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低頭抄著一份舊卷宗,耳朵癢了兩下。
「還在抄?你都快成我們案牘堂的長工了。」
我抬頭,是孔最。他站在門口,雙手插袖,臉上一貫的死魚眼。「今天不是輪到你上外勤?」我問。
「推了,今天有酒。」他向後抬了抬下巴,「走吧,趙海說要帶你去喝一杯。」
我一愣,這種邀約,說不上熱情,但也不常有。
我們三人一路走出景門中庭,穿過東街巷口,到了京城南角的一家老酒樓,名叫「清平記」。門面不大,但樓內竹香盈盈,牆上掛著一張古琴殘圖與幾盞詩燈,格調出奇地雅。
「這家我只帶兩種人來,第一種是退役的,第二種是還撐得住的,」趙海說,「你是哪種?」
我笑了笑,沒接話。
他們熟門熟路地點了幾樣下酒菜:椒麻豆干、醬鴨脖子、燉牛筋,還有一壺溫的桂花釀。我沒想到守門者平日這麼嚴謹,竟然還能吃到熱騰騰的私房菜。
「怎麼樣,卷宗還沒把你逼瘋?」趙海開口。
「還沒。」我拿筷子戳了戳鴨脖,「其實……我還挺喜歡那種分類整理的過程。」
「你這話要是讓其他人聽到,準會覺得你腦子被煉氣煮過。」孔最涼涼道。
「別理他,他上個月才因為記錯時間被莫言罰抄《禁錄百章》。」趙海一笑。
我們邊吃邊聊,話題不知怎地轉到了七大主門的怪人與怪事。
「你知道法門那邊,有個老頭天天對著石頭念咒,結果念了十年,石頭變成了他兒子的臉?」
「真的假的?」
「假的。」
「……」
趙海一口酒差點噴出來。
我們笑了許久。
酒過三巡,菜也快見底,我的腦子被那桂花釀弄得微微發脹,臉上泛起熱意。許久沒這樣放鬆過了。
「說真的,」趙海放下酒盞,語氣低了些,「你最近表現不錯,莫言大人都有在看。」
我微怔。
「景門不缺能打的,能整合線索、分析全局的,更稀罕。」孔最補了一句。
我不知道怎麼回,只能埋頭吃了一口牛筋。
「對了。」趙海忽然轉向我,語氣一如平常,「明早子時前,記得準備好行裝,可能會被派出去一趟。」
我抬頭,神色微變。「是任務?」
「不清楚,反正是上頭來的指令,名單裡有你。你也別想太多,就當出門透透氣。」
「還能帶行裝透氣,」孔最啃著豆干,「這氣挺冷的。」
我苦笑。
趙海拍了拍我肩,「你啊,別把什麼都想得太重,景門不是考場,不靠筆分勝負。該動的時候,動;該撐的時候,撐住。」
那一晚,我回到住處時,月亮高懸,夜色靜謐。
酒意未散,心卻清醒。
我知道,明天開始,一定會有什麼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