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而又無聊,是飲酒的好時候。
我知道寂寞的苦痛,也明白獨自一人,見日色黯淡,滿室緩緩浸入夕陽昏暗之中的感覺。
人生是一場易逝的夢,但在夢中的時候,卻也有覺得漫長的時候。生命,有一種期待,而我們自己,也需要安慰。
酒的安慰,其實是一種欺騙,可并不是每個人,都要去遠離欺騙。因為直面人生的真實,或是不肯在恐慌前繞路的人,總是勇士——勇士又是少之又少的。我們希望自己是一個勇士,但到了關鍵時候,似乎自己又不是那么勇敢。
這時候的酒,未必沒有值得放過的余地。
記得一首歌,叫作「六個撲火的少年」,初次聽過,就覺得詞人真是一個妙人。
這樣的詞,值得為之飲一杯酒。無需有朋友當面,便可以慢慢下酒。怪不得古人說,漢書下酒,又有人能夠看著書,慢慢將墨汁吃下肚。酒大概便是如此。
秋雨秋風,落了一地,又是秋花的花瓣。
這時候,可以攜一杯酒,悠然而去,看了,也喝了。
記得看《北齊書》,里面寫了一個叫王昕的人,他就是活得很隨意,并不曾為了外人,就輕易改變自己。即使是皇帝,也是如此。這不免讓人覺得它有些傲氣,或者有些呆子氣。那是一個還算野蠻的時代,在上位者盡可以向下撒錢,然后他身邊的官吏們就俯首趴地爭搶,唯有王昕一人不動。這位王者覺得不得意,于是就扔出銀錢,還用眼神示意王昕。
王昕只好撿起一枚銀錢,還對著在上位者回以眼神。
他太相信自己的選擇。
顛顛倒倒、反反復復的朝政,終于讓他也迎來了自己的命運,殺了頭,扔入了漳水。
這樣的人,該飲酒的,正如竹林七賢的選擇。
但愛飲酒的人,也有生有死,反而我們后來看著他們,被一代代商人印上標簽,賣得開心,他們也在圖上笑得開心。
人生哪里有這么多可以無事的時候呢?
但真正讓人覺得該飲一杯的,或許還是無聊。
正如賭徒,贏了會覺得無聊,輸了也覺得無聊,仿佛是叔本華的搖擺。
賈寶玉帶著一塊被稱作美玉的石頭。
石頭記下了這漫漫紅塵中的盛衰成敗,聚散離合。
本來只是一場筆墨中的游戲,但卻被世人當作真;可這份「真」追尋下去,最后得到的,似乎仍然是假。
真真假假,到底哪一個又能夠說得清楚呢?
有事也可以是無事,無事到最后,便是無聊之后的一種悠然。
于是可以帶著酒,慢慢走在路上,看著花開花落。
聽著歌,便也是想,六個撲火的少年,或也在什么時空里,真地有一個你,或是一個我呢?
寂寞會在雨后的雲後,慢慢升起一道彩虹。
我到了最后,仍是沒有喝下這杯酒。我也許久未喝了,可是無事卻又無聊的時光,似乎并未缺少。「酒雖如是可厭,但亦有難舍之時。……友朋忽來,便設小酌,至為愉快……」這樣的話聽了,大概便是一杯不是酒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