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I生圖
篇章一 溪谷的修行
——竿影初學
清晨的霧氣彌漫在山谷之間,水聲像銀鈴般敲響,帶來無窮的靜謐。十二歲的林澄,背著竹製釣竿,跟隨祖父踏進溪谷。「澄啊,記住,釣魚不是為了炫耀捕獲,而是為了理解魚,理解牠們的世界。」
祖父一邊走,一邊用木杖撥開雜草。
林澄點頭,雖然還不完全明白,但他能感覺到祖父眼神中那份敬畏。
🎣課題一:溪谷紅點鮭 —— 學會觀水流
晨曦才剛灑落山谷,薄霧宛如輕紗籠罩溪面。溪水拍打著石頭,發出叮咚的聲響,像是一曲清冷的前奏曲。林澄背著祖父親手削製的竹竿,雙眼閃著光。今天,是他正式學習釣魚的第一課。
「澄啊,在溪裡,魚不是隨便亂游的。你要先觀察,牠們會藏在哪裡,為什麼藏在那裡。」祖父踩著水邊的石頭,動作穩健得像一棵老松樹。
林澄急忙點頭,眼神卻飄忽不定。他只想快點甩竿,釣到一尾『大魚』來證明自己。
祖父沒有急著教技巧,而是伸手指向溪水中央的一塊巨石。清澈的水流在石頭後方形成一道逆流,小漩渦在陽光下泛著銀光。
「看到沒有?紅點鮭就喜歡守在這樣的地方。小蟲順著水流下來,正好被牠們截獲。」
林澄凝視著水面,果然,一道銀紅色的影子在漩渦後一閃而逝。他屏住呼吸,心臟砰砰直跳。
「我試試看!」他迫不及待地將釣線甩出。
線子在空中劃過弧線,『啪』地落入水中。不到幾秒,浮標猛地一沉。林澄大喊:「咬鉤了!」他立刻用力猛拉。
「啪嗒!」
一聲脆響,魚竿猛地一震,線子斷了。紅點鮭在水裡翻了個身,閃光消失。林澄愣住,手心冒汗。
「爺爺,我…… 我失敗了。」少年低下頭。
祖父沒有責怪,只是淡淡道:「魚不是敵人。你硬拉,牠自然更拼命。要順著牠的力道,讓牠自己耗盡氣力。」
林澄抿緊嘴唇,心中有些不服氣,但還是重新綁好鉤子。這一次,他決定靜下心觀察。溪水在石縫間拍打,流速快慢不一;小蟲果真隨水飄過,正好在逆流處停頓。
他把餌放得更輕巧,讓它隨波逐流,看似自然地『飄』到那片漩渦中。
幾秒後,浮標微微一震。
林澄心頭一緊,本能地想拉竿,但祖父低聲提醒:「再等一等。」
浮標再度下沉,這次更深。林澄屏住呼吸,輕輕一提。竿尖立刻傳來一股沉重的力量!
「上鉤了!」
他雙手緊握竿柄,感覺魚在水裡瘋狂衝撞。竿尖被拉得像弓般彎曲,力道強得幾乎要將他拖下水。
「別跟牠硬拚,跟著牠走!」祖父喊道。
林澄咬牙,試著放線,讓紅點鮭朝遠處竄去。當魚稍稍放緩,他再收回一點。就這樣反覆數次,他的呼吸與魚的掙扎竟像形成一種節奏。
終於,紅點鮭翻出水面,銀紅色的身影在陽光下耀眼奪目。水花濺在林澄的臉上,他眼睛一亮,用最後的力氣將魚引到岸邊。
「成功了!」
少年跪在石頭上,大口喘氣。眼前的紅點鮭閃閃發光,鰭邊的斑點鮮紅如寶石。
祖父笑了,鬍子隨風顫動:「你看,牠多美啊。記住,今天只帶一尾,其餘的都該回到溪裡。魚群得繁衍,這山谷才會永遠有生機。」
林澄輕輕將另一尾誤上鉤的小魚放回水裡,看牠消失在清澈的流光裡。他第一次感受到——原來『釣魚』並不是單純的捕獲,而是和自然的一次對話。
霧氣漸散,陽光照亮溪谷。少年的眼神中閃爍著堅定,彷彿在心裡刻下一句話:「要成為真正的釣者,就必須先學會尊重魚,尊重水流。」
🎣課題二:池塘吳郭魚 —— 學會耐心等待
午後的陽光照得正烈,蟬聲在池塘邊此起彼落。林澄坐在祖父身旁,手裡握著釣竿,額頭卻滲出細細的汗。
這裡不是清澈奔騰的溪流,而是一片靜謐的農塘。池水渾濁,偶爾浮起的水泡和水紋,像是暗示著水底隱藏的生命。
「今天的課題,是吳郭魚。牠們不像溪谷的紅點鮭那樣衝勁十足,而是狡猾又挑嘴。你若急躁,注定要空手而回。」祖父盤腿坐下,聲音穩重。
林澄撇撇嘴,小聲嘀咕:「只是一條魚而已,哪有這麼難…… 」
祖父笑而不答,只是將釣餌盒推到他面前。裡頭有紅蟲、麥粒、玉米粒,甚至還有一小塊麵團。
「你自己挑,牠們喜歡什麼,不是按照書中教的做就行的,得靠自己去試。」
林澄隨手捏了塊麵團,搓成小球掛在鉤子上,將線甩進池中央。水面恢復平靜後,他的眼神死盯著浮標,指尖因緊張而僵硬。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什麼動靜也沒有。
「怎麼都不上鉤?」林澄忍不住抱怨,拿起竿子準備換個位置。
祖父搖頭:「坐下。再等等。」
少年悶悶不樂,屁股剛挪回石頭上,浮標卻突然一沉。他心頭一震,猛地一拉——鉤子上卻什麼也沒有,只剩下一點殘渣。
林澄懊惱地喊:「哎呀!」
祖父瞇眼笑道:「你太急了。吳郭魚先是輕輕試探,確定沒危險才會整口吞下。你得有耐心。」
林澄吸口氣,心想:好吧,我再試一次。這回他換上玉米粒,輕輕拋下水裡。浮標靜靜漂浮,周圍只有蜻蜓低飛,偶爾點起水面波紋。
他雙手握竿,眼神死死盯住浮標,連眨眼都不敢。時間再次過去許久,浮標才微微一抖。
林澄心臟差點跳出來,差點又想拉竿,但祖父的話在腦中響起:「要等。」
他深吸一口氣,忍住。浮標又抖了一下,像有東西在試探。接著,它緩緩下沉——這次更深、更穩。
「就是現在!」林澄猛然一提。
竿尖一震,這次傳來真實的重量。線子繃緊,水面炸開一圈波紋,一條黑灰色的魚影瘋狂掙扎。
「上鉤了!」林澄興奮地喊,雙臂因緊張顫抖。
吳郭魚不同於溪谷裡的鮭魚,牠不會瘋狂衝刺,而是死沉沉地扯住釣線,不斷左右擺動,試圖纏進水草裡。林澄差點被拖得失去平衡。
「穩住,別急,牠想拖你進草裡,就反方向牽引。」祖父提醒。
林澄照做,與吳郭魚拉扯了好一陣子,手臂酸得幾乎抬不起。終於,一尾足足有手臂長的吳郭魚被拖上岸,魚鰭拍打著泥土,嘴巴一張一合。
少年滿頭大汗,卻笑得燦爛。
「成功了!」
祖父看著魚,眼神卻沒有立刻讚賞,而是緩緩道:「吳郭魚繁殖力強,若不控制,會擠壓其他魚種的生存空間。你可以帶回去做菜,但記得——要懂得選擇,知道該留什麼,該取什麼。」
林澄怔住,看著魚身上厚實的鱗片,忽然明白:釣魚不只是比誰抓得多,而是學會在『等待』與『節制』之間找到平衡。
他將魚放進竹簍裡,心裡卻默默記下祖父的話。
午後的蟬聲依舊響亮,但林澄覺得耳邊多了一種聲音——水底魚兒輕輕掠過的律動。那是他第一次真正靜下來『聽』池塘的呼吸。
🎣課題三:海邊竹莢魚 —— 學會判斷潮汐
海風吹拂著岸邊,鹹味夾著細沙,讓人忍不住眯起眼。林澄第一次跟著祖父來到海邊,手裡仍是那根熟悉的竹竿,但心裡卻有種說不出的緊張。
「今天要釣的是竹莢魚,牠們不像溪魚、塘魚那樣獨來獨往,而是成群結隊。要抓住時機,否則整個上午都可能空竿。」祖父一邊整理釣線,一邊眺望遠方湧動的浪潮。
林澄點頭,但目光卻被翻湧的浪花吸引。這裡的水面比溪谷複雜得多,不僅有潮汐起落,還有暗流湧動,讓他眼花撩亂。
「爺爺,我怎麼知道魚什麼時候來?」他忍不住問。
老人微微一笑,指向天邊:「看潮。退潮時,魚群會跟著餌料往外走;漲潮時,牠們會靠近岸邊。還要看鳥——海鳥盤旋的地方,多半就是魚群出沒的地方。」
林澄順著視線望去,果然有幾隻海鷗在浪頭上方俯衝,尖叫聲劃破海風。
「那我現在就甩竿!」少年興奮地將餌鉤掛上小魚塊,用力揮竿,釣線在空中劃出長長弧線,落入水中。
可等了十幾分鐘,浮標一動不動。林澄心急,立刻收竿換地方。
祖父語氣平和:「不必急,潮還沒到。」
林澄愣住:「還要等?」
祖父指了指腳邊的礁石:「你看,水位正在慢慢上升。等水淹過那塊石頭,就是最佳時機。」
少年咬著嘴唇,努力忍住躁動。他盯著那塊礁石,心裡數著浪花。大約半小時後,浪濤真的沒過了石頭,水面一片洶湧。
就在這時,浮標猛地一沉,竿尖瞬間彎曲。林澄驚喜地大喊:「來了!」
他死命往上拉,卻感覺竿端傳來的力道異常沉重,不像是一尾魚,而像是一股龐大的力量在水裡翻騰。下一秒,水面炸起一大片銀光——不只是一尾,而是一整群竹莢魚同時竄過!
祖父喊道:「快收線!」
林澄手忙腳亂,魚線震得手臂發麻。竹莢魚群速度驚人,一尾接一尾咬上鉤子,他的竿子幾乎被拖下海。
「怎麼這麼多?!」林澄瞪大眼睛,心裡既興奮又慌亂。
祖父沉聲道:「這就是群體魚。牠們一來就是整片潮流,但一走,你連一鱗半爪都剩不下。」
林澄咬緊牙關,調整姿勢,按照之前學到的節奏收線、放線。他努力穩住呼吸,終於將一尾銀亮的竹莢魚拉上岸。魚身細長,鱗片在陽光下像鏡子般閃爍。
他顧不得擦汗,又連續釣上幾尾,直到竹簍快滿。就在此時,祖父舉手示意:「夠了。」
「為什麼不繼續?還有這麼多啊!」林澄不解。
祖父望著翻湧的海面,語氣低沉卻堅定:「竹莢魚是群聚的牠們若被捕得太多,很快就會減少。漁民為了賺錢常大肆撈捕,結果整片海域就空了。真正的釣者,要懂得在『滿載』時收手。」
林澄望著還在海面翻飛的魚群,心中滿是掙扎。他想繼續釣,但終究還是點頭,收起了釣竿。
海浪依舊翻湧,海鷗在遠處俯衝,像是為他們留下無聲的註腳。
林澄看著竹簍裡閃閃發光的魚,心裡第一次明白:「力量大的群體,也需要克制的手。」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不再只是個追逐魚影的少年,而是學會了在自然的律動中找到『分寸』的釣者。
🎣課題四:河口鯔魚 —— 學會判斷鹹淡交界
天邊泛起金黃的晨光,海鷗在河口盤旋,鳴叫聲劃破寂靜。林澄背著竹竿,站在寬闊的河岸邊,眼裡充滿好奇。這裡不像山裡的溪谷,也不像農塘,而是一片遼闊的水域——淡水與海水在此交會,水色混濁,潮聲與河聲交織。
「今天要釣的是鯔魚。牠們愛待在河口鹹淡水交界處,吃浮游生物和藻類。有時候也會撿碎屑,但要看準水層,才能釣得到。」祖父蹲下檢查釣餌盒,語氣沉穩。
林澄眨了眨眼,望著眼前翻滾的水流,忍不住疑惑:「可是水這麼混,我怎麼知道哪裡是交界?」
祖父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指向河心。那裡的水色比近岸深,像是兩種顏色在相互糾纏,一邊偏清綠,一邊偏灰藍,水面還漂浮著細小的泡沫。
「看水色,看漂浮物。海水比重大,淡水輕,交界處就會形成一道模糊的『線』。鯔魚就喜歡在那一帶覓食。」
林澄張大眼睛,想不到光是『水色』,也蘊含著這麼大的學問。
他急忙掛上餌料,將釣線甩往交界處。浮標一入水,卻隨著水流東搖西晃,根本不穩定。幾分鐘過去,他的線被沖得七零八落,根本無法專注。
「爺爺,這樣怎麼釣啊!」林澄抱怨。
祖父笑著搖頭:「你把餌丟進流最急的地方,當然留不住。魚要找食物,也不會傻傻在那裡耗力。你得找『力道剛好的位置』,不快不慢。」
林澄皺起眉,仔細盯著水面。浪頭拍擊堤岸,有些地方翻滾不息,有些地方卻形成相對平靜的渦流。他忽然想起第一課紅點鮭的經驗,心裡一動:也許,鯔魚跟紅點鮭一樣,會找水流『舒服』的地方停留。
他退後兩步,換個角度,把釣線甩到交界旁邊較緩的水域。這一次,浮標穩穩漂浮,隨著波浪輕輕起伏。
十分鐘,二十分鐘…… 仍然沒有動靜。林澄開始坐不住,屁股在石頭上扭來扭去。
「這些魚是不是都跑光了?」他嘟囔著,準備收竿。
「別急。河口是幼魚的搖籃,鯔魚群會隨潮汐出入。耐心點,等水位再漲一些,牠們自然會靠近。」祖父卻伸手按住他的肩,語氣嚴肅。
林澄只好硬著頭皮坐下。他盯著浮標,感覺時間像被拉長。太陽升得更高,汗水沿著額頭滴落,他甚至開始懷疑這是不是一場浪費時間的等待。
就在此時,浮標忽然一沉一浮,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觸。林澄眼睛一亮,本能地猛拉竿——結果空空如也,鉤上的麵團早被啃光。
「哎呀!我明明等了這麼久!」林澄激動地跳了起來。
祖父卻笑了:「鯔魚吃東西時會先小口試探,你太急了。要等浮標下沉得更穩,才是真的咬鉤。」
林澄抿緊嘴唇,重新掛上餌,這一次告訴自己一定要忍住。他盯著浮標,心跳隨著它的輕微顫動起伏。
一秒、兩秒、三秒…… 浮標緩緩下沉,然後整個沒入水裡。
「現在!」
林澄猛然提竿,竿尖立刻彎成弧形,一股強勁的力量從水底傳來。他雙手緊握,腳下差點被拉得打滑。
祖父大喊:「穩住!」
鯔魚在水裡瘋狂翻騰,力道雖不及紅點鮭的衝撞,卻沉重而持久。林澄手臂發酸,額頭青筋暴起,卻不敢鬆手。他努力調整節奏,放線、收線,和魚角力。
終於,一尾閃著銀白光澤的鯔魚被拉上岸,魚身修長,鱗片細密,在陽光下閃耀。林澄滿臉汗水,卻笑得眼睛發亮。
他興奮地喊:「我成功了!」
祖父卻沒有立刻回應,而是靜靜看著魚,又看著河口。片刻後,他緩緩開口:「澄啊,這裡是魚苗成長的地方。鯔魚群裡有許多小魚,若是把牠們全都抓走,將來就沒魚可釣了。今天這一尾,帶回去就好,其餘的放回去吧。」
林澄愣住,低頭看著手中仍掙扎的魚,心中有些不舍。但想起祖父的神情,他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將其餘幾尾小鯔魚放回水裡。
他看著那些小魚在混濁的水裡迅速消失,心裡忽然湧上一股奇異的踏實感。原來,放手的滋味,也能這麼輕盈。
海風吹拂,潮水正緩緩漲起。林澄望著遼闊的河口,心裡默默記下:「釣魚,不只是收穫,更是守護。」
🎣課題五:夜釣塘虱 —— 學會在黑暗中聆聽
夜幕低垂,月亮掛在池塘上方,映照出銀色的波光。蟲鳴此起彼落,偶爾傳來青蛙低沉的叫聲。林澄跟著祖父,第一次挑戰『夜釣』。
「塘虱白天多半躲在泥裡,只有夜晚才會活躍。」祖父低聲說,將油燈點亮,放在岸邊石頭上。微弱的燈火映出老人沉穩的輪廓,也在水面投下一道幽暗的光。
林澄握著竿子,卻有些不安。周圍漆黑一片,除了月光和燈光,什麼也看不清。這和他熟悉的白日世界截然不同,彷彿進入另一個未知領域。
「爺爺,我什麼都看不到啊…… 魚真的會來嗎?」
祖父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示意他先掛餌。林澄打開餌盒,裡頭是散發濃烈氣味的雞肝與小魚塊。他皺了皺鼻子:「這味道好臭…… 」
「正因為臭,塘虱才愛。牠們靠嗅覺找食物,不像鮭魚或鯔魚那樣追逐眼前的東西。」祖父語氣帶著一種不可違逆的肯定。
林澄依言將雞肝掛上鉤,甩竿入水。浮標隨著水波微微擺動,燈光映照下忽隱忽現。少年死死盯著它,眼睛一刻也不敢離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夜色深沉,蟲鳴似乎更響,水面卻一片安靜。林澄心裡焦躁起來,不由得低聲抱怨:「怎麼都沒動靜啊…… 」
祖父看了他一眼,緩緩道:「澄,夜釣不能只靠眼睛。塘虱動靜很輕,浮標不一定看得清。你要閉上眼,用耳朵聽,用手感覺。」
「閉上眼?」林澄愣住,覺得有些荒唐,但還是試著照做。他深吸一口氣,屏住心神,緊握著竿子。
剎那間,他聽見了。除了蟲鳴和風聲之外,水裡似乎有一種細微的『啵』聲,像是什麼東西輕觸水面。他的手心也傳來一股若有若無的震動,竿尖似乎被什麼輕輕拉動。
「爺爺!好像有魚上鉤了!」林澄壓低聲音,興奮得快要跳起來。
「別急,等牠真的吞下去。」
林澄咬緊牙關,忍耐著。那股震動忽強忽弱,像是在試探。終於,竿子猛地一沉,力量從掌心竄上手臂!
「咬鉤了!」他大喊一聲,立刻揚竿。
水面炸開一片漣漪,一尾塘虱瘋狂翻騰。牠的鬚鬚甩動,尾巴猛力拍打水面,濺起的水花灑在林澄的臉上。力道不如竹莢魚迅疾,卻沉重黏勁,彷彿要把人拖進水裡。
祖父的聲音冷靜卻堅定:「穩住!」
林澄全身緊繃,手臂酸得顫抖。他拼命控制呼吸,放線、收線,讓塘虱漸漸失去力氣。過了一會兒,那尾塘虱終於被拖上岸,魚身烏黑,皮膚滑膩,長長的鬚在月光下顫動。
林澄喘著氣,滿臉都是水珠與汗水,卻笑得眼睛發亮。
「爺爺!我做到了!」
祖父點頭,卻沒有立刻收拾,而是望著池塘,語氣低沉:「塘虱能清理水裡腐敗的東西,是水體的清道夫。但若池塘污染太嚴重,牠們也撐不住。人若亂排廢水,不只是塘虱,連整個池塘都會死去。」
林澄愣住,看著手裡那尾仍在掙扎的魚,心裡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沉重。他忽然明白,這夜色下的池塘並不是靜止的,而是有自己的呼吸與命運。
少年緩緩點頭,低聲回應:「我會記住的…… 」
夜風拂過,油燈火苗搖曳。林澄抬頭望向滿天星斗,心裡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整個世界的低語。
🎣課題六:溪蝦捕撈 —— 學會手感與觀察石縫
夏日午後,山谷的溪流清澈見底,水聲潺潺。林澄跟著祖父來到一處平緩的溪段,兩岸石頭堆疊,陽光穿過樹葉縫隙,灑落在水面上,閃爍如碎金。
「今天不用釣竿。」祖父把背上的竹簍放下,拿出一個小木網,遞給林澄。
「不用竿?那要怎麼釣魚啊?」少年困惑地接過網子,低頭看著水裡。幾隻細小的身影在石縫間快速閃過,尾巴一甩,便消失不見。
祖父笑著蹲下,用手指點了點水下的縫隙:「那是溪蝦。牠們不是魚,但和魚一樣,是溪流生態的一部分。會不會抓蝦,也能看出一個人對環境的觀察力。」
林澄眨著眼,覺得既新鮮又有趣。他捲起褲管,赤腳踩進溪水裡。水涼透骨,帶著石頭的清新味道。
「澄,記住,蝦喜歡躲在石縫裡,白天怕光,所以你不能急。要先觀察,看看哪裡的石頭下有牠們的影子,再下手。」
少年屏住呼吸,蹲低身子,仔細盯著水底。清澈的溪水裡,小蝦子透明的身體閃著光,兩隻鉗子微微張合,尾巴輕甩,瞬間縮進石縫。
「快!爺爺,我看到一隻!」
林澄急忙伸網,卻只撈起一把水花,蝦子早就溜走。他有些懊惱,撓撓頭。
祖父卻不急不躁,伸手探入一塊大石的縫隙,手指一勾,竟從中捏出一隻掙扎的溪蝦。那蝦不斷舞動鉗子,透明的殼折射著陽光,漂亮得像玻璃製成的小飾品。
「要靠眼睛,但更要靠手的感覺。石縫深,蝦子藏在陰影裡。眼睛看不到時,你要伸手進去,慢慢摸。」祖父將蝦放進竹簍裡,拍拍孫子的肩。
林澄咬著牙,照著祖父的話,將手伸進另一塊石縫。冰冷的水流掠過指縫,他摸到石頭粗糙的表面,還有一些柔軟的水草。忽然,指尖觸到一個微小而迅速的震動。
「啊!是蝦!」
他猛地想抓,可蝦子彷彿滑溜的影子,一閃就逃。他只撈到一手水泡。
「太急了。蝦子比你還敏感。你要慢,像石頭一樣慢。」祖父在一旁提醒。
林澄吸了口氣,重新嘗試。這次他閉上眼,不再光靠眼睛,而是專心感受。手指在石縫間輕輕移動,像在讀一本藏著祕密的書。突然,他觸到一個細細的觸鬚,瞬間收緊!
「抓到了!」
他猛然合攏五指,掌心傳來蝦子掙扎的力度。當他小心翼翼地把蝦拉出來時,竟真的捏住一隻晶瑩剔透的小蝦。林澄激動地大笑,把蝦舉到祖父眼前。
「嗯,這樣才對。」祖父的眼神裡閃過一絲讚許。
兩人沿著溪流慢慢前行,不時停下,蹲在石縫旁觀察。林澄越來越熟練,漸漸能憑水流方向與石頭形狀,判斷哪裡可能藏著蝦。有時失手,有時卻能一口氣抓到兩三隻。竹簍裡逐漸裝滿,水花在裡面跳躍,活力十足。
當太陽偏西,金光染紅溪面時,祖父收了收手,坐在岸邊大石上。林澄也氣喘吁吁地坐下,雙腳泡在水裡。
「爺爺,今天抓好多蝦啊!這些煮湯一定很好喝吧!」
老人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望著流動的溪水,沉聲道:「澄,你記住,蝦雖小,但在這溪裡有牠們的位置。魚吃蝦,鳥吃魚,連溪邊的草木,也靠蝦的排泄物滋養。少了牠們,這條溪就不會一樣。」
林澄怔住,低頭看著竹簍裡那群掙扎的生命。第一次,他意識到,這些透明的蝦子並不是玩物或單純的食材,而是支撐溪流運轉的一環。
祖父接著說:「我們抓蝦,不是為了掏空溪流,對牠們趕盡殺絕,而是為了學習。今晚煮一些嚐嚐,剩下的,要放回去。」
林澄抿了抿嘴,點頭:「嗯,我懂了。」
夕陽下,兩人一老一少把多數的溪蝦放回水中。蝦子敏捷地甩動尾巴,迅速潛入石縫,消失在水波之間。林澄看著水面泛起的漣漪,心裡生出一種莫名的踏實感。
他忽然明白,修行不只是『得到』的技術,還有『學會放手』的智慧。
🎣課題七:放流之課 —— 學會「不捕」的價值
清晨的霧氣尚未散去,溪谷裡瀰漫著淡淡的涼意。林澄跟在祖父身後,走到一處鮮少人跡的溪段。這裡水質清澈,石縫間流淌著白色的水花,溪聲淙淙如琴。
祖父停下腳步,將釣竿遞給他,語氣鄭重:「今天是最後一課,澄。這一課,你要學的不是怎麼釣,而是什麼時候該『不釣』。」
林澄愣了一下,不明白祖父的意思,但仍照例掛上餌料,把線甩入水中。
溪水冰涼,陽光才剛探出山頭,照在水面上閃爍。時間過去不久,浮標突然一沉!林澄心頭一震,立刻揚竿。
竿尖彎成弓形,水面炸開一片水花。隨著魚身翻滾,一抹銀光在陽光下耀眼無比。
「好大!」林澄驚呼。這是他從未釣過的魚,身形修長,鱗片細緻,背部泛著青藍,腹部銀亮。魚體雖不算巨物,卻散發著一種優雅而稀罕的氣息。
祖父眼神一凝,低聲道:「是溪谷裡少見的原生石斑。澄,把牠放回去。」
「放回去?爺爺,這是我好不容易才釣到的耶!而且這麼漂亮……」林澄愣住,滿臉不捨。
祖父的語氣卻沒有退讓:「正因為稀有,才更要放回去。牠們的族群數量少,若人人帶走,這溪流很快就會失去牠們的身影。你若真愛這魚,就要讓牠回到原來的地方。」
林澄緊緊握著竿子,內心掙扎。少年心性,第一次釣到這樣稀罕的魚,怎麼可能沒有成就感與佔有慾?
他低聲辯解:「可…… 如果我只留一條,不會怎樣吧?」
祖父沉默片刻,望著溪流,緩緩道:「澄,你記得我們抓溪蝦那一課嗎?蝦子雖小,卻是食物鏈的一環。這條石斑更是如此。若每個人都說『只留一條不會怎樣』;最後,就會連一條也不剩。」
林澄怔住,心頭彷彿被什麼敲擊了一下。腦海浮現祖父曾說過的話:『釣魚不是征服,而是認識自然。』
他望著魚鉤上那尾銀亮的石斑,牠的胸鰭掙扎地扇動,眼睛透著驚恐。忽然,林澄心底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愧意。
「…… 對不起。」他低聲喃喃。
他蹲下身,雙手捧著魚,小心翼翼地將鉤子取下,再把魚放回水中。
石斑一甩尾,水花濺到他臉上,迅速游入溪底。陽光折射下,魚影漸漸消失在流動的光線裡,像是一道閃爍的祕密。
林澄凝望著那片水波,心中卻比釣上魚時更踏實。他忽然明白,真正的勝利,不在於『帶走』什麼,而在於『守住』什麼。
祖父看著他,目光中帶著難得的欣慰:「澄,你今天學會了最難的一課。真正令人佩服的,不在於釣魚人手上的竿子和技術,而是懂得什麼時候該『放手』。」
林澄用力點頭,眼神堅定。
夕陽將溪谷渲染成一片金紅,水面上的波光如碎片般閃爍。林澄背著釣具,跟在祖父身後,踏過熟悉的石徑。一路上,他腦海裡不斷閃現這段時日以來的課題:從初識水流,到耐心等待;從感受風與氣息,到認識魚群的習性;從生態鏈的理解,到最後『放流』那一瞬的掙扎與釋懷。
腳下的碎石被踩得『咯吱』作響,卻比以往更清脆,彷彿他的心境也隨著這段修行變得透明。
祖父停下腳步,將背篓放下,抬頭望著逐漸被晚霞染紅的天空。
祖父問:「澄,這些日子下來,你覺得自己學到什麼?」
林澄愣了愣,思索片刻,才緩緩開口:「我學會了釣魚的方法,可這不是全部。我覺得,釣魚更像是在學習怎麼跟『大自然』說話。」
祖父微微一笑,眼角的皺紋在暮光下顯得柔和。
「沒錯。技巧固然重要,但若心裡只想著『抓』,再好的技術也只會帶來破壞。記住,澄,竿子只是工具,真正的釣者,必須懂得『選擇』。」
林澄想起自己曾因急躁拉斷魚線,也曾因貪心想帶走稀有的石斑。那些經歷像一面面鏡子,映照出他未曾察覺的心性。
「爺爺,我明白了。釣魚不是征服,而是認識。是學會等待,也學會放手。」林澄抬起頭,眼神堅定地說。
祖父沉默地看著他,眼中閃過一抹欣慰。他知道,修行的這幾堂課,已經讓孫子真正跨過一道心靈的門檻。
他們停在溪邊,最後一次坐下來。祖父沒有再示範,只是靜靜望著水流,讓林澄自己去感受。
林澄拋下釣線,沒有急著期待魚上鉤。他閉上眼,聆聽溪聲,感覺風拂過面頰,聞著水草與泥土的味道。這一刻,他彷彿成了溪谷的一部分。
忽然,浮標微微一動,他輕輕一揚竿,一尾中等大小的鱒魚被提起。魚身在夕陽下閃耀著銀色的光。
林澄凝視著牠,嘴角浮現微笑。他沒有任何猶豫,伸手取下魚鉤,將鱒魚送回水中。
「去吧。」他低聲說。
魚尾一甩,水花濺到他的手上,冰涼卻清新。林澄心底泛起一股溫熱的感覺——這並非失落,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
收拾釣具的時候,祖父忽然說:「澄,你已經準備好了。」
林澄抬頭,不解地望著祖父。
「準備好什麼?」
祖父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人生不只有溪谷。總有一天,你會面對更大的水域,更多人與你競爭。那時候,不只是魚會考驗你,人心也會考驗你。」
林澄心頭一震,隱隱猜到祖父話裡的含義。
他知道,這段修行只是開始。接下來,還有新的挑戰在等待。
夜幕漸漸降臨,溪谷被蟲鳴環繞。林澄背著釣具,走在祖父身邊,心中卻感到異樣的踏實。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片熟悉的水域在月色下閃爍,彷彿在向他點頭致意。
他心底默默地說:
「我不是來征服你們的。我想成為能與你們並肩而立的人。」
在那一刻,林澄真正領悟:
釣魚,是與自然的對話,
也是與自己心靈的修行。
溪水依舊流淌,鳥叫聲在林間迴盪。
只有少年靜靜地握著釣竿佇立在溪谷之中。
【篇章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