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烈日下緩慢駛出巷口,窗外的喧鬧聲被車窗隔絕,
留下低沉的引擎聲與冷氣運轉的單調噪音。
我和林芷瀅之間,一時誰也沒開口。
她的目光專注在前方道路,手握方向盤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制服外的外套微微起皺,看得出她連夜沒休息好。
「你真的記得清楚?」終於,她開口,語氣平靜卻像刀子。
「關於坑道?」我反問。
「關於一切。」她斜了我一眼,
「林老三的死亡、你父親的精神狀態、還有你說自己摔下去的坑道。」
我沉默了幾秒,才慢慢吐出:「你懷疑我殺了林老三?」
「我懷疑所有人,」林芷瀅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包括檔案裡的人,也包括你。」
氣氛瞬間凝固。
「可是你查過我。」我盯著她的側臉,「對吧?你知道我是記者。」
她沒回答,但眼神變化出賣了她。
「知道我報過什麼新聞,知道我母親死得早,知道我父親…瘋了。」我低笑一聲,
像在嘲諷自己,「所以妳覺得,我在拿家族的悲劇做文章?」
「我覺得———」她忽然踩了剎車,車子猛地一頓。
她轉頭直視我,眼神冷到刺人,「———你知道的,比你說的多。」
我的呼吸一滯。
我張口想辯解,卻發現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我只想弄清楚真相。」我低聲說。
「真相?」她冷笑一聲,
「真相是你口中的三號坑道已經炸掉四十年。唯一符合你描述的,是十三號。」
「所以我記錯了?」
「也可能——」她重新發動車子,
淡淡補了一句,「有人想讓你記錯。」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我的心猛地沉下去。
車內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輪胎壓過柏油路的摩擦聲。
我忍不住問:「妳…相信那些東西嗎?」
「那些?」
「不是人類的……」我遲疑著吐出,「東西。」
林芷瀅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前方。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方向盤,節奏混亂。
那一瞬間,我幾乎確信她也聽過某些聲音,只是她不願意承認。
車子越開越偏僻,都市的喧囂被甩在後頭,取而代之的是壽山蜿蜒的山道。
陽光依舊毒辣,但窗縫滲入的風帶著說不清的涼意。
車子緩緩駛進壽山山道,林芷瀅沒有開導航,但她的路線明確。
我知道她查過我,也查過這座山。
「你父親還住在那棟老屋裡?」她忽然問,語氣淡然,卻讓我心口一緊。
「還在,雖然他大多時候…不太清醒。」我回答。
她瞥我一眼,
「我查到他退伍後的病歷紀錄被切斷,中間有段空白,精神診斷也找不到。」
我沒接話。
「這很奇怪,通常即使轉診或放棄治療,也會有紀錄留存,」
她頓了一下,「除非有人把它從體系裡拔掉。」
我望著窗外一閃即逝的樹影,手心泛冷。
「妳覺得是誰拔的?」我低聲問。
「我還沒決定是誰,但我不認為是你父親自己。」
我不自覺攥緊了膝上的筆記本。
林芷瀅忽然收慢車速,瞇起眼看向前方山路。
「這裡開始沒監視器了。」她語氣微變,
「而你上次摔下去的地點…就在前面那個彎道之後?」
「對。」我輕聲。
我們同時沉默,車內變得異常安靜,連冷氣風聲都彷彿黯淡下來。
忽然,一聲極低的『咔——嗒』
聲響從後座傳來。像什麼金屬部件微微錯動,細到像是錯覺。
我轉頭,後座空無一物。
但林芷瀅的手停在方向盤上,沒動。
「…妳有聽見嗎?」我小聲問。
「可能是樹枝吧。」她仍盯著前方,但聲音比剛剛低了一點。
我不是很相信。
那聲音太有節奏,像什麼東西在短暫地..鬆開,再扣回。
過了十幾秒,她才緩緩說:「如果你是假的。」
「如果這一切是你設計的。現在就說。」
「我沒有。」我看著她的側臉,
直白地回應,「但我怕…我有些東西是真的看錯了。」
「江靖川,」她冷冷打斷,「如果你要我陪你去現場,你最好把理智帶上。」
我想再說什麼,但聲音已經消失,車內恢復死寂。
只有我的心跳還在耳膜裡敲得厲害。
她沒回答,卻輕嘆一聲。
那是她第一次露出接近「動搖」的情緒。
車子終於停下。
當我們駛近那片被封鎖的軍用地帶時,我的心臟開始不受控地狂跳。
那裡…就是我摔下去的地方。
也是,一切開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