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村裡留守的居民陸續抵達臉盆山,並於寨口集合。
他們牽著馬匹、拖著車輛,載了清理戰場的工具;甚至是多的食糧、補給品,準備慰勞疲累、負傷的戰士們。杭特並沒有加入大夥。
稍早作戰時,他在轉移陣地間,恰巧發現零零星星的賊兵從一側營區現身,匆忙列隊──甚至沒穿褲子,就這麼裸著生殖器交戰。
他不願相信自己的假設是對的;心如針扎,一面回想在大會堂時年輕的小夥子山姆──哭求邦提夫婦拯救愛人菲──邊向可疑的營區走去。
該營地緊鄰大營帳區,周圍圈圍高出一截的木柵欄;另一頭是傾倒的柵門──猜想是落荒而逃的盜匪為了逃命,奮力撞倒的。
靠近杭特這側,有一區只用矮柵欄圈起來的土地,滿地血跡與肉塊。
那邊發出強烈臭味,讓他根本不想靠近,也沒興趣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暴行;也不是說他不知道(回想馬提夫婦的慘狀,或多或少也猜出那區的用途,)總之不想探究下去了。
他往另一頭,忐忑不安。
「山繆、山繆,你的老忠實杭特.邦提早該告誡你的,」杭特唸唸有詞,對著散發惡臭的空氣說著,「我們或早或晚來,結果都是一樣。」
他發現西山的匪類們所謂的性奴營。
一頂由幾頂帳篷連成的大營帳的角落,擠了成排精疲力盡、僅剩哭泣體力、眼神空洞、接受命運而封閉自我、或顯然氣絕的女性:她們沒有一個穿堪用的衣著。
有的──還好的──裹幾條骯髒碎布,勉強遮住胸部和下體。
更多的是光溜溜,但渾身髒汙泥巴的。
有人橫倒爛泥灘,一動也不動的。
最令他怵目驚心,甚是到心頭絞痛程度的,是幾個介於婕莉與蓓菈年紀之間的少女被蹂躪過後、奄奄一息的慘狀。
他心想:逐一把這些女人、女孩清理乾淨,並帶回村子?
憑他一人是不可能的;只能召集幾個忍受得住噁心慘狀的有勇之人過來支援,才有辦法妥善安置她們。
他看見應該是當中年紀最輕的少女,癱倒在「處理」區(也就是特別骯髒、滿地混雜各種液體的區塊)虛弱嗚咽著──彷彿就剩一口氣。
她臉被毆打而嚴重瘀青、腫脹;
一隻眼可能廢了、一側耳朵被撕裂,整塊肉幾乎快掉下來;
另一側耳朵有明顯被咬嚙的痕跡──可能是老鼠,也可能是人類幹的;
下顎變形,絕對是粉碎了;
頭髮凌亂、沾滿淤泥,東凸一塊、西缺一撮,不難想像是遭到什麼對待。
少女遍體鱗傷:有抓痕、淺淺刀痕、鞭笞過的痕跡、咬痕,以及嚴重瘀血;渾身爛泥,和雜乾掉的血漬與其他散發惡臭的髒汙泥。
還有,四肢明顯變形──應該是被粗暴折、扭而骨折了,瘀黑腫脹──尤其下半身……
他看了不禁潸然淚下。
他發誓自己絕不是沒有軟蛋的懦夫。
旁人覺得慘不忍睹而迴避的景象,他有自信能瞪大雙眼、將其清晰地蝕刻進視覺當中,並深深烙印在記憶深處──這是他偏執的個性使然。
他不堅持做其他善行,就堅持這種鮮少有人能理解的舉動:
儘管互相殺戮、看人被殺或被強暴,對他來說,家常便飯,靠雙眼見證、紀錄暴行下受害者的模樣,是他作為一介凡人,對於另外一位該要有基本尊嚴的人,唯一能做到,也是他深感有義務去做、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對人最基本的尊重,就是親眼見證這些人受過苦難的姿態;透過他們身上的傷痕,嘗試尋找他們抵抗或咬牙忍下苦痛的證據──也就是活過的證明。
征戰多年的他,在各地看過不少類似的爛事。
這種泯滅人性的行為不曾消失,而且總是毫無創意地一再發生──就像一齣拙劣的爛戲碼,不斷被專作低俗鬧劇的劇團拿來搬演。
雖然西山的性奴營對杭特來說並不是最糟的,每每看到人性最低劣的部分,以及一個人何以能如此玩弄另外一個個體,總令他緊咬牙根、毛髮直豎。
他無法反駁:西山的經驗大概是數一數二令他對人性之惡劣深惡痛絕的一次遭遇。
(下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