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這故事入圍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決選的時候，還叫做「被害動機」。上台領獎的時候我說：「海明威說『初稿都是屎。』感謝各位評審接下這份屎缺，讀了我的初稿。我也是第一次寫推理小說，實在寫得不怎麼樣，沒得首獎最好，就不用原貌出版，可以好好改稿再上陣。」
我當時不知道這故事的改稿過程會跟《搏落去》差這麼多。我以為改稿就是編輯給意見，作者改，往返個兩、三次定稿，線性作業。不料每個故事有自己的命格。
《被害動機》被島田莊司評價（爆雷）為：深具魅力，但結局有點寒酸。我一開始就決定要修改結局，很快就知道，要修改的遠不只結局。
初稿手法華麗、故事單薄，一開始就揭露了太多事實，包含兇手嫌疑，導致張力只能靠被害者來提供，主角只負責展開更多資訊，聽起來就不行。事實是：光想辦法寫出合理且華麗的詭計，已經用掉我所有腦力，角色之間的關係根本沒有什麼演變，人人都是 NPC。但這故事有潛力，我希望能出版，於是認真投稿，也獲得幾位編輯的誠摯意見。
哪個還沒出版過紙本書的新人作家的長篇小說能得到這麼多專業意見？我太幸運，2023 年恰好同時斬獲中文世界兩個重要推理犯罪獎項入圍，大家覺得這傢伙可能有潛力，就分我一點注意力。
六位，這故事屎一般的初稿獲得六位專業編輯完讀後的專業意見。從推理要素到兇手動機，還有場景調度跟改編潛力，他們一一給出自己的意見。我全寫在筆記裡，改稿時一一對照，確認問題已解決、需求被滿足。
舉例一條非常具體的意見，甚至附上參考資訊：
感覺此作者可走討論一種議題的內容類型，如日本知名作家-池井戶潤那一類，《飛上天空的輪胎》以2000年揭發的日本三菱汽車長年來隱瞞產品品質缺陷，導致多宗車輪脫落造成死傷之事件（三菱召回隱瞞，俗稱：三菱之恥）為故事藍本。《半澤直樹系列》、《下町火箭系列》
應該是島田莊司的聲望，和島田莊司獎在華文推理界的地位，讓每個拿到稿子的人，都希望故事能更好。另有四位推理作者，也在讀過初稿後，寫給我非常完整的修改意見，盛情感人。在這本書還沒找到責任編輯之前，這麼多人為它做了編輯工作。
這些推理作者本來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只因為台灣犯罪作家聯會辦的《詭秘客》雜誌企劃聯訪新進犯罪作家，我協助設定訪問框架和催稿，於是作家之間交換稿件相互評論，才有這麼積極的意見回饋。另外，因為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徵文獎而認識的作者，也有人完讀且給出仔細的修改意見。
甚至有人幫我debug，盛情感人：
第24頁：「你如果看過〈沉默的羔羊〉，安東尼霍普金斯把荷莉杭特從上到下嗅聞一遍的時候，荷莉杭特的反應就是我的反應。」其實荷莉杭特沒有參演〈沉默的羔羊〉，他描述的角色由茱蒂佛斯特飾演。
我在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徵文獎的入圍感言說：「雖然聚光燈打在投稿的入圍作者身上，但是是因為有協會存在，才有這個場合來把各自努力的作者聚在一起，產生很棒的綜效。沒有這些年復一年花自己時間心力辦活動、做行政的人，我們只是一盤散沙。」
真的。沒有這些把作者、編輯、讀者聚在一起的人和組織，我們都不知道自己為誰而寫。除了本書責任編輯之外，這些充滿善意、無償回饋的意見，在我的改稿筆記裡，有七十二項。我第一次改稿時納入所有改進事項，此時原稿只保留初稿的四成，其他全都是新造的人 ，兩位主角連職業都換掉，關係也重新設定。
讀完改稿後，總編一句「後設寫作」，開啟二次改稿（再改掉兩成內容），讓故事重新包一層外殼，借殼上架。原本改好的故事已經稱得上合理且扎實，二次改稿就是幫身材練好但還裸體的這傢伙包上衣裝，從目錄開始就有一個埋好的哏，到最後才爆發。至此，故事有了層次，而且是令人驕傲的敘事手法層次。
如果說這個故事已經獲得太多禮物，木馬文化的專業編輯就是送上禮物包裝的最後那條緞帶。我們準備好要把故事給你看了，而且保證不會浪費你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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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者往往孤獨，有時閉門造車。後來我也成為村莊的一份子，在其他村民養小孩的時候，出一把力。這是打團體戰的年代，我們終究得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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