人以為「熊哥」這個外號,來自他的高大壯碩的體型,其實很少人知道,他的姓氏就是「熊」。「你的名字……跟人不搭。」狄米崔在內心裡搖搖頭,這男人的聒噪果然名不虛傳,都快沒辦法走路了,居然還能夠開玩笑。「我叫明洛斯。」「『阿火』跟你比較搭。」「因為髮色?」「你的火爆脾氣。」明洛斯哼了一聲,同意狄米崔的觀點。
船長的休息室到底在哪裡?這艘船不就這麼大,是能有多遠?明洛斯在內心嘀咕著,每走一步路都難受的要命,他真的很想立刻躺下。
由於長期服用大量的抑制劑,久未發情的明洛斯,幾乎忘記發情期有多麼痛苦,不僅全身無力,還伴隨著肌肉疼痛,腦袋跟身體都像在沸騰,體內深處卻有一股擋不住的寒意盤踞著;他恨透了這種無法控制的虛弱狀態,明洛斯這輩子都在反抗歐米茄身分帶來的束縛,卻在今日功虧一簣,雖然他是歐米茄的流言早就傳遍了自由傭兵的圈子,但沒有證據之前都只是傳言。查蕭似乎早就準備好這場陰謀,他看到有人拿出手機錄影,不用一天,影片就會在網路上四處流竄,而且居然還有人拿他的性別當賭注,那群無賴的生活是有多無趣?或許那天他不該當眾取笑查蕭的射擊技術,管不住自己的大嘴巴是他的問題沒錯,只是沒想到查蕭是這種記恨的小人,阿爾法的自尊心真是既麻煩又可笑的東西。
這年頭的歐米茄當然可以自由自在地從事任何職業、做任何合法的事情,但性別造成的階級差異,是無法完全從人類社會根除的,抱持著像查蕭那種阿爾法主義論調的人依舊不少,就連有的歐米茄也認同這種想法,明洛斯是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街頭打混,遭遇過一些不堪回首的經歷後,他決定偽裝成貝塔,多虧了自己高大的身形,再搭配大量的抑制劑,他怎麼看都像個男性貝塔,而且有時桀驁不馴的態度,也能讓他被認為是個阿爾法。
或許這次被藥物誘發的發情期,沒有明洛斯預期的糟糕,因為他的腦子居然還能思考,雖然藥物反應讓他苦不堪言,意識卻相當清楚,畢竟上次發情的時候,他只能意識模糊的躺在床上,過了整整三天才稍微清醒一點。
明洛斯很感謝熊哥——狄米崔,將他從被輪暴的危機中解救出來,但他其實不怎麼想跟阿爾法發生關係,挑選一夜情的對象時,他總是會避開阿爾法,就算是女性阿爾法也一樣,他不是個溫馴的歐米茄,也很清楚阿爾法有多討厭一個不願屈服的歐米茄,明洛斯可不想因為只是尋歡,而被搞到受重傷。戰爭之前,聯邦政府的醫療制度本來就所費不貲,戰爭之後,醫院根本只有上流階級才負擔得起。
不過現在整個人緊貼在狄米崔身上的明洛斯,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貪婪地吸入狄米崔身上散發出的費洛蒙,一種帶著淡淡雪松的清新味道,那緩解了一些疼痛,也減輕了焦慮的情緒,雖然他看過狄米崔在戰鬥中是多麼毫不留情——凶狠且精準——一個完美的僱傭兵,但現在他卻有種荒謬的想法,或許這個男人跟其他阿爾法不一樣,並不會粗暴地對待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