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成式 AI 的「填空題」期中考—— Sphere 版《綠野仙蹤》是 AI 垃圾還是電影體驗的未來 】#葉郎每日讀報
男星 Will Smith 這幾天陷入了一場AI 造假風暴當中。幾天前他的 YouTube 頻道貼出了一分鐘長的演唱會宣傳影片，影片中許多熱情的粉絲高喊他的名字並熱烈揮手。問題是其中一些粉絲的臉部看起來有點扭曲，甚至還有一種正在融化的感覺。還有觀眾手持看板上的文字會在影片過程中不斷變形。
種種跡象顯示 Will Smith 貼出的影片疑似運用了AI 生成技術，將現場拍攝的真實觀眾反應串接成長度更長的影片片段。在使用者知悉或是不知情的狀況下，AI 可能擅自修飾了原本的素材，甚至用填空的方式填補了幾秒鐘的虛構畫面。這個 AI 爭議正好發生在 Will Smith 身上，是妙不可言的巧合。不過兩年前，我們曾經天真地以為 Will Smith 就是 AI 生成的天花板......
■ 威爾史密斯的那碗義大利麵 ■
兩年多前生成式 AI 技術剛剛初現爆發跡象的時候，社群上最有名的 AI 生成影片正是一名 Reddit 用戶上傳的＂Will Smith eating spaghetti ＂影片。由於影片中扭曲變形的 Will Simth 正在將一大坨義大利麵塞進嘴裡的不自然動作，說服了多數創作者自己被 AI 取代的創意末日還非常非常遙遠。
一年前Will Smith 本人 還透過社群影片重演了這個吃義大利麵的場景，確認了他暫時還不會像《雙子殺手》（Gemini Man）劇情那樣被自己分身的威脅。誰會料到一年後，馬上輪到他本人上傳的社群影片受到放大鏡檢視。
如今這個被稱作＂Will Smith eating spaghetti test＂的 AI 測試早就被 AI 破關。Google 的影片生成工具 Veo 3 今年5月生成的影片中，已經能毫無障礙地精準重現 Will Smith 臉部特徵和吃義大利麵的流暢動作。
事實上，這個週末 Google 又進行了一次 AI 武力展示，挑戰難度更大的「填空題」考試——
他們運用了「自動擴充場景」的技術，將1939年的經典電影《綠野仙蹤》（The Wizard of Oz）原本4:3比例的畫面延伸至拉斯維加斯的球體劇場 Sphere 的整個環繞式螢幕之上，創造彷彿戴上 VR 頭盔一般的沉浸體驗。
■ 史密斯吃完，換桃樂絲吃 ■
硬體配套上，Sphere 的167,000個喇叭和搭配這次《綠野仙蹤》映演設置的震動座椅、環境風力、閃光、煙霧、火焰、水霧、特殊香氣甚至人工降雪等4D感官效果，都在這個週末替觀眾帶來空前沉浸的體驗。比如龍捲風經典橋段中出現的座椅震動和強風吹襲，或是當女巫現身時可以聞得到的燃燒味。
不過部分小伎倆我們其實都在其他沉浸體驗中感受過。真正新穎也充滿爭議的，是將原本 4:3 的既有電影畫面填充至16K解析度全景畫面的高難度工程。
由於面積達160,000平方英呎的環形螢幕因素，直接投放電影畫面到 Sphere 螢幕上會出現嚴重的構圖扭曲，並讓觀眾感受到巨大的視覺壓迫感。兩年前 Sphere 剛開館時放映過的 Darren Aronofsky 導演作品 《來自地球的明信片》（Postcard from Earth） 因而特地採用270度視角取鏡，來適應這種新的說故事媒介。
這週末演出的《綠野仙蹤》 則是耗時整整兩年「重現」，結合了Google DeepMind、Google Cloud、Warner Bros. Discovery 和科技工作室 Magnopus 的團隊，動員2000多名工程師、藝術家、動畫師和AI專家參與，依據原始素材、劇本、拍攝照片、概念設計與場景草圖作為訓練資料，讓 AI 「模仿」導演 Victor Fleming 的構圖與敘事節奏，進行所謂「自動擴充場景」。
擁有《綠野仙蹤》電影版權的 Warner Bros. 也在合作當中設下了嚴格的防火牆，確保 AI 模型訓練所用的《綠野仙蹤》數據仍歸片廠所有，不會被整合到 Google 的公開 AI 模型中，形成一個「AI隔離區」。此外，最終版本的每一個片段也都有真人導演、動畫師和工程師共同審閱微調。
不過這場說故事的革命，早在開演前就已經招惹了嚴厲批評。
■ 被 AI 殺死的導演視角 ■
即便整個製作沒有添加任何原版《綠野仙蹤》所沒有的新台詞、對話或歌曲，一些社群用戶早先就已將整個體驗稱為是毫無必要的「AI 垃圾」 (AI slop)，主張 AI 生成的「擴充」和增添的感官刺激並非真正的電影藝術，而是對原始創作者的的羞辱。
創作團隊強調 AI 的「擴充」並非無中生有，而是根據這個角色先前的動作模式與表情，推測出「如果存在另一個視角的鏡頭，演員會如何動作何反應」，而生成新視角的動態表演。
然而創作團隊用來舉例的 Judy Garland 當年從未拍過的視角，反而落實了另外一種基於電影專業的嚴厲批評。電影的創作者原本是透過特定的鏡頭角度和構圖的決策來傳達情感和推進故事，而 AI 不受限的擴充魔法則會消去這些特定鏡位和構圖的決策，讓觀眾自己的眼睛成為新的說故事者，而再也無法依從原本創作者的視角去體驗這個故事。
更激進的批評者認為這已涉及了未經原作者同意的「改作」。
版權方的參與也是整個計畫的「防火牆」之一，確保「改作」的爭議能夠降到最低。如果這個經典「重映/重現/改作」的新商業模式行得通，原創作者的授權即便需付出代價都不是不能解決的門檻。
顯然是公關安排之下， 女主角 Judy Garland 的女兒也隨即公開表示她原就預料到會有人反對這種做法，但她還是認為媽媽應該會支持這種重現。
反而沒幫上忙的是，Sphere 的執行長 James Dolan 和Warner Bros. Discovery 的執行長 David Zaslav 本人。理由是這兩位還分別高調地客串了 Sphere 版《綠野仙蹤》裡的路人角色。
電影網站 AV Club 完全沒有浪費這個天上掉下來的機會，立刻在文章中無情嘲弄以「殺死電影」著稱的 David Zaslav 現身經典電影裡頭，本身是一種諷刺，並稱這位好萊塢執行長高官就好比奧茲國的統治者一樣，最擅長虛張聲勢，讓自己看起來比實際上更偉大。
■ 讓 Sphere 的子彈再飛一會兒 ■
片廠以外，值得額外關注的是主導這場激進實驗的「電影院」——Sphere 的企圖。
造價高達23億美元的 Sphere 不可能取代傳統電影院體驗。但就像那些特殊規格的 IMAX 膠卷放映影廳正在吸引觀眾跨城甚至跨國旅行前去觀看一樣，Sphere 正在積極攻佔這種影廳體驗金字塔的最尖端，以數倍於電影票價的門票和難以複製的現場體驗吸引負擔得起的最頂端影迷。
除了那些演唱會、拳賽之外，最高門票喊到七、八十元美元的 Sphere 版《綠野仙蹤》 是 Sphere 這個場館目前為止最具野心的常態節目計畫。比起現場演出和賽事，電影才是最容易重複演出、不斷開出場次迎接下一批客人的內容產品。
如果 Sphere 版《綠野仙蹤》 能考試過關，可以想像 Sphere 很快就會趁勝追擊，推出《2001太空漫遊》（2001: A Space Odyssey） 或是《魔戒》（The Lord of the Rings）電影的 Sphere 版體驗。考量待回收的硬體成本巨大，即便《綠野仙蹤》 被當掉，也不意味著 Sphere 不會繼續嘗試。
需要記得的是，86年前上映的原版《綠野仙蹤》電影也並非受到一致的讚賞。受限於當時的電影技術，當時奇幻題材的電影並不是主流。即便創作了空前華麗的畫面，仍有觀眾認為飛猴和西方壞女巫的片段對於兒童來說太過於恐怖，而施壓片廠修剪西方壞女巫的戲份。也有評論者認為這場華麗的夢，反而喪失了原著中的社會批評寓意。
這部彩色電影傑作其實是在1939年過後的歷次重映和電視放映才建立起技術創新和藝術品質當的廣泛認可，成為公認的經典。
許多針對 Sphere 版畫面生成的嚴厲批評都是早先釋出預告片時從挑出的毛病，真正有意義的討論可能要等這個週末搶先七、八十美元高價體驗過的第一批觀眾提出他們親眼見證的感受。
「自動擴充場景」的 Sphere 電影規格到底是 AI 垃圾還是經典電影的未來體驗媒介，我們姑且讓子彈飛一會兒再做定論。
┌ 你的電影院讀本 ┐
《從前，有個奇麗馬》
└ 葉郎的第二本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