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泉鎮比我想像中還荒涼。
我們抵達時,天色剛轉灰。山霧從鎮外繞進來,像條遊魂不願離去。整條主街只剩幾戶還有燈火,藥鋪鐵門半掩,雜貨鋪裡的老闆用棉被擋住門縫,整個鎮子像被悄悄按下了靜音鍵。
我們投宿在一間名叫「回音閣」的破客棧,掌櫃看見我們穿著門服,眼神閃爍,但什麼也沒問。
蘇臨歌、白霜鳶和我住一間,胖山和無名另住對門。
剛安頓好,我就展開初步調查。
白霜鳶熟練地繪製地圖與標記鎮內建築,她用的是一種奇特的符筆,書寫時筆端氣絲與墨跡交錯,能在紙上形成感應結界,記錄靈痕變化。
「這是報門常用的標記符,可以感應異動氣流,」她頭也不抬地說,「留著備查。」
我心想這女人連講話都像在寫報告。
「那我負責訪查村民。」我起身戴上斗笠,「鎮裡多半怕事,我裝作藥商,或許能多問幾句。」
她點頭,沒多說話。
蘇臨歌則坐在椅上磨劍,興致勃勃。
「我去街尾看看,聽說那邊有廢井。」他揚了揚下巴,「這種地方最容易藏人。」
我點點頭,還沒說話,無名已無聲走進來。
她放下一小紙條,簡潔寫著:「鎮南巷口,有異氣殘留,非守門者氣脈。」
她放完紙就消失了,連門都沒聽見開。
胖山端著一碗紅棗湯走進來,看了紙條一眼:「我去那邊附近找幾株鎮脈草,順便看看是不是有外傷殘留。」
我頷首,「大家傍晚前回客栈集合,情報集中由我彙整。」
分工結束後,我換上一身灰袍,頭戴草笠,扮作藥商在鎮中慢行。
靈泉鎮的人不多,但巷口有幾位老人曬太陽。我故意走得慢,拎著藥箱,裝作閒聊。他們見我是外人,起初戒備,但我從箱子裡拿出幾包止咳粉,送了兩包,話匣子就打開了。
「那礦啊,早就封了,聽說裡頭怪得很。」 「幾年前有人闖進去,出來的時候嘴角一直流血,眼神也不對勁。」 「最近也有些穿黑衣的人,天沒亮就來,天一黑就走,說是山下來的商販,但我看不像。」
這些話從三個人嘴裡重複出現時,我知道那礦坑,不只是廢棄那麼簡單。
回到客棧時,其他人也陸續回來。
白霜鳶標記出鎮南與東側有氣流交錯點,蘇臨歌確認廢井附近有舊氣痕但未深入,無名提供了一張新圖,顯示有地下通道自鎮南往礦坑延伸。
胖山則興致勃勃地帶回一包草藥:「這幾株斷根草被人踩斷過,氣血剝離,是典型的戰後症狀。不是練氣出錯,是人為施壓。」
我們五人擠在客棧二樓的房間裡,攤開地圖、標記圖與殘留物,討論到夜半才歇。
「我們明早動身,從鎮南巷口進入,沿通道前往礦坑。」我說。
「終於要動了。」蘇臨歌雙劍已擦得發亮,語氣裡多了點期待。
「你別太急,真打起來時別忘了還有我們。」我回道。
他聳肩:「我會控制力道的。」
白霜鳶沒有回應,只把畫好的氣脈圖輕輕摺起,收進懷中。
「胖山,你今晚別吃太飽,明天得幫我們撐住氣脈。」
「我今天只吃了三碗飯,還有半鍋湯。」他笑嘻嘻地說,「已經很節制了。」
我搖搖頭,沒再多說。
睡前我照例把那枚黑環從胸袋拿出,依舊沒任何反應。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我低聲自語。
我不期望它回答,只是習慣這樣對話,像給自己壯膽。
隔日一早,我們整裝待發。
天氣悶熱,空氣中帶著一股濕土味。
我們從鎮南巷口進入,果然找到一處藏在石板後方的通道入口。
白霜鳶啟用感應符,檢查過氣場無變化後,我們依序進入。
通道狹窄,內壁滲水,腳步聲與呼吸聲在裡頭被無限放大。
無名走在最前,動作輕巧到幾乎沒聲音。她突然停下,舉手示意,我們也跟著停住。
前方出現一塊塌陷區,木樁與石板交錯崩落,看起來是近期的事。
「這不是自然崩落,」她低聲說,「是有人刻意破壞的。」
我蹲下觀察痕跡,地面有明顯被刮動過的刮痕,而且方向一致,看來像是……拖行?
「有人被從這裡拖過。」我站起來,「方向是往礦坑。」
蘇臨歌當即拔劍:「終於來點像樣的了。」
「先別衝動。」我說,「保持距離,防突襲。」
我們繞過塌陷區繼續前進,通道愈走愈寬。
走了大約一炷香後,前方出現一道鐵門,半掩。
門後是一座空曠的舊儲藏室,地上滿是塵土與腳印,其中一串腳印印得特別深。
我蹲下比對,「這雙應該是銀鑰留下的。」
「那其他的是誰的?」胖山問。
「至少三人,氣紋不屬守門者,應該是……外來者。」白霜鳶說。
這時無名忽然轉頭看向黑暗通道的另一側。
「有人。」她說得極輕。
我們全體拔出武器,靠牆戒備,卻什麼也沒發現。
我試著凝神感知氣場流動,卻感受到一股極其微弱的波動,如風拂草葉、若有若無。
不是敵意。
更像是……觀察。
我沒說出來,但心裡明白,那或許是他。
李天池,正在我們附近。
沒有現身,也沒有出手,僅僅是遠遠地,靜靜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