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地毯的邊緣,影子比人先跨了一步。 三人卻仍僵坐著,像是有人在背後按住了肩膀。 「……我們?」涼喉嚨裡擠出一點聲音,但輕得像氣息。 東彎下身,與她幾乎平視。他的長髮垂落,半遮著眼睛,笑容淡淡,卻帶著一種「已經看穿」的意味。 「對啊。」他說,「妳們,不想站上去嗎?」 —— 涼腦子轟地一聲,喉嚨乾得像吞不下那口濃湯。 宇京子本能想要翻白眼頂回去,卻發現連眼皮都抬不起來。 羽依則死死扣住手裡的小卡,像要把那一圈燙金壓進掌心裡。 前排的偶像們沒有回頭,依舊在彼此低聲交流。但那股壓迫感,卻因為東的話被推到極致——像是全場唯一的聚光燈忽然照到最後一排。 「我們……」涼聲音哽住。 她們誰都沒有接下去。 —— 東忽然直起身,輕拍了拍手,像是收尾。 「算了,今天太早,妳們也還沒準備好。」他偏頭朝舞台方向笑了一下,「不過,既然能坐到這裡,就代表妳們的影子已經先走出去了。」 他抬手打了個響指。 舞台上的銀幕忽然再次亮起,卻不是剛才那種華麗的表演片段,而是……空白的舞台。 沒有燈光、沒有觀眾,只有一排排位置空著,靜靜等待。 「想看的話,」東的聲音像從後方傳來,又像直接壓在耳邊,「妳們也可以試試看。」 —— 涼下意識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著那塊空白銀幕。 宇京子指尖顫抖,卻猛地握緊拳頭,像要壓住某種衝動。 羽依則低下頭,看了看掌心的小卡。那金邊依舊在發燙,像是在催促。 她深吸一口氣。 「……如果我們走上去,」她開口,聲音比想像中穩定,「會變成什麼樣子?」 東彎起嘴角。 「妳們自己不走上去,怎麼會知道呢?」 —— 燈光「啪」地亮起。 小劇場的每個座位、每片黑牆、每個角落,忽然都清晰起來。 前排的偶像們同時回過頭來,眼神落在最後一排。不是舞台上的笑容,而是冷靜、審視、像在打量候選人。 三人同時心口一縮。 那一瞬間,她們才真正意識到: 這不是什麼單純的「邀請觀眾」。 而是一場徹底的選拔。
空氣再一次安靜得幾乎能聽見心臟的跳動。
東的眼神不算兇,可偏偏就是那種看穿一切的樣子,讓人沒辦法裝死。
涼第一個把視線移開。
——我不要,我真的不要。
她盯著自己的鞋尖,腦子裡全是混亂的句子:「等一下上去一定會跌倒」「我連跟同學對話都會結巴」「如果被笑了怎麼辦」。 手心出汗,滑得像握不住任何東西。
她想把自己縮進外套裡,假裝人間蒸發。
宇京子死死抱著手臂,整個人僵在椅子上。
——真是笑死人,偶像?我們? 她在心裡瘋狂罵髒話,像用一堵粗糙的牆把自己堵起來。
可是那堵牆越築越薄,因為她剛剛的心跳還在亂撞。她怕被看穿,所以表情更冷硬。 「我們才不需要。」她在心裡喊,可聲音抖得不像話。
羽依則一直低著頭,眼神盯著掌心那張小卡。
燙金邊框反射著微弱燈光,就像在問她:「妳不是早就想來嗎?」
——冷靜,冷靜一點。
她心裡一遍遍給自己下指令,卻怎麼樣也無法忽視胸口那股灼燒感。
如果現在走掉,她一定會後悔。
可是,站上去之後呢?真的能承受嗎?
三人誰都不敢抬頭。
——
「怎麼?」東慢條斯理地說,語氣帶著笑,卻一點都不溫柔,「不是拿到卡片的時候,很想知道裡面有什麼嗎?」
涼猛地縮了縮肩。
宇京子差點翻白眼,但眼皮沉重得抬不起來。
羽依指尖扣緊小卡,幾乎要把它折斷。
東見她們沉默,又往前走了一步。
腳步聲不重,可每一下都像落在心臟上。
「還是說,」他的聲音壓低,慢慢切進來,「妳們只敢在便利商店裡,抱著飯糰假裝做夢?」
涼的臉一瞬間紅透了。
便利商店的畫面,白光、泡麵、玉米濃湯,全都砸回腦子裡。那明明是她們唯一覺得安全的地方,卻被他一句話戳破。
宇京子呼吸一頓,心裡暴躁地想罵「閉嘴」,可嗓子緊到發不出聲。
她恨透這種被看穿的感覺。
羽依抬起眼睛,直直看著東。
她不是不怕,只是被逼到再裝冷靜也沒有用了。 「……我們,不是一開始就說過嗎?」
她壓著聲音,「我們不行的。」像是對自己說。
——
東勾起嘴角,慢慢蹲下身,與她們視線齊平。
「誰說的不行?」 他目光一一掃過三人,像把她們從裡到外剝開。 「還是妳們根本沒試過,就決定自己不行?」
涼的喉嚨滾了一下,說不出一句話。
宇京子手指死死抓著膝蓋,指節全白。
羽依的心臟怦怦跳,胸腔都要炸開。
「……不是……」涼聲音小到快聽不見。
「什麼?」東故意側耳,靠近了一點。
「不是!」涼忽然抬頭,卻又立刻低下去,像是嚇到自己。臉紅得像煮熟。
宇京子咬牙:「臭大叔你才不行,你在看不起誰阿?!」
她心裡卻清楚——自己也在發抖。
東站起來,笑了笑:「很好。那就代表,妳們還有機會。」
——
燈光「啪」地打亮舞台。
空白的舞台,空白的銀幕,像一張紙,靜靜等著墨跡落下。
「去啊。」東的聲音不大,卻像壓在每個毛孔。
「妳們三個,誰先?」
三人同時僵住。
涼猛地搖頭,縮得更小:「這我不行……真的不行。」
聲音顫到快消失,眼睛卻死死盯著鞋尖,像在找一個洞鑽進去。
宇京子硬把背打直,冷笑一聲,試著把恐懼包起來:「笑死,你說誰先就誰先啊。」
話是這麼說,她手指卻在膝蓋上不住抖動。
羽依沉默了一下,他其實也想反駁,但來到這裡,是意外,也是驚喜,說不定這是上天給的機會。
在他們想要放棄之前。
把小卡握得更緊,低聲說:「……宇京子,涼……如果沒有人先,我們就永遠...沒機會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記錘子,敲在另外兩人心口。
涼偷偷抬眼,看了宇京子一眼,立刻又移開,手卻悄悄往旁邊探,扯了扯她的袖子。
「……京,妳比較敢吧?」吞了吞口水涼聲音小得像蚊子。
宇京子愣了一下,低頭看她,沒翻白眼,也沒冷嗆,只是呼吸重了點。
「我……我也不敢啊。」她悶聲回,眼神卻帶著一點無奈的笑意,「但妳要是站上去,我肯定陪妳。」
羽依聽見這句,心裡一震。
她抿了抿唇,把小卡在掌心壓得更深,才慢慢開口:「要不……我們一起?」
涼的眼睛一下子睜大,像抓到救命繩一樣連連點頭。
宇京子嘆了口氣,抬手揉了揉她的後腦勺:「妳這膽小鬼。」語氣裡卻沒有責怪,反而帶著一點保護的意味。
三人對視了一眼,卻又同時別開視線。
耳尖都紅了。
——
東在旁邊看,忍不住笑出聲。
「真有意思啊。推來推去,還要裝作誰都不想,其實誰都在等對方先伸腳。」
他往前走了兩步,腳步聲輕得像敲在心窩。
「妳們啊,要當偶像,第一件事可不是誰先勇敢,而是——能不能一起走。」
東的笑意越壓越深,聲音卻像刀子一樣慢慢割過來。 「妳們啊……只敢坐在最後一排發抖?是不是根本沒那個膽子站上來?還是說——」他頓了頓,眼神掠過三人,「妳們其實自己心裡早就認了:不行。」 涼的腦子「轟」地炸開。 ——不行? 她最怕最討厭的就是這句話。 那些同學、老師、甚至家人說過的聲音全都浮上來:「你這樣怎麼行呢?」 眼角酸澀,她差點想低下去,但喉嚨裡竟然先擠出一句話:「……誰說的!」 聲音抖得要命,卻比哭還大聲。 宇京子猛地抬頭。 她向來嘴硬,可這一次不是假裝鎮定,而是心底真被點燃。 「誰不行啊?我們一起都行!」她跟著接,語氣帶著火,「你憑什麼斷定我們不行?」 說出口的瞬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心臟狂跳,像是把整個人推到懸崖邊。 羽依盯著東,呼吸急促。 她平常不會這樣衝,但當涼和京子都開口時,她心裡某個結界被推開。 ——就算我們真的不行,也不能讓他這樣說。
是在看不起誰啊?!
她咬牙,語氣平穩卻發抖:「呵,不行?你都還沒看過就下這種結論嗎。」 —— 空氣僵住一秒。 三人的聲音不像專業歌手的吼喊,卻像被逼急的小動物,突然亮出牙齒。 東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他直起身,掌心「啪」地拍了一下,響亮得像一個節拍。 「好啊。」他的眼神閃了閃,「那就證明給我看。」 舞台的燈光同時亮起,像是在回應這句話。 白光直直壓下來,把三人照得一點陰影都藏不住。
三人心底的怒火已經淤積在胸口,因為教養的關係,什麼話都沒說,只狠狠的握住手。 話已經丟出去,就不能再縮。
咬緊牙,三人前者手往前一步。 羽依深吸一口氣,把小卡塞進口袋裡,手掌空出來,壓著自己顫抖的手臂。 ——是我先說「至少我們還沒試過」的……那就走到底吧。 三人肩並肩,像被同一股力推著。 不是勇敢,而是被激到不能退。 黑色地毯在腳下延伸,燈光像烈日,把她們的影子拖得又長又直。 一步。 兩步。 每一步都踩得僵硬又笨拙,卻真真實實地逼近舞台。
東靠在門框,唇角勾起,眼神帶著狩獵後的餘裕。
「很好——」他低聲說,「那就讓我看看,妳們的『不行』能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