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我們回來了，但你還記得我嗎?〉
醒來的時候，天花板是平滑的白。燈光不亮，但也不暗，像是設計來不讓人驚慌。 耳邊，是重複播放的醫院廣播聲：「上午門診開放，請攜帶健保卡報到。」 窗外的街道有人騎車經過，一切平靜如常。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真的有世界末日嗎?我看著日曆上大大的九月三十日，原來我已經睡了兩個禮拜。難怪身體感覺很虛弱，腦袋也混混沌沌的。我第一個想法是——是不是我做了一個夢。 不是普通的夢，而是那種會心跳錯位、記憶交錯的夢。末日、選擇、實驗室，那台漂浮在空氣裡的 Eclipse 裝置……是不是都只存在我的腦裡。
護士推門進來時，我連自己是不是醒著都還不確定。 我抓住她的袖子，問：
「我怎麼在這裡？」
她愣了一下，像是在選詞，才說：
「是有個男生……好像是妳的同學。他救了妳。」
我沒有說話，只覺得胸口有點緊。 如果是他，這次我真的想知道——他還記得嗎?
（江池視角）
他在急診室外坐了很久。 不是因為有人要他留下，而是他自己說不出理由地沒走。
護士問他是不是家屬。他搖頭，說只是同學。 但看到她被推進那道門、全身塵土，臉色蒼白時，他突然冒出一句：
「你們一定要救她。她……還沒回答。」
護士沒聽懂。他也不解釋。
那晚他守在病房外，沒有進去。 他的筆記本放在膝上，打開的那一頁寫著他從沒寫完的那句話：
「如果她還在，我就——」
他不知道要寫什麼。只是覺得自己不該離開。 他不確定她還記得他，不確定她有聽見告白，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太真實的夢。
他夢見自己在模擬實驗室前說出「選她一次」，然後世界像是被改寫。
但醒來後只有病房走廊、只有她的名字在床頭標籤上。
只有他自己，還記得那句話沒說完。但她一直都沒醒。
他想知道她的回答。
我撐著身體走出病房，走廊明亮得不自然。 坐在窗邊翻筆記的人是他，我認得。不是因為臉，而是因為他低頭時的那種專注——像是在查一條沒人教過的軌跡。
我站在他旁邊，開口前有點猶豫。 不是怕他認不出我，而是怕……他是那個還沒完成選擇的江池。
他抬起頭，眼神裡不是陌生，而是……有一點猶豫。
我沒有問「你還記得我嗎？」 我問：「江池，你還記得 Eclipse 嗎？」
他眼神微微一動，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低聲問：
「妳怎麼會知道那個名字？」
我沒有回，只看著他。 他沉默了幾秒才說：
「最近一直夢到一些不屬於現在的片段。有一台裝置，似乎還有個選擇。但醒來就記不清楚……好像只有一句話還在。」
我問：「什麼話？」
他垂下眼，聲音很輕：
「我選妳。」
我沒有笑，也沒有哭。 只是走近一步，把他的筆記闔上，說：
「那我現在再選一次，就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