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真是好奇心害死貓,還是回來了……但我是來求證那封信的真實性,但高鴻銘會跟我說實話嗎?如果是父親下令這樣做的話,我想他也會順著父親的意思說下去,然後想辦法說服我聽話,怎麼可以把我想的這麼笨……
輕輕推開那扇辦公室的門,不管是學生還是老師都像我投來了異樣的眼光,像是看到稀客般,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高鴻銘更是在撇見我之時,快速地放下手中的工作,一步步地向我走來,眼神透露出不可置信。
「要聊聊嗎?去那個最熟悉的地方。」
「你是指中庭嗎?好呀!我剛好有東西想順邊交給你。」
高鴻銘手上拿著資料夾,看著昔日的風景,我心裡只有對被支配的恐懼,他手上的資料夾會對我造成危機嗎?
坐在中庭的大樹下,高鴻銘說著最近幾天發生的事,從資料夾中拿出照片,我小心翼翼地接了過去,沒想到那幫小鬼,居然把這些照片洗出來了,不得不說還挺好看的。
「那群孩子說來不及交給你,拜託張盈枋他也不肯,所以我就想說請你弟送信給你,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其實你用寄的寄到我學校也不是不行,或是在送信那天一起送到我手中也不是不行,為什麼非要跑一趟不可呢?」
「恩基被開除了……不對!應該說是『退休』。」
聽到高鴻銘這樣說,我除了感到意外,更多的反而是驚喜,學期中退休,這怎麼想都覺得不合理,究竟是發生什麼事,恩基可以這麼乾脆的『自願離職』?
「是有招到什麼比恩基更厲害的王牌教師?居然可以讓父親下死手的爸他開除。」
「過於自滿……總有天就會被當箭靶……」
高鴻銘向我說明了恩基當上副校長之後做的一切破是,他確實是個厲害的王牌教師,但是對於『行政人員』這一塊可說是一竅不通,講白了就是不知變通、只會教書的老師,而也因為他的出錯,他的名聲已經在教育界糟得一蹋糊塗了。
而巧的是,那時又有一個比恩基強的年輕人出現,利弊權衡之下,父親選擇逼走恩基,但要一個商人給退休金是不可能,這也是父親高明且殘忍的捧殺,這間學校變成了我期望的樣子,但我卻開心不起來,對我而言只有危機,也更加確定我如果沒有利用價值之後會受到什麼待遇。
簡單的跟高鴻銘聊完之後,我才驚覺,鬧脾氣的這段時間,整間學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明明過不到一季,為什麼父親願意做出如此巨大的改變,因為我嗎?絕對不是……
「叛徒你回來了~我本該謝謝你的,但……」
你欲言又止,坐到了樹下的石頭上。
「學校這段時間重新做的能力分班,雖然還是有身分區別的分法,但只有一班是那政商名流的小孩,而且那班只有三十人,其餘的全部都依能力分班,也就是考試,並且加了回流機制。」
回流機制,簡單來說就是依照學生的成績做分班,每一次段考為一次回流,成績好的學生可以獲得往頂大班的機會,相反的,成績不好的學生就會掉到普通班,越前段的班級越能享受到優等的教育,越後面的普通班,受到的教育會相對糟糕,典型的惡性競爭,但這便是最好的利弊考量。
「這樣對於擺爛的學生根本沒用吧?那死活不改的怎麼辦?」
「當然就是……開除……」
你冷冷地說出這句話,就好像這才是正常的法則。
「開除?這樣會引起反彈吧?」
你搖了搖頭,繼續詳細的解說這套變態的系統。
目前還沒有開除任何學生,因為開除機制是每學期一次,會將每班倒數第一的開除,沒錯……每班,普通班的倒數第一,頂大班的倒數第一,同時都會被學校開除,像是告訴學生,向上回流並不能保證能留在學校,加強了這個惡性循環的力度。
「這樣學校遲早會出事的!必須阻止!」
「沒錯!叛徒!你把學校推向了另一個極端……」
你說完便離開了,像是在責怪我莫名失蹤導致這樣的結果,父親也早就算到你會跑來跟我說,接下來就在觀察我的動作,他以為我的目標是開除恩基,但我想改變的是這整間學校的風氣,讓它真正公平……
此時上課的鐘聲響了,高鴻銘起身準備去上課,我獨自留在樹下,享受著曾經在這棵樹下所有的回憶,從高一到現在,這棵樹見證許多大大小小的事,我想未來也是如此……
「逆子……告訴我你現在的選擇,你是打算跟我繼續賭氣?還是回來這裡教書?」
父親一步步的朝我的方向走來,穿的西裝革履,與其說是來關心我,倒不如說是來設計我,看看我這個『逆子』不會乖乖地照他所計畫的那樣走,多放一個眼線在這間學校,我既然要改變這所學校,那我只好配合了!畢竟……賭氣並不能改變任何事……
「我回來教書,但我有要求!第一、我不想花多於心思管理那群小孩,第二、我不想因為教書耽誤了大學生的本業,就這麼簡單。」
父親先是一愣,隨後笑得陰險,他或許沒想到這麼輕鬆就能說服我回來,簡直豪不費吹灰之力,非常符合他想要『長子』的樣子。
「你如此輕易地答應,是不是在外面的生活過不下去了?看來……」
「並不是!如果你預期我是拒絕的話,那我收回我剛才的條件,從此之後你我再無關係,我有能力負擔自己的學費和生活開銷。」
父親微微一笑,一臉不屑地看著我,就好像我是在為自己那可悲的尊嚴嘴硬,但如果他真的是這樣思考的話,那他將在未來為他的錯看付出代價,這一次我將會抓住機會,不會意氣用事了……
「我今天會把你的卡開通,只是你這一次要教的是國文,聽懂了嗎?」
「如果你想試圖用控制金援的方式控制我,那我可以很直接地跟你說沒有用,如果你是打著收買我的如意算盤,那我會很了當地說,你絕對會失敗!」
父親沒有回答,轉身離開中庭,這讓我更加確定,高鴻銘說想見我純粹就是受父親指使,話中有幾分是真實的,我已經不確定了……對了!從回來之後我都沒去找張盈枋,不知道他會在哪裡?
我起身走回辦公室,左顧右盼,都怪我剛才沒仔細看,在這短短的幾個禮拜,所有的教職職員像是經歷了大風吹,有幾個熟面孔像是消失了,怎麼找也找不到,該不會張盈枋也……
「呦~好久不見!我以為你不打算回來了~」
「老師?太好了!你還在,我以為你也被開除了……」
張盈枋拿著考卷往新的位置走去,緩緩將考卷放下,撇了眼那堆考卷的班級,我不敢相信他居然變成普通班的班導,這實在是太不合理了!雖然是普通班的頂大班,但這會不會有點大材小用?
「你弟現在也在我的班上,羅斯爾也是,我不明白董事長的用意,但我想他應該有自己的理由。」
怎麼會!居然把他們塞進這殘忍的體制,居然沒有特別保護起來,到時候真的成為班上最後一名,父親真的會狠下心把他們開除嗎?但依照這樣子來看,他倆也算是競爭對手,這樣合作的關係還能維持嗎?還是會因為利益考量而出現叛變?我不知道,我也害怕知道結果。
「那……特別班級的班導師是誰?」
「這……我也不知道……不過聽說是董事長親自下來帶班,雖然都沒有看到人,但這應該不是空穴來風。」
父親親自下來帶班?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應該只是一、兩個月不在,怎麼感覺像是過了兩三年,所有的線索不但零散,而且完全追尋不到邏輯和軌跡,就像是散亂且不規則的拼圖,一時間根本不知道從哪下手。
「這東西是董事長要我帶給你的!還有你的座位不在這!」
一個我沒看過的教師,他手上拿著一至三年級的國文課本,我是真的沒想到父親真的要我這個學金融的去教國文,只能安慰自己說,或許這些不起眼的文字,日後能成為我對抗父親的基石。
「這個東西幫我拿去搬上,我等一下考試要用。」
接手國文老師這個身分之後,我也十分認命地做,而我即將面臨段考,我教授的那幾個班將會有怎樣的改變呢?我不敢想像,回流計畫真的只是讓學生惡性競爭,總感覺未來會爆發不得了的事……
我在班上看著那群準備學測的高二生,可能是因為回流計畫的關係,每個都奮筆疾書,沒有了之前擺爛隨便考的學生,因為再努力都不能成為班上的最後一名,被開除、被放逐,只要一小步的失誤,想再爬起來就很難了……永無止盡……直到被退學……
此時我注意到一個學生的考卷,整排的考卷都選C,正當我不解時,他卻很驚恐地看著我,伸手打算拿他的考卷過來瞧瞧,但他死死的壓著考卷,這異樣讓我很在意,想怎麼寫考卷是自身的自由,他為什麼要躲我呢?
「同學~你的考卷借我看看如何?」
那同學更加堅定的壓在考卷上裝睡,看樣子也並不像是作弊,因為作弊就不會整張考卷都是同一個答案。
下午我坐捷運回去準備上通識課,路上遇到好友,於是我便隨口提了這件詭異的事,而他卻一點都不覺得意外,甚至跟我分析出了另一個變態的理由。
「這未免太荒謬了!我的父親不可能這麼殘忍!」
「我不是故意想挑撥你們父子情,但你說的那個學生,我覺得他肯定是被針對的學生,很多老師給他扣帽子,你父親不為所動,所以就對他變本加厲。」
故意誣賴學生作弊,讓他該科考試零分,讓他在回流計畫中被開除,這是個人類能想出來的行為嗎?我不相信,實在是太荒謬了!於是我反問好友。
「你說他被針對,但依我看來!他就算不躲不藏,他也會自動被回流計畫淘汰,他大可什麼都不做,你的理由愚蠢至極!我就問你這樣躲藏的意義在哪?」
「有多少的家長知道自己的小孩在學校被針對?有多少的家長會每天花時間湖小孩談心?又有多少的家長會去釐清自己小孩被誣賴的事發經過?」
好友突然生氣地大聲喝斥著,字字句句罵的真實且難聽,我卻無力反駁,因為那裡的家長確實都是這樣,辛苦賺錢讓小孩送到貴族學校被老師欺負,就是因為不希望孩子輸在起跑點,跟那些本來家世背景就好的小孩相比……
「所以我這樣說你懂了吧?那學生怕被家長罵,但是沒機會跟自己的父母說自己被針對的事,我來告訴你為什麼都寫一樣的答案好嗎?因為已經消極到想放棄了!你以為的關心,要拿考卷來看,但你不知道,這個簡單的舉動受了多少傷!」
好友說完便轉身離開,但我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生氣,剛剛的分析、質疑,怎麼樣聽起來都像是為自己喊出委屈,但他的反應為什麼會這麼大?是我哪裡說錯話了嗎?
隔天我到學校教書時!桌上的東西很明顯被動過了,就在我整理時,我撇見窗外的異樣,學務主任領著學生的家長走往樓上的會客室,而就在我看見家長身後那個學生時,我整個人震驚地說不出話,因為那就是昨天考卷全部寫C的學生,我明明什麼都沒做,怎麼會……
此刻的我相信好友的猜測,相信了整間學校鐵了心想剷除這個學生,但是……這個家長卻對所有的來龍去脈根本不了解,老師的打壓根本只會造就學生更不敢說,家長聽到的,永遠只有老師單方面的資訊。
「到底……是誰動我東西的?為什麼要這樣做?」
張盈枋正好經過,看見我在窗邊這樣喃喃自語,隨後嘆了一口氣,將手搭在我的肩上,我從來沒看過他這麼無奈的表情,好像是說刁難那個學生是這裡的淺規則,每個人知道這樣不對,但都迫於上級的壓力……
「你……是你翻我座位的?」
張盈枋搖了搖頭,但是並沒有開口多說什麼,於是我激動地抓住他的手,狠狠的瞪著他。
「那你一定看到翻我座位的傢伙,這件事是不對的!我必須跟董事會說!老師……如果連你也跟著他們這樣為非作歹……」
我說不出口,不是因為狠不下心罵他,而是我不敢相信,那個曾經最正直的青年,那個交到我們是非對錯的老師,如今因為學校的制度、旁人的眼光、四方壓力,沉淪……徹底的沉淪了……
「抱歉……但如果之後有看那位同學的考卷,或是其他東西,請務必上交到學務處……」
荒謬!太荒謬了!當我死了嗎?主動把學生的考卷交上去,瘋了嗎?要逼人走也太明目張膽了!
「張盈枋……我對你太失望了……」
「如果你想像之前這樣為他們發聲,那我必須給你一個忠告……現在董事會大洗牌,留下來的全是特殊班的家長,他們根本不在乎普通班的事!」
張盈枋這樣一說,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於是我晚上找到副董事長,想問他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但奇怪的是,我連續打了好幾通電話,他都沒有接,就連打他的家用電話也是。
「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懊惱地坐在家用電話旁,期待他會聽到我的留言後回撥,錯過的實在太多了……
「叛徒~與其等家張會長的電話,還不如直接問我。」
「你這句話什麼意思?」
副董事長被開除董事會了?怎麼可能?這個意思就是說他兩個小孩跌到普通班了?我記的他也來頭不小,怎麼會……
「看你的表情似乎很震驚,但你不知道的可多著呢~因為父親已經察覺你有叛變的可能,早已設下重重陷阱,你自己小心點……」
「告訴我!所有的事!我會好好配合!」
李家真正的長兄啊……我相信你說的話,我並不是因為能力出眾被選為長子,是我真的比較好控制,那些親戚口中所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我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