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 便利商店的燈管亮著，像孤零零的守夜人。玻璃上的「熱美式第二杯半價」海報，被夜風吹得微微顫。 涼縮在長外套裡，雙手捧著熱咖啡，手心卻還是冷的。 宇京子插著兜，嘴裡叼著麵包，邊咬邊碎碎念：「為什麼啊？為什麼我們就這樣開始做什麼訓練……」 她用力嚼了一口，好像咬得重一點，就能把心裡的抵抗也嚼爛。 「我這麼早起來做什麼……昨天還以為只是鬧著玩。」 涼聽了也縮了縮肩，小聲附和：「嗯……我、我好像也……沒有真的準備要……」 話沒說完，自己就先把聲音壓下去，像怕被誰聽到。 羽依沒插話，她低頭看錶，五點二十九分。 她心裡也不是沒怨，只是比另外兩個更能「照著做」。她吐出一口白霧似的氣，才淡淡開口：「來都來了。」 三人同時沉默，只有便利商店的自動門在背後「咻」地關上，把燈光切成一條線。 —— 小劇場外的廣場，有幾盞路燈還亮著。 東已經站在舞台後門口，手裡晃著一個秒錶。 「集合。」他說。 宇京子咬牙，腳還是邁了出去，一邊在心裡罵：「見鬼的六點集合……」 涼快步跟上，咖啡還沒喝完，差點嗆到。 羽依深吸一口氣，像是把心裡的抱怨全吞下去，表面只留下一個「準時的人」該有的模樣。 東掃了她們一眼，嘴角一勾：「能準時。還不錯。」 他舉起秒錶：「今天兩件事。第一，跑拍。」 「跑……什麼？」涼愣住。
東抬下巴，示意廣場上已經用白粉筆畫好的方格：長方形跑道，邊緣標著數字。 「十六拍一圈。邊跑邊數，聲音要跟得上腳。」 他頓了頓，補刀：「誰掉拍，誰多跑一圈。」 宇京子立刻「嘖」了一聲。 東像是聽見了，偏頭看她：「妳可以嘖，等妳能邊嘖邊跑還不喘。」
宇京子第一個爆出聲：「蛤？！這不是體育課嗎！」
她插著兜，差點忘了手要拿出來，硬是把袖子甩一甩才跟上。
「昨天還在舞台上說什麼『想被看見』，今天就變操練……我上輩子欠誰啊。」
涼小跑兩步，馬上呼吸亂掉，腦子全是碎念：
——完了完了，這種東西我體育成績最差啊！ 她一邊喘一邊小聲數：「一、二、三、四……」結果數到六就自己打結。
「啊不行……我連數字都會掉拍！」 她捂著臉想鑽地板，偏偏地板只有粉筆圈。
羽依默默跟著，臉上看似最冷靜，其實腦袋裡是死命自我打氣：
——冷靜，數呼吸就好，四拍吸、四拍吐。 ——不要理京子那邊在嘖，不要理涼那邊快哭。 她嘴角忍不住抽動一下，還是硬擠出一副「我很穩」的假象。
宇京子看兩人狀態，全身都在抖，但嘴巴照樣停不下來。
「欸涼妳數字像 bug 一樣跳過去是怎樣啦！」 「羽依，妳很像早起的阿嬤在晨跑欸，超穩。」 她自己也快喘斷氣，卻還嘴硬：「嘖，反正就算死掉我也要死在拍點上。」
涼差點被逗笑，結果一笑呼吸更亂，嗆到狂咳：「咳咳咳！完了我要加圈！」
東的聲音立刻壓下來：「咳完繼續數。掉一圈就是掉一圈。」
涼：「嗚嗚嗚嗚嗚！」
羽依內心：——拜託再撐兩圈，至少讓我們像一個團。
她忍不住小聲補了一句：「涼，妳只要把哭聲數進去就行了。」 涼一愣：「嗚嗚……八、嗚嗚、九……？」 宇京子差點笑噴，結果一笑自己也亂掉，最後三人全在廣場上邊跑邊怪叫。
秒錶滴的一聲。
東低頭看了一眼，竟然嘴角勾了一下：「……還算齊。」 三人同時停下，差點抱著彼此直接躺地板。 --- 跑拍剛結束，三人全都半死不活地蹲在地上。 涼雙手扶膝，呼吸聲大得像破風扇：「嗚嗚……我真的要死了……」 宇京子仰頭大口吸氣，還能硬嘴：「死在這裡還不如上學有意義一點。」 羽依擦了擦額頭的汗，試著裝冷靜：「呼...起來吧，東還在看。」 東果然沒有放過她們。 他抬起秒錶晃了晃，淡聲開口：「第二項，隊形呼吸。」 「隊、隊形？！」涼嚇得差點往後跌。 「聽起來像軍隊欸……大叔你是什麼斯巴達教育啊...」宇京子皺眉。 東懶得解釋，只抬下巴示意地上的標記。
廣場上畫了三個相連的圓，像簡化版的三角隊形。 「三人同呼吸。吸氣齊，吐氣齊。走位不重要，呼吸對拍才算過。」 他補了一句：「誰先亂掉，誰就請飲料。」 「蛤？？？」涼立刻慘叫。 宇京子插兜的手抖了一下：「這種團滅懲罰也太資本主義了吧，你是黑心商人嗎。」 羽依垂眸：「……我們還是大學生...飲料很貴。」 東左顧右盼假裝沒聽見，打了個響指：「準備。四拍吸，四拍吐。」 三人翻了個白眼還是站到圓圈裡，互相偷瞄。 涼心裡全是尖叫：不要啊！我呼吸最亂了！ 宇京子咬牙：不行，我才不要輸，輸了還要請飲料，破產。 羽依腦子裡飛快演算：如果涼亂掉，我要提前半拍補進去；如果京子拖拍，我要慢一點壓齊。 「開始。」 第一組。 涼一吸就吸太快，「呼——」聲像破氣球，直接亂掉。 宇京子立刻翻眼：「我就知道！涼你欠請啦！」 涼臉紅到快炸：「嗚哇我還沒準備好嘛！！！」 第二組。 宇京子刻意慢一點，結果太慢，跟節拍器差了半拍。 東淡淡開口：「一杯美式，紀錄。」 「……靠。」宇京子咬牙，「這什麼黑店規則。」 第三組。 羽依努力把呼吸壓準，但過程中她忍不住盯著另外兩人，想等她們齊。 結果她自己拖慢了。 東：「一杯拿鐵。」 羽依：「……」她很快算了算價錢，心裡滴血。 三人對看一眼，互相都紅著臉，卻一起吐槽出來： 「這什麼 DDR 呼吸版啦！」 「更像奇怪的合唱團夏令營吧！」 「還有資本主義的破產套餐……」 東抬眼看她們，竟然輕輕哼了一聲，像是笑。 「再來。」 這次她們不再各自為政，而是互相盯著對方肩膀的起伏。 涼先數心裡的「一二三四」，宇京子配合她的吐氣收住，羽依最後補上，讓節奏扣回來。 四拍吸——四拍吐。 第一次，她們三個的呼吸，終於像同一條線。 秒錶「滴」了一聲。 東點點頭：「算你們過了。」 三人同時癱坐在地，氣喘吁吁卻不再像剛才那樣心慌。 涼小聲笑了一下：「呼吸版 DDR……我們竟然破關了。」 宇京子哼了聲：「笑死，等下飲料我只請便利商店小罐的，還要在大叔飲料裡加點好料的。」
九條東走過來小力的捶了她的頭：「大叔我還沒聾，小姑娘真惡毒阿。」 羽依彎起嘴角，看著他們的互動，聲音低卻很亮：「至少我們沒有全滅。」 廣場邊的天空，終於泛出第一層灰藍。
路燈一盞盞熄滅，留下她們三個站在白粉筆劃出的圈裡，像是舞台上剛排完一場無人觀看的晨練。
沒有觀眾，沒有掌聲，卻有一種奇怪的實感：她們正在往什麼東西靠近。
東收起秒錶，背過身，只留下一句：「明天的聲音，要比今天更整齊。」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向後門，身影被晨光慢慢吞沒。
涼、宇京子、羽依互相看了一眼，誰都沒先開口。
她們只是同時吸了一口帶著冷意的晨風——
像是第一次，三個人真的在同一個呼吸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