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石極短篇系列小說3【紅寶石的代價】
1939年冬天，克拉科夫籠罩在灰色的霧氣裡，城市一片斷垣殘壁。德軍再次逼近的腳步，讓整座城市陷入緊張而不安的沉默。
亞蓮娜坐在父親留下的珠寶手作坊裡，手指輕撫著一顆紅寶石。這顆寶石在燈光下閃著深紅色的光，像是盛滿了血液的火焰，又似乎映照著無數無聲的故事。她的父親在前幾週一場轟炸中去世，留下這間小店與她，她的世界只剩下珠寶與過往的回憶。
「嗨，我來了，你們還好嗎？」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門被輕輕推開，格麗莎夫人走了進來。她一身暗色衣裙，帽子下的灰髮映著黃光，掩蓋不住美麗的臉龐與輪廓。雖然年邁，目光仍然銳利自信，帶著一種歷經世事的智慧。
「夫人，這是半年前您要做的紅寶石墜子。我幫您做設計改款和鑲嵌，把戒指改成一個愛心型的墜子，您這顆七克拉紅寶石主石真美啊。很抱歉因為戰爭，拖延了給您的時間。」亞蓮娜自責地說。
格麗莎夫人伸手觸摸那顆塵封已久的紅寶石，將它再次戴上，腦中閃過一些往事：婚禮當天的夜晚、和丈夫度過平淡幸福的時光、每年的結婚紀念日...
過了幾秒回神：「戰爭時期你們還有開店，而且沒被砲火摧殘，已經很好了。這是我丈夫留下的遺物，結婚時買來送我的禮物。記得是緬甸莫谷出產的紅寶石，無燒鴿血紅，但搬家後證書我一直找不到，他說紅色代表熱情與守護…他過世後，我一直收在抽屜，而且手指變粗戴起來也不好看。後來妳爸爸說可以改成墜子，沒想到它還有新的生命，讓我重新找回當初的熱情。」她輕聲喃喃，像在安慰自己。
「我跟您說一件事情，我爸爸已經回天家了，他幾週前被敵軍炸死...」亞蓮娜難過地啜泣。
「啊？真令人難過。」格麗莎錯愕惋惜...
就在此時，空襲警報響起，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亞蓮娜聽到後心跳加速，下意識握緊放在身後的棍子，門突然被猛然推開，一名年輕男子，穿著軍服跌跌撞撞闖進屋內，全身雪與血痕，手臂上纏著臨時繃帶。
「別…喊，我不是來搶的，我只是想在這裡休息避難一下，順便找人幫我離開這裡，我太太在對岸快生產了，真不想戰死在這裡，我還想看到要出生的兒子。」他喘著氣，聲音低沉沮喪。
「炸彈要飛來了，我們趕快躲起來吧！」格麗莎提醒著。
隨後亞蓮娜帶著大家往珠寶手作坊的地下室躲藏。
把燈打開後，亞蓮娜凝視他，認出是彼得羅，附近文具行老闆的兒子，三個月前被徵入國軍上戰場的青年，斷聯許久，大家都以為他已經死在東線。
「彼得羅…你...你怎麼還活著？」她驚訝地問。
他微微一笑，隨即痛得吸了口氣。亞蓮娜扶他坐下，替他檢查傷口，是槍擦過的裂口還算幸運，但有點深，也失血不少，於是亞蓮娜拿出櫃子裡的棉花和消毒藥水，幫他換藥。
「我孫子比爾說，有一位叫彼德羅的人救了他一命?請問是你嗎？」格麗莎激動地問。
「對，就是我，比爾在前線作戰埋炸藥時，不小心被炸藥炸斷腳掌，我幫他包紮，扛著他送醫。」彼得羅忍著傷口換藥的刺痛，皺著眉頭，嘴唇發白地回答。
格麗莎夫人看著他，心中閃過複雜的情緒。「孩子別擔心，我想辦法幫你逃離這裡。」她緩緩站起，從脖子上取下戴了半小時不到紅寶石墜子。
她微笑看著彼得羅的眼睛：「這是丈夫給我的珍貴禮物，現在把它送你。」她把寶石放在他手中，「彼得羅，克拉科夫再也不安全了。趕快去對岸逃難，我等一下帶你去找鐵匠尼克，請他帶你到森林，陪你走一段路，聽說那邊敵軍還沒攻佔，趁天黑趕緊到對岸。你必須帶上這顆紅寶石，他會幫你安全抵達對岸。」
彼得羅皺了皺眉：「夫人，我不能收這麼珍貴的東西...」
「更珍貴的是生命，你救了我孫子一命，感激不盡。」格麗莎夫人的聲音柔和卻堅定，「這不僅是寶石，它承載著守護。」
夜色即將降臨，寒冷無情的風夾著雪片，紛紛掃過街道，遠處炮轟聲，伴隨狗吠聲此起彼落，和鴉雀無聲的街道形成對比。三人小心翼翼地穿過許多戰地廢墟，踩著破碎瓦礫，向還倖存的鐵舖迅速走去。
此時鐵匠正在店內工作，微光照著他的鬍渣，眼神警覺而恐懼。
「您好，我是格麗莎女士，請帶這位年輕人到斯洛伐克，紅寶石給您做代價。」語氣誠懇堅定。
「這...這...紅寶石我不能拿，您做過這麼多的好事，幫鎮上鋪橋造路、還捐助善款給育幼院，眾所皆知您是位大善人，而且也曾經幫忙我這小小鐵匠許多事情，所以我不能收這麼珍貴的代價。但今晚只能送走一人，一次送兩位太危險，不小心就被敵軍發現。」尼克急促地說。
眼神投向一位蜷縮在牆邊的女子，約莫二十出頭，懷著明顯的孕肚，她摸著肚子，表情帶著惶恐和無助。
「她是卡佳，年輕的寡婦，丈夫剛死於戰場，如果留在這裡…」尼克話沒說完，但每個人都明白她的危險。
彼得羅緊握紅寶石，沉默了許久，他想起那些死在戰爭的無辜生命、失去父母的孩童和無助的女人。終於，他深吸一口氣，把紅寶石放到卡佳手心。
「卡佳，帶著它去吧，它會保護你。」彼得羅低聲說，「去斯洛伐克，活下去。」
卡佳顫抖地接過寶石，眼眶泛:「可是…你呢？」
「我暫時先留下來。」彼得羅微笑，雖然失落卻帶著堅定:「這是我的選擇。」
亞蓮娜站在一旁，她的淚水在眼眶打轉。現在明白，真正的愛是無私的大愛。
夜像一張無止盡的黑幕，尼克和卡佳朝著那裡走去，背影越走越遠，即將消失在眼前。
彼得羅站在後方，目送他們離去。他沒有後悔，也沒有恐懼，因為他知道，有些代價是用珍貴寶石也換不來的。
翌日黎明，德軍坦克完全進入城鎮街道。街角的磚瓦被炮火打得破碎，街上到處是死傷的人。亞蓮娜在珠寶手作坊的地下室躲避砲火攻擊，她擦拭著金工工具，心中仍掛念著彼得羅和卡佳，但她知道，天使也會保護那些有愛的人。
二十年的時光飛逝，克拉科夫的街道，早已恢復往日氣息，街上洋溢著歡樂和喧囂，看不出二次世界大戰的摧殘與傷痕。
一位婦人推開門，出現在珠寶手作坊，旁邊跟著英俊的青少年。她脖子上掛著紅寶石墜子，依舊閃爍著溫暖而堅定的光，還有一股火熱的愛。
「您好，女士有什麼需要服務的嗎？」亞蓮娜禮貌詢問。
「我是卡佳，您還記得我嗎？二十年前幫我逃離這裡，這是我兒子已經長大了，特地回來想當面感謝那位國軍。他讓我在斯洛伐克生活無虞，後來我把墜子典當給當舖老闆，跟他約定好不許賣別人，我會付高利再贖回來。於是用這筆錢開了一間餐館，生意不錯，後來賺錢就把墜子再贖回來，現在想把這個墜子還給那位國軍!」卡佳感激不盡又泛淚光。
「嗯嗯，我明白了，但他好像已經不住波蘭了，搬到哪裡也不清楚。這個紅寶石墜子的原主人是格麗莎女士，但她已經過世，當時是她把墜子送給彼得羅當做禮物，他們兩位都無法聯絡上了，紅寶石墜子您還是自己留下做紀念吧！」亞蓮娜微笑看著她深邃的瞳孔。
「唉呦，真的太遺憾了，那好吧，紅寶石的價值在於守護，我想請您幫忙將這個珍貴的禮物拿去義賣，所得成立一個基金會，幫助二次世界大戰後倖存的孤兒寡婦。也許用他們的名字命名，格麗莎彼得羅基金會，讓這美麗奪目的紅寶石墜子守護更多人。」卡佳哽咽落淚...
說完便把脖子上的紅寶石墜子取下，放在店內桌上，最後一次撫摸這條項鍊，燈光下它紅色的折射光如此美麗，閃耀著人性光輝與無盡的愛，晶瑩的淚水滑落臉龐，無法言喻的感動。
卡佳在臨走前拿出一封親筆寫的信，請亞蓮娜遇到彼得羅時再轉交給他，信上寫著：「親愛的國軍，謝謝您當年用美麗稀有的紅寶石幫助我逃離波蘭，它的珍貴不僅價格昂貴，它的價值在於守護我的代價，是用您無私的愛換來的，紅寶石傳承財富，也傳遞愛與希望，並且守護擁有的主人。它穿越戰火，見證了無情戰爭中您的勇氣、犧牲與人性最純粹的光輝。真摯的感謝您!
你的真誠感謝 卡佳 」
寶石繪畫&寶石小說 / Tina Ch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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