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的冷風撲面而來,崇的視線卻被一個模糊的身影佔據。他緊緊盯著那個熟悉的輪廓,不敢眨眼。
這不可能。他反覆告訴自己,這一定又是惡魔之吻的幻覺。但當那個身影一步步靠近,崇的心跳幾乎停止——那確實是荒海。她的臉色不再蒼白,甚至連那條被撕下的左臂都完好如初。
「真的是你⋯⋯」崇顫抖著伸出手,卻在即將觸碰到荒海的瞬間遲疑了。
有什麼不對勁。
荒海的左臂完好得太過詭異。斷裂的衣袖上還沾著暗褐色的血跡,但底下的手臂卻光滑完整,沒有一絲疤痕,就像從未受過傷一般。更令人不安的是她的眼神——那雙曾經清澈的眼睛現在渙散空洞,更泛著詭異的光芒。
「崇哥⋯⋯我們⋯⋯回家⋯⋯」荒海的聲音斷斷續續,「必須⋯⋯回應祂的呼喚⋯⋯」
「什麼呼喚?荒海,你還好嗎?」
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咳嗽突然襲來。崇的肺部像是被火燒般疼痛。他這才意識到,惡魔之吻的症狀已經開始全面爆發。
「走開……荒海……別靠近我……」
但荒海卻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力道大得嚇人,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血肉裡。崇這才發現,荒海的手指不知何時變得如此細長尖銳。
「不,崇哥!」荒海的聲音突然變得歇斯底里,「這是祂的恩賜!我們必須一起接受!一起!」
崇想要掙扎,但每動一下都牽動全身的神經。無數細小的疼痛如螞蟻般噬咬著他的血肉,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一點點吞噬。而荒海臉上那抹近乎瘋狂的笑容,更是讓他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這不是……恩賜……」他艱難地擠出這句話,卻被一股腥甜的熱流打斷。鮮血從他口中湧出,在甲板上濺開暗紅的花朵。
他終於明白了荒海當初的選擇。那種痛不欲生的絕望感,那種寧願撕下自己的手臂也要擺脫的折磨。但最令他絕望的,是眼睜睜看著荒海陷入瘋狂,卻無能為力。
死亡的氣息正在收緊。崇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如同退潮般正在流失,眼前的景像都變得模糊。恍惚間,記憶如破碎的鏡片般在腦海中閃現——荒海第一次走進塩月家時,露出那個稚嫩而純真的笑容;她在便利店緊盯著自己的雙眼,質問他為何不攔下劫匪時的,那份讓人心痛的倔強;還有她在痛苦中掙扎,最後用盡全力扯下自己左臂時發出的淒厲慘叫。
「對不起⋯⋯荒海⋯⋯」他的意識開始渙散,喉頭泛起更多腥甜,「我還是⋯⋯守不住⋯⋯那份承諾⋯⋯」
他知道自己已經無力回天。惡魔之吻正在一點點吞噬他的生命,而眼前的荒海只是用那雙不再熟悉的眼睛,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連給她一個擁抱的力氣都沒有。
遠處突然傳來整齊的軍靴踏地聲,那聲音在寂靜的甲板上格外清晰。鏗鏗,鏗鏗。每一步都像是在敲響死亡的喪鐘。崇感覺到周圍的難民們屏住了呼吸,連海風吹過都變得令人窒息。
他強撐著抬頭,透過模糊的視線,看見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正從陰影中走出。漆黑的防毒面具遮住了他們的表情,冰冷的槍口直指前方。他們的行進既沒有猶豫,也沒有憐憫,如同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只為執行最後的清除任務。
「發現感染者。」為首士兵的聲音透過面具傳出,冷硬得不帶一絲人性,「執行處決命令。」
崇的心一沉。他早該知道,在這艘密閉的難民船上,軍方不會允許任何威脅存在。死亡從一開始就註定降臨,只是沒想到,不是來自惡魔之吻,而是來自黑洞洞的槍口。他想要掙扎著站起來護住荒海,但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時間在那一刻彷彿凝固。荒海的左臂開始扭曲變形,皮膚下的血管猛地膨脹,像某種寄生的藤蔓般瘋狂蔓延。骨骼錯位的聲響清晰可聞,她的手指延展變形,指尖泛著金屬般的寒光。那已經不是人類的手臂,而是某種可怖的兵器。
「⋯⋯這是什麼⋯⋯」崇已經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
荒海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打破了凝滯的空氣。然後她的身影化作殘影,動作快得超出人類極限。第一個士兵甚至沒來得及扣動扳機,胸膛就被利爪撕裂。鮮血如雨般濺落,在甲板上畫出妖異的圖案。
「開火!」軍官的吼聲中帶著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