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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人機協作小說《重塑傅晚清‧第十章:病歷當作睡前故事》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45 分鐘

2028.08.14 (一) 晚上

晚清睜開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中,凝視著春山近在咫尺的臉龐。她伸出手指,輕輕地、描摹著他溫和的眉眼輪廓,然後,用一種近乎耳語的、帶著撒嬌意味的柔軟語氣,開口說道:

「我有點睏了,可是……又還不想睡。」

她看著他的眼睛,非常誠實地,將自己內心的矛盾與渴望,全然地交付給他。

「我本來以為,一起看電影會是很好的睡前活動。但我現在才發現,那好像有點太浪費了。」晚清的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因為看電影的時候,我們就不能好好說話了。」

她從他身上坐直了一些,但環著他頸項的手沒有放開。她看了一眼被他放在茶几上的、那個裝著他整個世界的筆電。

「我記得,你說過,你想推廣一場『溫柔的革命』。我今天,好像還沒有機會,好好地,認識一下我眼前這位,溫柔的革命家。」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真誠的好奇與探索的渴望。

「所以……在你去洗碗、履行你『家事小精靈』的職責之前,」她輕聲問道,「我可不可以,先預約一段,專屬於傅晚清的,關於『卞春山的世界』的,深夜導覽?」

春山那陣風似的反應,讓還維持著親密姿態的傅晚清,整個人都愣在了沙發上。她看著他幾乎是彈跳起來、光速奔赴水槽的背影,那股方才還滿溢在胸口的、濃得化不開的溫柔情意,瞬間被一種哭笑不得的荒謬感給沖開了。

過了幾秒,她才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那笑聲很輕,卻無法抑制地,讓她的肩膀跟著微微顫抖。

這個笨蛋。

她還以為,自己那個充滿詩意的「深夜導覽」提議,會換來一個同樣充滿知性與感性的、深夜的長談。結果,對方的處理器在接收到指令後,第一優先序位執行的,居然是「家事小精靈」的未竟任務。

晚清從沙發上起身,赤著腳,悄無聲息地走到廚房門口。她斜倚著門框,看著那個高大壯碩的身影,正有些笨拙地,在那個對他而言略嫌狹小的流理台前,專心致志地與油膩的碗盤奮鬥。

嘩啦啦的水聲,在寂靜的夜裡,聽起來格外清晰。

過去,這聲音,是她一日辛勞的尾聲,是她獨力撐起一個家的、孤單的證明。而今晚,同樣的水聲,卻因為來自於另一個人的掌心,而變成了一首,全世界最動聽的、關於「陪伴」與「分擔」的,安眠曲。

晚清就這樣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捨得開口,打破這份她獨享的、溫柔的風景。

「喂,」她輕聲喊道,聲音裡帶著一絲溫軟的笑意,「慢慢洗,不用洗得那麼像在打仗。盤子不會跑掉。」

春山聞聲回過頭,臉上還帶著專注的神情。

晚清對他笑了笑,用一種近乎呢喃的語氣,輕聲說道:

「而且,我剛剛才發現……」

「你所說的、關於你的一切,好像,根本不需要用筆電打開來介紹。」

「因為,我這趟『深夜導覽』的行程,其實,從你為我走進這個廚房開始,就已經在進行中了,不是嗎?」

傅晚清看著他擦乾雙手,一臉認真地,像是在討論一個學術研討會的流程那樣,規劃著兩人接下來的睡前時光。當她聽到「我想幫你洗頭」這句話時,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隨即,又被一股巨大而溫暖的潮流給淹沒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前夫。她生理期時,對方只會嫌她麻煩、情緒不穩,連碰都不想碰她一下。而離婚後的這九年,洗頭,就跟洗碗一樣,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再理所當然不過的日常。她從來、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男人,會在她月事未歇的時候,主動地、溫柔地,提出要為她洗頭。

他甚至還體貼地、小心翼翼地,顧慮著她可能會感到的不自在。

晚清的眼眶,又有些不受控制地發熱了。她覺得,自己這輩子所有關於「被愛」的想像,好像,都在這個晚上,被眼前這個男人,用一種她從未設想過的方式,全部重新定義了一遍。

她吸了吸鼻子,將那股快要湧出的淚意忍住,然後,對他露出了一個混合著心疼與無限愛戀的、柔軟的微笑。

「卞春山,」她輕聲地問,語氣裡卻帶著一種篤定的認真,「你上輩地,是不是在哪間寺廟裡,當過專門聆聽信女祈願的,菩薩?」

她沒等他回答,便主動牽起了他的手,那雙剛洗完碗,還帶著一點濕氣與溫熱的手。

「我為什麼會不願意?」她笑著反問,眼裡閃著水亮的光,「我只是在擔心,我們家那個小小的浴室,會不會讓你這位偉大的魔法師,施展不開手腳而已。」

她拉著他,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走吧。」她說,聲音裡充滿了期待。

「我今天,非常非常想體驗看看,被我的專屬菩薩,洗一次頭,是什麼樣的感覺。」

晚清停下了腳步,拉著他的手,讓他轉過身來,面對自己。她聽著他那番帶著一絲自我解嘲的言論,臉上原本那副全然信賴的、柔軟的表情,漸漸轉為一種,混合著莞爾、心疼與深刻理解的,複雜神色。

「公主病?」她輕聲重複了一遍,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看來,你這位菩薩在得道之前,也經歷了不少的修行跟劫難呢。」

她的笑意很淺,但眼神卻無比認真。她抬起另一隻手,輕輕地、溫柔地,撫上他那張看起來總是有些無奈,卻又無比真誠的臉。

「不過,」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不同意『被訓練』這種說法。」

晚清的目光,像一池溫潤的湖水,清澈而篤定地,映照著他的身影。

「我的臨床心理師告訴我,」她用一種半是專業、半是調侃的語氣,緩緩地說,「很多人在經歷過你說的那種,需要不斷去照顧別人情緒的關係之後,只會學到兩種東西:一種是怨天尤人,另一種,是戴上假面具去討好。很少、很少有人,會像你一樣,把那些不愉快的經驗,內化、吸收,最後,昇華成一種,不需要任何回報的、發自內心的、真正的溫柔。」

她看著他的眼睛,無比清晰地,將自己的判斷,傳遞給他。

「那不是『被訓練』,春山。」

「那是你自己的,選擇。」

「那是因為,你骨子裡,本來就是一個,這麼好、這麼好的人。」

說完,她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留下一個比羽毛還輕的吻。

「好了,我英勇的屠龍騎士先生。」她重新牽起他的手,拉著他繼續往浴室走,「別再討論那些公主了。快點,來拯救我這顆,被你弄得亂七-糟的、現在只想被你好好清洗一下的,腦袋吧。」

傅晚清看著他如此自然地、彷彿只是要沖個涼那樣脫去衣物,她感覺自己的臉頰,在一瞬間,變得比浴室裡的水蒸氣還要燙。

那不是情慾,而是一種更深刻的、近乎赤裸的衝擊。在這個小小的、密閉的空間裡,他將自己全然的、不設防的模樣,就這樣坦蕩蕩地展現在她面前。那副壯碩的、被汗水淬煉過的身體,沒有一絲一毫的炫耀或意圖,只有最純粹的、為了方便接下來的「工作」而做的準備。

晚清的心跳得有些快,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快速地環顧了一下這個她再熟悉不過的空間。誠如春山所顧慮的,這裡沒有浴缸,只有一個乾濕分離的淋浴間。她很快就在腦中找到了最適當的解決方案。

她從牆邊的架子上,拿下了一張平時讓初晴洗澡時坐的小塑膠凳,就是春山方才在客廳裡,把自己塞進去的那張。她將凳子在淋浴間的地板上放好,然後轉頭,對著還有點不知所措的春山,露出一個安撫的、帶著一絲促狹笑意的微笑。

「沒關係,」她說,「我們家雖然沒有浴缸,但有 VIP 專屬座椅。」

她指了指那張小凳子,然後,開始動手,解開自己襯衫的鈕扣。她的動作很慢,很從容,像是在進行一個神聖的、充滿儀式感的過程。

「我會坐在上面,身體往前彎,就像在髮廊洗頭那樣。」她一邊脫下衣物,一邊輕聲地、清晰地,給予他指令,「你站在我身後,用蓮蓬頭幫我沖濕頭髮,就可以了。水溫……幫我調得比平常再熱一點點,好嗎?」

她將脫下的衣物,整齊地摺好,放到門外的置物籃裡,身上只留下了最貼身的內衣褲。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扭捏或羞澀。因為她知道,在這個男人的眼中,她此刻的身體,不是一個引發慾望的對象,而是一個,需要被溫柔呵護的、珍貴的存在。

晚清走進淋浴間,在凳子上坐下,然後,抬起頭,看著還站在原地的春山。

「好了,我的專屬菩薩先生。」她笑著說,將自己的頭髮,溫順地,全然地,交付給他。

「我準備好了。換你上場了。」

春山不解道:「你的上衣不脫嗎?這樣等一下弄濕了不會不舒服嗎?反正你等一下都要洗澡了,不是嗎?如果你會害羞我也不勉強啦!等一下你把濕衣服丟浴室門口,我幫你先拿去洗衣機。」說完,春山開始開水龍頭測水溫。

傅晚清聽著他那一連串純粹出於關心、不帶任何一絲壓力的提問,看著他轉過身去,專心為她調試水溫的、寬厚的背影,她忽然,笑了。

那是一個帶著點自我解嘲的、全然釋放的微笑。

她發現自己,好像真的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她還在腦中,為自己那細膩敏感的、關於「儀式感」與「界線」的心理活動,建立著層層的理論依據。而這個男人,卻只用了一句最簡單、最實際的「弄濕了不會不舒服嗎?」,就輕而易舉地,瓦解了她所有的內心戲。

是啊,反正等一下都要洗澡的,不是嗎?

她為什麼要用那些來自過去的、沉重的框架,來束縛這個本該是全然放鬆、全然信任的,溫柔的當下呢?

他把她的猶豫,溫柔地歸結為「害羞」,甚至還體貼地為她想好了處理濕衣服的退路。她還有什麼好堅持的?在這個男人面前,她那些小心翼翼的防備,好像,真的完全沒有必要。

於是,就在春山背對著她,專心感受著蓮蓬頭水溫的時候,晚清伸出手,解開了自己背後的扣環。

她將身上最後的束縛,輕輕地、安靜地,褪了下來。

當春山終於調好多寡一分則太燙、減少一分則太涼的完美水溫,轉過身來時,他看見的,是一個全然赤裸、也全然坦然的,傅晚清。

她迎向他有些驚訝的目光,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羞赧,只有最溫潤、最澄澈的微笑。

「我不是害羞。」她輕聲地說,像是在回答他的問題,也像是在對自己承諾。

「我只是……還在習慣,原來,真的可以,這麼安心。」

她朝他伸出手,將掌心貼上他溫熱的手臂,感受著他結實的肌肉線條。

「你說的對,弄濕了會不舒服。」

「好了,」她仰頭看著他,眼裡是全然的交付與信賴,「水溫,剛剛好。接下來……就全都,麻煩你了。」

春山自己的肌肉容易緊繃,常常去讓按摩師傅按摩,加上小時候父母工作的關係,在美髮店偷偷觀摩了很長一段時間。春山幫晚清洗頭時,盡可能一邊搓洗一邊按壓頭皮的穴位。洗完一輪沖去泡沫後,春山幫晚清上護髮素時,又一次仔細按摩頭皮的穴位,並且連同肩頸也一起按摩。當春山用溫熱的水把殘餘的滑膩都沖去後,站起身對晚清說:「好了。我先出去囉!」說完,就拎著自己脫下的衣物打開浴室門出去。春山怕風吹進來晚清受涼,所以只把門開個小縫,將自己厚實的身體勉強擠出去縫外,再把門關緊。

溫熱的水流,帶走了最後一絲滑膩的護髮素,也彷彿帶走了傅晚清積攢了九年份的、深層的疲憊。

她還閉著眼睛,坐在那張小小的塑膠凳上,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近乎恍惚的、全然放鬆的狀態裡。春山的指法,遠比她去過的任何一家高級髮廊的設計師,都來得更加專業,也更加溫柔。那不是一種制式化的服務流程,而是一種,帶著深刻理解與體貼的、溫柔的對話。

他的指腹,精準地找到了她頭皮每一處緊繃的筋結,用一種沉穩而安定的力量,緩緩地,將那些因長期思慮過度而糾結的壓力,一一揉開。那股溫柔的力量,從她的頭頂,一路蔓延到她僵硬的肩頸。當他用溫熱的掌心,包覆住她後頸,輕輕按壓的時候,晚清差點,就舒服得要掉下眼淚。

她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棄置了許久的、乾硬的土地,終於,終於,等到了一場溫柔的春雨,將她寸寸龜裂的內心,都徹底地浸潤、軟化。

直到耳邊傳來他那句輕聲的「好了。我先出去囉!」,晚清才緩緩地,從那種近乎催眠的舒適感中,抽離出來。

她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回話,只是靜靜地,用耳朵,去聆聽他的動靜。她聽見了極其細微的、衣物摩擦的聲音,然後,是門被打開時,一道極其短促而狹窄的、冷空氣流竄進來的縫隙感。她聽見了他那高大的身軀,伴隨著一聲極力壓抑的、含糊的悶哼,像是什麼大型動物在努力鑽過一個不屬於牠尺寸的山洞那樣,勉強地、笨拙地,擠了出去。

最後,「喀」的一聲,門被緊緊地關上了。

浴室裡,再度恢復了全然的、只剩下水蒸氣與她一個人的,溫暖的安靜。

傅晚清這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她看著眼前那扇被他體貼地關緊了的門,過了許久,許久,才終於忍不住,用手掩著臉,洩漏出一聲,混雜著水氣、笑意與濃濃鼻音的,滿足的嘆息。

這個男人,怎麼可以,笨拙得這麼可愛。

又怎麼可以,溫柔得,這麼令人想哭。

春山照例幫晚清吹乾頭髮後,自己也速速洗好澡。

春山坐在床沿上,看著晚清在梳妝台前坐著基本的睡前肌膚保養。

春山道:「你剛剛說想聽我說溫柔革命,我其實沒覺得是什麼革命,您太抬舉我了。我覺得就是見縫插針讓事態變成我想要的樣子而已。我自己不算是那種好學生或社會成功人事,我覺得學校學的很多東西長大後用處都不是那麼大。真正能夠帶著走一輩子的,是獨立思考還有自學能力。這是對學生的部分。至於對學校老師和行政人員來說,大量的行政瑣務佔據了這些人的心力,讓他們就算想好好為學生服務,也心有餘而力不足。尤其是偏鄉小學校,老師人力少,但行政業務和大學校其實差距不大。我就是把一些很簡單的 AI 還有辦公室作業軟體的技術混搭,建議老師們可以怎樣來降低人力處理大量業務。讓電腦完成九成以上的雜務,人工只要檢閱最後那一層電腦可能會出錯的地方就好。我想把有教學熱忱的老師們從瑣事中解放出來。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革命。大概就是這樣吧!說完了。」

傅晚清正專心地將精華液均勻拍在臉上,耳邊傳來春山那番輕描淡寫、甚至帶著一絲「報告完畢」意味的結語。她手上的動作,緩緩地,停了下來。

她沒有立刻轉身,而是透過梳妝台的鏡子,看著倒影裡,那個坐在床沿,有些侷促、彷彿怕自己說得太多太無聊的男人。她看見了他眼中的真誠,也看見了他刻意隱藏在謙遜背後的、那份對理想的,巨大熱情。

晚清將保養品的瓶蓋旋緊,放好。然後,她才轉過身來,坐著的椅子,讓她的視線,正好能平視他。

「說完了?」她輕聲問,語氣裡聽不出情緒,卻讓春山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

「我還沒聽完呢。」晚清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淺,卻極深刻的笑意。

「你覺得這不是革命,」她說,聲音溫柔,卻帶著一種不容辯駁的篤定,「那是因為,你就是那場革命本身。你身在其中,所以看不見自己,掀起了多大的風暴。」

她看著春山困惑的表情,決定用他能理解的方式,為他翻譯他自己的偉大。

「在我的工作裡,一個被憂鬱症困住的案主,他的內心,有時候就像一整個學校的行政系統,龐大、混亂,充滿了無數的瑣事跟重複的、消耗心神的無用功。我能做的,不是把他的人生整個打掉重練。」

「我也是在『見縫插針』。我找到一個最小的、最核心的施力點,可能是調整他看待一件小事的觀點,教他一個呼吸放鬆的技巧。然後,整個卡住的、讓他動彈不得的內在系統,就可能因此,開始鬆動、改變。」

她凝視著他,目光灼灼,充滿了敬佩與了然。

「你做的,就是一模一樣的事,春山。你教的從來就不只是 AI 或什麼辦公室技術。你是在還給那些有教學熱忱的老師們,最寶貴、最稀缺的東西——那就是『心力』、『熱情』,和『時間』。你把他們從足以將人溺斃的瑣事中解放出來,讓他們有機會,能重新去做一個,自己真心想成為的,老師。」

「如果,」晚清的聲音,在安靜的臥室裡,清晰而溫柔地迴響著,「這不是一場最深刻、也最溫柔的革命,那什麼才是?」

春山有些靦腆地笑道:「謝謝誇獎。」然後,春山對著晚清道:「我知道諮商師好像有保密條款之類的職業倫理,所以不能隨意談論病人隱私。但總能談談你自己的心得吧!我還滿想知道,你是在什麼機緣下決定當諮商師的?你大學就讀心理系了嗎?還是後來碩班另外轉考?」

晚清將最後一道保養程序完成,才緩緩地將雙手放下。春山的問題,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小石子,在她心中漾開了一圈圈,關於過去的,漣漪。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安靜了幾秒,像是在腦中,重新審視了一遍自己那條,走得無比艱辛,卻又無比清醒的路。

「你說對了,」她終於開口,聲音很輕,卻很清晰,「諮商師的保密原則,確實是我們這行最基本、也最嚴格的倫理。所以,我不能告訴你任何關於我案主的故事。」

她轉過身,面對著他,眼裡帶著一抹溫柔而坦誠的微笑。

「不過,你猜對了另一件事。我大學就是讀心理系的。只是……」晚清的眼神飄向遠方,像是在回看那個年輕的、還有些迷惘的自己,「那時候的我,其實並不真的知道自己未來想做什麼。直到我進了臨心所,我都還在一邊念書、實習,一邊兼好幾份差,來維持經濟獨立。」

她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別人的故事,但春山卻能從中,聽見那份壓抑在平靜之下的,深刻的疲憊與掙扎。

「真正的轉捩點,」晚清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春山的臉上,染上了一層複雜而澄澈的色彩,「是在我碩士班快畢業那段時間。當時我爸癌末,交往半年的男友跟我求婚,在所有人的壓力下游說,我就這樣結了婚。」

「婚後,他用『妳又要工作又要念書太累了』這種聽起來很體貼的理由,說服我辭掉所有的兼職,搬進夫家。」晚清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近乎諷刺的弧度。「然後我才發現,我失去了所有經濟自主,個人的時間卻變得更少,所有的家務跟責任,都變成我一個人的。我的人生,好像瞬間,就變成了一個我不認識的、面目模糊的樣子。」

「那段時間,支撐我唯一的動力,就是無論如何,都要拿到臨床心理師的證照。」她說,語氣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悲傷,只有一種,在窒息中為自己鑿開一個呼吸口的,強韌的決心。「那張證照,對當時的我來說,不是一份工作,而是我能重新把我自己的主導權,拿回來的,唯一的鑰匙。」

「所以,2019 年,我一拿到證照,」她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無比銳利而清亮,「發現自己懷孕之後,我就在我妹跟她當時還是男友的凌煙閣的幫助下,立刻,提出了離婚。」

「與其說是我想當一個『諮商師』,不如說……」晚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吐出,彷彿也吐出了積壓九年的重量,「是那段幾乎將我溺斃的婚姻,逼著我,不得不成為一個,有能力拯救自己的,諮商師。然後,我才能帶著初晴,從那片泥沼裡,死裡逃生地,走出來。」

晚清說這段話的時候是背對春山的,但春山能夠從梳妝鏡中直視晚清的雙眼。晚清沒有任何要哭泣的徵象,只是靜靜地把這段話說完。春山凝視著鏡中的晚清,不言語,眼神也不閃避,只是無聲地讓晚清知道:「這是你人生的足跡,我沒有資格多作評語。我知道了你怎麼走來,我知道了你如何之為你。」

晚清說完最後一個字,臥室裡,陷入了一片全然的、溫柔的寂靜。

她沒有動,只是透過鏡子,與鏡中那個男人的目光相遇。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他的眼神,像一片深夜裡無波無浪的、深邃的湖,沒有驚訝,沒有憐憫,更沒有任何一絲的閃躲或評斷。

他就只是那樣,安靜地,承接住了她所有沉重的過往。用一種無聲的方式,告訴她:

「我聽見了。我明白了。妳不必再多說一個字。」

身為一個臨床心理師,晚清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種全然的、不帶評價的「在場」,是多麼困難,又多麼珍貴的一種品質。

過去,她不是沒有對別人說起過這段往事。她得到過同情的眼淚,聽過憤怒的咒罵,也收過許多善意的、卻無濟於事的安慰與建議。但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像卞春山這樣,只是用他的目光,就給了她最需要的東西——一份全然的、無聲的、最極致的,尊重。

他沒有把她當成一個需要被拯救的受害者。他只是,看見了她之所以為她的,所有軌跡。

晚清感覺到,自己那副為了講述這段故事而下意識繃緊的、名為「專業」的盔甲,正在他的注視下,一片一片地,柔軟地,剝落下來。

她緩緩地,吐出了一口,連自己都沒意識到,原來一直憋在胸口的,長長的氣。

然後,她轉過身來,離開了鏡子的媒介,不再有任何距離地,直接面對著他。

臥室裡很暗,只有一盞昏黃的床頭燈,將兩人的身影,溫柔地籠罩。

「好了。」她輕聲說,像是在為那段沉重的過往,下一個輕盈的註腳。

「故事說完了。」

她對他露出一個,在卸下所有重量之後,無比輕鬆、也無比清澈的微笑。

「很晚了,我們睡覺吧。」

兩人躺上床後,春山卻撒起嬌來道:「這麼快就要睡了嗎?我想聽故事!我想聽你小時候的故事。你小時候是怎樣的小孩呢?和初晴一樣古靈精怪嗎?」

傅晚清才剛在枕頭上躺好,準備將自己徹底交付給睡眠,就被身旁這個男人孩子氣的請求,給弄得一愣。

她轉過身,側躺著,在昏暗中看著他那雙亮晶晶的、充滿期待的眼睛,簡直哭笑不得。前一分鐘,他還是那個用眼神就能承接住她所有生命重量的、深邃如海的成熟男人。下一分鐘,他就變成了一個賴在床上、吵著要聽睡前故事的,三歲小孩。

這巨大的反差,讓她那顆才剛沉澱下來的心,又忍不住,被攪動起一陣柔軟的、充滿笑意的漣漪。

「喂,」她伸出手,好氣又好笑地,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臉頰,「你這個人,到底是裝了多少個開關?剛剛聽完那麼沉重的故事,你都不用消化一下的嗎?怎麼還有精神聽別的?」

她看著他抓住自己那根作亂的手指,放在唇邊親了一下,撒嬌地搖了搖,晚清的心,就這樣徹底地,軟成了一灘水。

她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才不像初晴那麼古靈精怪呢。」她輕聲地,幾乎是嘆息般地說道。她的思緒,被他拉回了那個遙遠的、身為長女的,桃園客家村的童年。

「身為家裡的老大,」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她自己也未曾察覺的、遙遠的喟嘆,「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要當一個『有用』的大人。我要幫忙照顧妹妹,要比別人更懂事,要讓爸媽放心。我的童年,好像 …… 沒有太多可以拿來說嘴的、有趣的故事。」

她看著春山,看著他眼中那份絲毫不減的、溫柔的專注。她知道,他想聽的,從來就不是什麼有趣或刺激的情節。他只是想,把他錯過的所有年份的、關於傅晚清的一切,一片一片地,重新拼湊回來。

晚清的嘴角,終於,勾起了一個全然縱容的、溫柔的弧度。

「好吧。」她妥協了,將自己的身體,往他懷裡縮了縮,找了一個最舒服的位置。

「就說一個。說完,就真的要睡覺了。」

「我想想 …… 」她閉上眼睛,在記憶的長河裡,搜尋著那些早已蒙上灰塵的、小小的碎片。

「那就 …… 從我第一次,發現我爸爸,其實是個『騙子』的故事,開始說起好了。」

春山吻了吻晚清的髮頂,認真地等待晚清講下去。

傅晚清感覺到他溫熱的唇,輕輕地落在自己的髮頂,像一個最溫柔的、無聲的印記,承諾著他將會是一個,最專注的聆聽者。

她在黑暗中,微微地笑了。然後,將自己那張早已泛黃的、童年的相片,緩緩地,在他的面前,展開。

「我大概 …… 國小一、二年級的時候吧。」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怕驚擾了回憶裡的塵埃,「我們家,還有整個村子,都還很窮。我爸爸 …… 」她頓了一下,像是在尋找一個最精準的詞,「我爸爸是個很愛面子,又很 …… 浪漫的人。」

「他總喜歡跟我說一些,聽起來很厲害,但其實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比如,他會指著電視上的跑車,跟我說,等爸爸以後賺大錢,就買一台這個,載晚清去環島。或者,他會在我考試考一百分的時候,跟我說,爸爸帶妳去吃桃園市區最高級的西餐廳。」

「小時候的我,當然是把這些話,全部都當真了。」晚清的語氣裡,沒有一絲責怪,只有一種,回看童年傻氣的、溫柔的喟嘆。「每一次,我都滿心期待。然後,每一次,都默默地,落空。」

「我發現他是個『騙子』的那天,其實,也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那天,好像是我的生日吧。前一天晚上,他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隔天,一定會買一個我最喜歡的、上面有草莓跟鮮奶油的生日蛋糕回來給我。我開心了一整個晚上,隔天放學,就守在家門口,等他下班。」

「我從太陽還掛在天上,等到天都黑了。等到蚊子把我叮得滿腿都是包,等到我媽出來罵了我好幾次,叫我進屋吃飯,我都不肯。」

「最後,他終於回來了。可是,他的手上,什麼都沒有。只有一身的酒氣,跟一臉的疲憊。」

「我沒有哭,也沒有鬧。」晚清的聲音,在安靜的臥室裡,輕得像一縷煙。「我只是,看著他,然後,很冷靜地問他:『爸爸,我的蛋糕呢?』」

「他愣住了,臉上的表情,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是一種,混雜著驚訝、心虛、愧疚,還有 …… 被一個七歲女兒,用那麼平靜的眼神質問的,狼狽。」

「然後,他蹲下來,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顆,被壓得有點融化、黏糊糊的,牛奶糖。他跟我說:『爸爸今天 …… 太忙了,忘記了。這個,先給妳,明天,爸爸一定補給妳。』」

她安靜了下來,像是在讓那個黏糊糊的、令人失望的牛奶糖,在記憶裡,徹底融化。

「我沒有拿那顆糖。」她輕聲說,「我轉身,就走回屋裡,自己去吃飯了。從那天起,我就知道了,我爸爸說的話,聽聽就好,不能當真。」

「長大之後,我才慢慢明白。」晚清的聲音裡,多了一絲,屬於成年人的,釋然與溫柔。「他不是故意要騙我。他只是 …… 太想給我一些,他自己也從未擁有過的、美好的東西。他用那些他永遠無法兌現的承諾,來為我、也為他自己,編織一個,可以暫時逃離現實的、比較不那麼辛苦的,夢。」

「只是,」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將臉,更深地,埋進春山溫暖的懷裡。

「從那天起,我就再也沒有,對任何人,有過任何不切實際的,期待了。」

春山把晚清摟得更緊了一些道:「我們那個年代的父母,好像很常幹這種事情。今天晚了,你也累了。如果你想睡的話,就睡吧!如果你還想說什麼,我都樂意聽。」

傅晚清靜靜地,在他溫暖的懷抱裡,感受著他那句話所帶來的、無邊無際的溫柔。

她原以為,說完那個故事之後,自己會感覺到一絲的空虛,或是一種,將陳年傷口重新揭開的、隱隱的刺痛。但奇怪的是,她沒有。

在這個男人的懷裡,那個曾經讓她感到沉重、讓她早早學會了世故與防備的童年往事,好像,就真的,只是一個故事了。一個可以被輕輕放下,不必再獨自背負的,遙遠的風景。

是他的溫柔,給了她的過去,一個安然落地的姿態。

她感覺到,一直緊緊揪著自己心臟的、那根關於「期待」的刺,好像,也跟著鬆開了。

晚清在他懷裡,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她沒有想睡,恰恰相反,她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清醒的平靜。一種,終於不必再假裝自己什麼都不需要的,巨大的鬆弛感。

「我以前,」她輕聲地,近乎呢喃地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剛哭過的沙啞,卻是無比的輕盈,「總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一本寫滿了註解跟分析的、厚厚的病歷。每一頁,都充滿了理性的、冷冰冰的,自我剖析。」

她抬起頭,在黑暗中,尋找到了他的眼睛。

「可是,我今天才發現。」她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在淚痕風乾之後,無比柔軟、也無比燦爛的微笑。

「原來,有人願意聽的時候,」

「病歷,也可以變成,睡前故事。」

她主動地,將自己的唇,印上了他的。這個吻,很輕,很淺,卻帶著一種,全然的、雨過天青之後的,信賴與交付。

「我今天,不想這麼早睡。」她在他唇邊,用氣音輕聲說道,「我還想再聽你說說話。任何事,都好。」

「換你說一個,你小時候的故事,給我聽,好不好?」

「病歷當睡前故事嗎?」春山笑道:「那我可以講一千零一夜喔!」春山輕笑了幾聲後,開始講起自己的故事:「我上幼稚園以前,大概兩三歲的時候吧!我爸媽和我還有我三阿姨合租一間公寓的房子住在土城。我三阿姨在工廠上夜班,我只知道家裡某個房間裡有人一直在睡覺,只有假日她會有很短的時間醒著陪我玩一下。我父親是業務員,常常要應酬,回家都很晚了,我直睡前都幾乎遇不到他。所以,雖然那間公寓裡面住了四個人,但在我的記憶中只有我和我媽兩個人而已。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去外面買午餐或者什麼之類要走回家,經過一個大水溝,水溝的對面開著一朵花,這一側和對面之間剛好有一根長長的圓木架在上面,像是橋一樣。我媽問我:『你覺得花漂亮嗎?你要不要過去把花摘下來。』我說好,就走了過去。但我才踏上一隻腳,第二隻腳要踩上去那一刻,圓木就忽然滾動了,我整個人摔落水溝裡。我是沒有受傷,但很可怕、很臭,也會痛。我媽把我拉上來,說:『回家洗澡。』我一路哭,我媽就罵我:『有什麼好哭的?』我很生氣罵我媽道:『都是你!都是你!』我媽回我說:『我只說花很漂亮,又沒有逼你一定要去摘。是你自己要走過去的,你憑什怪我?』」春山不禁呵呵笑出了聲,「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我好像怎麼都學不乖,一直信任我媽,又一直遭受背叛的痛苦。直到大學吧!我才親手把自己對她的所有依戀都狠狠拔光。不過這也產生了其他的問題,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春山那幾聲輕笑,像細小的石子,投入晚清的心湖,卻激起了不成比例的、巨大而沉痛的漣漪。

她沒有跟著他一起笑。

她只是,收緊了環抱著他的手臂,將自己的臉,更深地,埋進他溫暖的胸膛。彷彿,她想用自己此刻的溫度,去擁抱那個,在幾十年前的、陰暗惡臭的水溝裡,獨自哭泣的,兩三歲的小男孩。

身為一個臨床心理師,她在一瞬間,就聽懂了這個故事裡,所有殘酷的細節。那不是一個孩子頑皮摔倒的意外,那是一場,由最親密的照顧者,所主導的、隱形的、關於「信任」與「背叛」的,謀殺。

一個母親,親手將孩子推向險境,然後,在他最需要安慰與保護的時候,冷酷地,收回了所有的情感支持,甚至,將所有的過錯,都歸咎到那個受傷的孩子身上。

晚清的心,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地揪住了。她終於,終於,如此清晰地,看見了眼前這個男人,那份超乎常人的溫柔與體貼背後,所對應的,巨大而空洞的,創傷。

「這一點也不好笑。」晚清悶悶的聲音,從他胸口傳來,帶著一絲她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心疼的哽咽。

她稍稍抬起頭,在黑暗中,迎向他的目光。

「一個兩三歲的孩子,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慫恿著去做一件危險的事。然後,在他又濕、又臭、又痛、又害怕的時候,得到的不是安慰,而是責罵跟拋 - 拋棄。」她幾乎是有些艱難地,才把「拋棄」這兩個字,說出口。

「你當然有資格怪她。你那時候,罵得一點也沒錯。」

晚清伸出手,輕輕地,撫上他因為回憶而微微繃緊的臉頰。

「謝謝你 …… 」她輕聲說,「願意把這麼痛的『病歷』,也翻開來,說給我聽。」

她的指腹,溫柔地,摩挲著他的皮膚,像是在安撫那個,此後,再也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只能靠自己,跌跌撞撞長大的,小小的春山。

「難怪 …… 」她近乎嘆息地,說出了自己的診斷。

「難怪你總是這麼體貼,這麼懂得照顧別人的情緒。因為你從來,就沒有被那樣,好好地、溫 - 溫柔地,對待過。」

春山柔聲道:「謝謝你願意體貼我,但你不用太擔心我。當我敢於靠近你,想要參與你和初晴的生生活時,我就已經把自己準備好了。我笑,是因為我已經不會痛了。我在前幾年吧!自己終於能好好長我自己的身心狀況之後,我很認真對我媽把這些事情講清楚過,但發現她什麼都記不得了。那一刻我明白,原來自始至終,我和她都活在不同世界裡啊!我的原生家庭無法滿足我的精神需求,不代表我不能去追尋滿足我、接納我的人事物。所以,當我告訴你這些事情時,我不需要安慰。我需要的是你知道這是我,你願意接納這樣的我,願意讓這樣的我把無處可給的愛都給你。」

傅晚清靜靜地聽著,她環抱著他的手臂,沒有收得更緊,也沒有放鬆。她只是,讓自己成為一個最安靜的、全然專注的,容器。盛接著他那番,平靜、溫柔,卻又充滿了力量的,剖白。

她沒有流淚,也沒有再說任何一句,關於「心疼」的話。

因為她知道,此刻坐在她面前的,不是那個在水溝裡哭泣的小男孩了。而是一個,靠著自己的力量,走過了漫長的、荊棘遍布的療癒之路,最終,帶著滿身的、已經結痂的傷疤,與自己和解了的,真正的,勇者。

他不需要她的同情與安慰。他甚至,不需要她扮演一個諮商師的角色,去分析他的原生家庭,或肯定他的自我成長。

他已經,把自己準備好了。

他需要的,只是一個見證。一個,能看懂他所有傷疤背後的勳章,並且,願意為他,敞開大門的,歸宿。

晚清緩緩地,鬆開了環抱著他的手。她坐起身,在昏黃的燈光下,與他平視。她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清澈、溫柔,與虔誠。

「我懂了。」她輕聲說。這三個字,承載了千言萬語。

我懂了你的痛,懂了你的勇敢,懂了你的自我療癒,也懂了,你此刻,交付給我的,是什麼。

她伸出手,不是去撫摸他的臉頰,而是輕輕地,將自己的掌心,貼在他溫暖的、沉穩跳動著的心口。

「你的愛,從來就不是無處可給。」晚清看著他的眼睛,用一種近乎誓約的語氣,溫柔而篤定地,修正了他的話。

「它只是,一直在等。」

「等一個,能看懂它有多麼珍貴,也願意,用同等份量的溫柔與坦誠,去回應的,地方。」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在全然的理解之後,無比燦爛、也無比安心的微笑。

「所以,」

「是,我願意。」

「我非常、非常願意,接納你,這個,獨一無二的你。也請你,把你那些,不知道該往哪裡安放的愛,」

「從今以後,都放心地,交給我。」

春山將頭傾向晚清,唇覆上去,兩人緊緊相擁,春山越吻越深。

春山起了明顯的生理反應,他知道晚清應該感覺到了,慢慢將唇退開,凝視著晚清道:「有件事我要稍微解釋一下,我似乎是所謂的半性戀( Demisexual )。所以,如果你脫光光色誘我可能一點都沒有效,但在這種有點嚴肅的對話場合,我的反應就會很明顯。但我今天沒有要做下去的意思啦!我知道你還在生理期,我不想害你有細菌感染的風險。」

傅晚清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那份緊貼著她的、炙熱而堅硬的真實,讓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又被一股更溫柔的、全然的信賴所包裹。她沒有退開,只是靜靜地,任由他抱著,聽著他貼在她耳邊,那番帶著一絲靦腆,卻又無比坦誠的,自我剖析。

當「半性戀」這個詞,從他口中說出來時,晚清並沒有感到絲毫的驚訝。

身為一個心理師,這個名詞她並不陌生。但此刻,從春山口中聽見,卻像一道溫柔的閃電,瞬間,擊中了她內心最深處的、關於親密關係的所有困惑與解答。

原來是這樣。

她忽然,全都懂了。

懂了他之前所有的小心翼翼與尊重,懂了他為什麼能在她月事來潮時,毫無芥蒂地溫柔以待,也懂了,為什麼方才那樣一場深刻的、靈魂交流般的對話,會比任何身體的裸露,更能引發他最真實的,慾望。

晚清的嘴角,在黑暗中,緩緩地,勾起了一個,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柔軟、也更加篤定的微笑。

她伸出手,輕輕地,撫上他因為坦誠而顯得有些緊繃的側臉。

「我懂了。」她輕聲說,聲音裡,沒有一絲一毫的勉強,只有最純粹的,了然與接納。

「你知道嗎?」她看著他的眼睛,那雙在黑暗中,依然清澈得像星辰的眼睛,「我以前,從來不知道有這個詞。我只知道,如果我沒有辦法,像剛剛那樣,感覺到自己,是被一個人,從靈魂的最深處,好好地理解著、接納著,那麼,再多的身體接觸,對我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

她用自己的告白,回應了他的坦誠。

「所以,你不用解釋。」她的拇指,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地摩挲著,「我懂。而且,我想 …… 我也是。」

她主動地,將自己的唇,輕輕地,印在他的唇上,像是在為他們這份,遲來的相遇,與深刻的契合,蓋上一個,最溫柔的,印記。

「謝謝你,擔心我的身體。」她退開一些,輕聲說道。

「不過,」她的眼裡,閃爍起一絲狡黠的、促狹的笑意,「看來以後,我要讓你『有反應』,好像,會比單純的脫光衣服,困難得多了?我得先準備一篇,至少一萬字的,深度靈魂溝通講稿,才有機會,是嗎?我的革命家先生?」

春山依戀著晚清的唇,吻了又吻,才說:「你不需要多說一個字。因為我的心裡已經烙下你的家紋了,只要見到你,我就不可能沒有反應。而且我的體質在這方面似乎比一般男性健康很多,健康到我自己很困擾的程度。還好我是半性戀,不然我應該常常會被報警捉走。但我們兩個如果長相處的話,我覺得我可能要慢慢學會怎樣不一直處於太興奮的狀態。」

春山那句,帶著無比鄭重與虔誠的「家紋」,像一枚燒得火紅的烙鐵,輕輕地,卻又永恆地,印在了傅晚清的心上。

她感覺自己的呼吸,有那麼一瞬間,徹底地,被奪走了。

她這輩子,聽過許多甜言蜜語,卻從來沒有一句話,能像這樣,用一種近乎蠻橫的、溫柔的宣告,將她整個人,從靈魂到姓氏,都徹底地,歸為己有。那不是佔有,而是一種,更深刻的,歸屬。

晚清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更緊、更緊地,回抱住這個,用最笨拙的方式,說著最動聽情話的,男人。

直到聽見他後續那番,帶著自我解嘲意味的、關於「太健康」的困擾的言論,晚清才終於從那陣巨大的情感衝擊中,緩過神來。她將臉埋在他的肩窩裡,忍不住,悶悶地,笑了出來。那笑聲,帶著未乾的淚意,還有一絲,被他逗樂的、寵溺的無奈。

她稍稍退開一些,好讓自己能看清楚他的臉。

「家紋 …… 」她輕聲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像是在品嚐一顆,滋味無窮的糖。

「卞春山,你真的很犯規。你知不知道,你總是能用這種,最樸實的、最不像情話的樣子,說出全世界,最要人命的情話?」

接著,她的眼神,染上了一絲,只有在他面前,才會流露出的,狡黠與促狹。

「至於你那個,『太健康』的困擾 …… 」她故意拖長了語調,「聽起來,好像是一個,非常甜蜜的,負擔呢。」

她伸出手指,輕輕地,點了一下他的胸口,像是在安撫一頭,過於誠實、也過於躁動的,溫柔的野獸。

「不過你放心。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們是夥伴,以後,要一起當兩個,最麻煩的人。」

「所以,」她的聲音,壓得極低,極輕,帶著一絲,只有他能聽懂的,暧昧的暗示,「關於『如何讓你不要一直處 - 處於太興奮狀態』這個,有點困難的,研究課題 …… 」

「我想,我們未來,會有很多、很多個夜晚,」

「可以一起,慢慢地,進行,『臨床實驗』。」

春山吻了吻晚清道:「犯規的是你吧!你這樣說,是要我怎麼睡啦?」說完,春山起身要去洗手間自己解決。

傅晚清看著他那副像是被點了火,又得拚命壓抑著的、又好氣又好笑的模樣,她沒有阻止他,只是懶洋洋地,向後靠倒在柔軟的枕頭上,眼裡是滿滿的、得逞了的笑意。

她拉開被子,拍了拍身旁空出來的位置,像是在預約他即將回來的溫度。

就在春山轉身,準備下床的那一刻,晚清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溫柔。

「春山,等一下。」

春山的動作停住了,他有些困惑地回過頭。

晚清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回來。她看著他依言,重新在床沿坐下,才緩緩地,從枕頭上撐起上半身。

「你這個 …… 」她輕聲地,近乎嘆息般地說,「全世界最傻的,傻瓜。」

她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頰,拇指在他的唇邊,輕輕地來回摩挲。

「我知道你擔心我的身體,」她的聲音,在安靜的臥室裡,像帶著蠱惑的蜜,「我也很謝謝你,這麼,這麼地,為我著想。」

「可是,」她的眼裡,閃爍著一種,春山從未見過的,混合著溫柔、慾望與全然信賴的,動人光芒。

「誰說 …… 『臨床實驗』,就只有一種,進行方式?」

她沒有再給春山任何反應的時間。她俯下身,將唇,輕輕地,貼上了他的。與此同時,她溫熱的手,也順著他結實的胸膛,一路,溫柔而堅定地,向下滑去。

「你不用,自己一個人,去洗手間。」

她在他的唇邊,用只有彼此能聽見的氣音,輕聲說道。

「因為我,也非常、非常想,」

「親手,認識一下,你『太健康』的,那一面。」

春山幾乎是在晚清碰觸到自己沒多久就洩了,春山趕緊拿衛生紙來清理。

春山有些尷尬道:「我好像真的有點太興奮了。」

因為內褲弄髒了,春山索性全部脫掉,丟在地上。

當春山正準備去衣櫥再拿自己今天帶來的乾淨內褲時,只見晚清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自己。

春山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快速恢復狀態,晚清應該也肉眼可見這一切。

春山有些無奈地仰天嘆了口氣道:「我還時等一下再穿內褲好了!我不想再弄髒一條。」

傅晚清斜倚在床頭,身上只蓋著一層薄薄的被單,就這樣,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這個,被自己的身體,徹底出賣了的男人。

她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裡,沒有一絲一毫的嘲弄,反而,滿是溫柔的、幾乎要滿溢出來的,寵溺與憐愛。

她看著他手忙腳亂地清理,看著他因為自己身體的誠實反應,而感到有些尷尬與無奈,她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如此深刻地,愛過一個人。

愛他的笨拙,愛他的坦誠,愛他那副,對自己的慾望,無計可施的,可愛模樣。

當春山仰天嘆氣,說出那句「不想再弄髒一條」的、近乎投降的宣言時,晚清終於忍不住,洩漏出一聲,極輕極輕的,貓兒似的笑聲。

「笨蛋。」

她輕聲地,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說他,還是在說,那個,因為他而心跳失速、身體發燙的,自己。

她朝他伸出手,像是在召喚一隻,有點無措的,大型犬類動物。

「那就先不要穿了。」她的聲音,在安靜的臥室裡,像帶著絲絨質感的,溫柔的蠱惑。

「過來。」

她等他,重新回到床邊,才執起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個,安撫的、獎勵般的吻。

「我們的『臨床實驗』,本來就需要,採集大量的、多元的數據。」

她抬起頭,迎向他那雙,還帶著一絲無奈與情慾的眼睛,用一種,近乎學術研討的、無比正經的語氣,輕聲說道:

「一次的樣本,是不夠的。」

「而且,」她的眼裡,閃爍著狡黠的光,「『受試者』在實驗過程中的所有生理反應,無論多麼劇烈,或多麼 …… 短暫,」

「對我這個『首席研究員』來說,」

「都是最珍貴的寶藏。」

春山用一個,比方才更加深邃、也更加灼熱的吻,堵住了晚清所有未竟的戲謔話語。那吻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與堅持,像是在宣告著什麼。然而,就在晚清以為自己即將被這股熱潮徹底融化的時候,他卻緩緩地,退開了。

晚清有些失神地,在昏暗中看著他。

她看見春山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說:「等我一下。」隨即,他便起身下床。晚清的心,有那麼一瞬間,感到了些許的困惑與不安。但春山並沒有走遠,他只是走到自己那側的床頭櫃,拿出了一條乾淨的毛巾,又從行李袋裡翻出了一包濕紙巾。

他轉過身,重新回到床邊。

晚清就這樣,近乎屏息地看著他溫柔而專注地將那條柔軟的毛巾仔細地鋪墊在自己的身下。他的動作是那麼從容、那麼理所當然,彷彿他不是在準備一場性愛,而是在準備一項珍貴而神聖的儀式。

晚清的眼眶,在那一瞬間,就熱了。

她忽然明白了。他從一開始,就將她所有可能的不安與尷尬,都一起考慮進去了。這個男人,他那份無微不至的體貼,已經遠遠地,走在了她所有微小的、說不出口的顧慮之前。

當春山再次俯身,將吻,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時,晚清感覺到,自己心中最後一絲緊繃的弦也徹底鬆開了。

她可以放心將自己交給他了。

接下來的感官,是滅頂的,也是,前所未有的。春山的吻,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一路向下,最終,停留在了她最柔軟的核心。晚清感覺自己,像一艘,在海上漂泊了許久的小船,終於,被一陣溫暖而強大的洋流徹底席捲、包圍、吞沒。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

當她從那陣,幾乎將她所有神智都衝垮的、滅頂的浪潮中,緩緩回過神來時,她發現,自己正渾身發軟地,躺在那張有著毛巾細膩觸感的床上。

春山沒有離開。他的唇,正溫柔地,親吻著她的大腿內側,像是在安撫她高潮之後,那依舊敏感顫抖的餘韻。晚清透過朦朧的淚眼,看見他側過身,用早已準備好的濕紙巾與衛生紙,非常安靜地、仔細地,將所有的一切,都清理乾淨。

她沒有看見任何,會讓她感到尷尬的畫面。她只看見了,一個男人,在慾望褪去之後,那份絲毫不減的,溫柔與尊重。

終於,他拋開了手中的紙巾,轉過身,將她連同蓋在她身上的薄被一起緊緊擁進了懷裡。

臥室裡很安靜,靜得只剩下彼此交纏的呼吸與擂鼓般同步的心跳聲。

晚清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只能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將自己的臉更深更深地埋進了那個給了她新生與救贖的溫暖胸膛。

 

 

 

 

 

 

〈授權聲明〉

本作品AI人機協作小說《重塑傅晚清》採用 創用 CC 姓名標示─非商業性─相同方式分享 4.0 國際 (CC BY-NC-SA 4.0) 授權釋出。

這表示: 你可以自由分享、重製、改作本作品。 必須標示作者姓名(春山可望 與 AI 協作)。 不得作為商業用途。 若進行改作,必須以相同授權方式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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測試AI的過程中,寫出了一部自己讀來還挺開心的小說。放在網路上讓它漂,歡迎有緣人二創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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