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舒說完挖著袋子裡發現,說:「剩最後一根了。」
「It’s your last chance.」
尹舒慢慢地點點頭,劃破火柴點燃最後一根仙女棒,周圍已經從橘黃色的天空轉為深紫色的晚霞了,在最後的光線裡,一華凝視著她的雙眼,怕錯過什麼似地,而尹舒只是沉默著,讓時光隨火光逝去,直到快熄滅前,她說:「想要你,但不會實現,不能實現。」
火光熄滅了,兩人安靜地坐在黑暗中幾分鐘。尹舒想,也許這是我第一次,想為自己活一次,但沒關係,也是最後一次了。
尹舒緩緩起身,收拾完東西後往前走。
一華原本跟她保持距離走在後面,後來忍不住心緒翻湧,決意拉起她的手,努力壓抑著激動的情緒說:「我沒有說出口,所以不算。」
尹舒開始輕輕地啜泣,無奈地說:「若是再早一點遇到就好了…」40多歲的她生活已是滿地雞毛,根本無法再多想一絲一毫。
一華走到尹舒面前來,輕輕抹去她的淚水,說:「別哭了,畢竟是鱷魚的眼淚。」
她笑了。
在從沙灘走到車子上,有時是尹舒挽著一華的手,有時是一華牽著她,沒有年少的十指緊扣,就像兩人沒有趕在黃昏前戲水一樣,雖然時間在倒數,但仍然從容。
一華先行上車發動引擎,尹舒看了一下車上的時間。
尹舒說:「少一秒…又少一秒了。」
一華緩慢地搖頭後說:不是,是多一秒。再一秒妳對我的記憶就多一秒,相處的時間就多一秒。」
「那,我們應該還有一萬多秒。」
一華點點頭,發動引擎,這次換他點播了Damien Rice 的The Blower’s Daughter,尹舒露出苦澀地笑,他真的太懂她了,也許她早該意識,這是不尋常的午後:一切開始失控,從不尋常的鬧鐘、很少有車經過的巷子,也許還有爆胎。
一華重播了幾次,就這樣兩人沉浸在其中,直到尹舒點了一首Falling Slowly,緩慢的對唱像極了清晨的呢喃,也替他們訴盡不能說的繾綣,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都覺得好像認識了很久。
他們還是去吃了豬腳,他會在她入座時,幫她把筷子擺好,他們都喜歡沾蒜蓉醬加一點點辣配豬腳,湯會全部喝完,不介意老闆安排他們坐在藥膳大鍋旁,衣服都沾上氣味也沒關係,像是在一起過的證明。
等開到尹舒家附近,雨已經停了,他臨停幫她把帳篷放在庭院,這次沒有車子再按喇叭了。
「再聽一首歌,最後一首歌。」尹舒說。
一華點點頭,尹舒再度上車。
尹舒播了Radiohead 的 Creep。
隨著音樂起伏,她的心情越來越強烈,她永遠是被動的,在感情裡,她為了愛玩的何逸豪迎合的去當Layla,但今天才發現她其實沒有這麼強烈;在婚姻裡,她努力去當理性克制的杜太太,但她也不喜歡乏味的日子,她不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什麼樣子,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但她知道她好喜歡雷一華,跟他在一起又隨性又自在,這是她這一生,為人子女、為人女友、為人妻子都沒有體會過的。她想為自己主動一次,留下些什麼,就算只是仙女棒般的火苗。
樂曲一直前進,秒數一直遞減,一直唱到「She runs, runs, runs, runs」時,尹舒轉過身去,給了一華輕輕一吻後,就果斷地轉頭下車, 完全沒有回頭。
一華將車開到轉角處,待了很久,他沒有期待什麼,只想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再待一會兒。
一個人回到家,一點也不覺得空蕩蕩,只覺得自在。她沒有回味著今天的一切,不是無情,而是發現自己從沒有這麼清醒過,原來把自己放在男人前面,是這樣自在,而這份自在是雷一華讓她發現的,想到這裡她又沉默了。
太疲憊的夜晚,尹舒很快地入睡。
早晨的傳統鬧鐘又響起,尹舒還是慣性起來做早餐,她覺得還是把昨天當一場夢,好好回歸現實吧!她看著丈夫,是阿,丈夫至少也是回家了不是嗎?
她打下蛋殼入鍋裡,正要煎著自己最喜歡吃的半熟荷包蛋和先生喜歡的全熟散蛋,突然門鈴聲響起。
她竟然有一絲期待,會是雷一華嗎?
訪客不只狂按電鈴,還用力地拍打著門。
尹舒打開了門,竟然是一位戴著口罩的女子。
「妳好,請問妳是?」她看著她感到很陌生。
「我是誰妳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