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咬咬》

第一章：古老圖書館的秘密住客

北投是著名的溫泉之鄉，位於童話島的北部，這裡有一座非常美麗的圖書館，說起這座圖書館，可是鼎鼎有名的，曾經獲選2007年台灣建築獎首獎，為了與周遭自然環境融合以及因應北投硫磺氣之特殊地理環境，所以全棟建築物皆以木構造為主，館內同樣皆採用木質傢俱，同時通過大片的落地窗採集自然光。牠不僅是臺灣首座綠建築圖書館，更取得首件鑽石級綠建築標章。

老館長有一個誰也不知道的、甜蜜的祕密。

這個祕密，就住在圖書館最深、最安靜的那排書架後面。在那裡，書本們擠擠挨挨地靠在一起，講著只有牠們自己才聽得懂的故事。就在這些厚厚的故事們中間，住著一個奇妙的小傢伙。

牠呀，長得可真有意思！身體圓滾滾的，像一顆剛剛從栗子殼裡蹦出來的新鮮栗子，飽滿又結實。牠渾身都覆蓋著一層細細軟軟的絨毛，那顏色可不是一般的棕色，而是像被歲月親吻過無數次的、最珍貴的古書書頁那樣，是一種溫暖又優雅的泛黃的顏色。牠的兩隻眼睛，噢，那真是牠身上最神奇的部份了！又黑又亮，簡直就像是兩滴剛剛滴落在宣紙上、還帶著靈氣的墨點，滴溜溜地轉著，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頭上那兩隻彎彎的小角，是牠怪物血統的證明，也是牠最驕傲的標誌。

這個小傢伙的名字，叫做「書咬咬」。

書咬咬最最喜歡的東西，就是書了！牠不是用眼睛「讀」書，而是用牙齒「吃」書。牠只要一聞到紙張和油墨那誘人的香氣，小小的肚子就會開始「咕嚕咕嚕」地唱歌，好像在說：「好餓呀，好餓呀，快給我吃一口吧！」

於是，牠會費力地從書架上推出一本牠「看中」的書，緊緊地抱在懷裡，好像抱著一個巨大的三明治，然後 ——「咔嚓！咔嚓！」開始牠的美味大餐。牠啃得可香了，眼睛幸福地眯起來，小腦袋還一點一點的。

在牠眼裡，這座圖書館簡直就像一個巨大的、充滿秘密的樹洞。高高的天花板，讓人忍不住想，會不會有貓頭鷹住在上面呢？長長的、一排排的書架，全都是深色的木頭做的，摸上去光滑又涼快，彷彿牠們不是書架，而是沉默的、知識的老樹幹。空氣裡的味道好聞極了！那是舊紙張特有的、溫柔的香氣，混合著油墨那種有點嚴肅但又令人安心的味道，嗯 —— 還有一點點陽光照在原木上的暖洋洋的氣味。書咬咬每天都會在這光滑的木地板上「哧溜哧溜」地跑上好幾圈呢！

但是呢，書咬咬可不是一個破壞者。牠是一個小小的魔法師。被牠那細細的小牙齒啃過的书頁，並不會破掉，也不會缺少任何一個字，只會留下一道淺淺的、彎彎的咬痕，像一個小小的月牙兒。而最最奇妙的事情就發生在這個月牙兒上 —— 過不了多久，這個咬痕裡就會像種子發芽、花苞綻放一樣，長出一段全新的、誰也沒讀過的故事來！也許是《彼得潘》裡又多了一次新的冒險，也許是一本嚴肅的歷史書裡，突然冒出了一個關於森林女巫的有趣傳說。這些新故事就這樣悄悄地藏在舊書裡，等待著某個幸運的讀者來發現。

第一個發現這個秘密的，就是老館長。

老館長有個習慣，就是在圖書館閉館後，手裡拿著手電筒，慢慢地、一排一排地巡視這些沉默的朋友們。有一天晚上，他發現一本他讀過很多次的遊記裡，居然出現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海島，上面還住著會發光的蝴蝶。他推了推眼鏡，以為自己記錯了。又過了幾天，他發現一本植物圖鑑裡，詳細地描述了一種會唱歌的向日葵。

「這可真是奇怪呀！」老館長心裡想，像裝滿了一個有趣的謎題：「難道是這些書自己會長大、會生出新的故事來嗎？」

他決定弄個明白，於是，又一個夜晚，他故意躲在兩排書架之間的陰影裡，安靜地等待著。圖書館裡只有掛鐘「滴答滴答」走路的聲音。

忽然，一陣細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響了起來。接著，是小小的、努力的「嗯——」的聲音，好像誰在用力推什麼東西。最後，那美妙的「咔嚓咔嚓」聲響了起來，像極了一隻小老鼠在月光下偷吃餅乾。

老館長的心輕輕地跳快了一些。他屏住呼吸，悄悄地探出頭去。

啊！他看見了！在那角落小燈溫暖的光暈下，一個圓滾滾、毛茸茸的小東西，正抱着一本比牠自己還大的童話書，啃得正香呢！牠每啃一下，臉上就露出無比滿足和幸福的表情，那兩顆墨點一樣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樣。

老館長一下子全都明白了，原來不是書會自己長大，是這個可愛的小精靈，在用這種奇特的方式，餵養著這些書，讓牠們變得更加豐富、更加神奇！

他看著書咬咬費力地啃著老舊的精裝書皮，就像在啃一條硬梆梆的法國麵包，又看著牠幸福地沉浸在柔軟的童話書頁裡，像在品嚐甜蜜的蜂蜜蛋糕。老館長的心裡，一下子充滿了一種柔軟得無法形容的感情。這不是破壞，這是一種……一種創造！

他沒有出去嚇唬牠，只是默默地、微笑地看著。從那天起，老館長就有了一個新的、甜蜜的任務。他會在閉館後，特意在一些書旁邊，放上幾頁特別香軟的紙，或者一小本牠可能愛吃的「童話書點心」。他甚至用一個乾淨的紙箱和一些絨布，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為書咬咬鋪了一個小小暖暖的窩。

書咬咬呢，牠也知道自己被發現了。但牠從老館長的腳步聲裡、從他留下的「點心」裡，只感受到了善意和溫暖。牠有時會在老館長巡視的時候，從書架後面探出小腦袋，用那雙墨點一樣的眼睛看看他，然後又害羞地縮回去。

他們之間，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卻有了一種最深切、最溫暖的默契。就像陽光和樹葉，雨水和泥土，那種靜靜陪伴、彼此成全的美好默契。古老的圖書館因為有了這個祕密，而變得更加生動和溫柔了。

第二章：兒童圖書館的新朋友與保衛戰

然而，就像最喜歡的故事書也會有翻頁的時候，平靜的日子總會迎來新的章節。圖書館的大門口告示板，貼上了一張大大的告示，上面畫著漂亮的設計圖，寫著許多大人們才關心的字眼：「結構加固」、「空間優化」。

對書咬咬來說，這意味著寧靜的結束。沒過幾天，巨大的、會發出「轟隆隆」巨響的機器開進了圖書館周圍的空地，牠們的鐵臂揮舞著，聲音大得嚇人。穿著靴子的建築工人來來往往，敲敲打打，揚起的灰塵讓空氣裡那股好聞的書香都變淡了。書咬咬嚇壞了，牠把自己深深地藏在最隱蔽的書架底下，用一本厚得像磚頭一樣的法律書擋住自己圓滾滾的身體，連最愛的「咔嚓咔嚓」都忘記了，小肚子餓得咕咕叫，也不敢出來。

老館長更是憂心忡忡，他看著那些震動的牆壁和忙碌的工人，眉頭皺得緊緊的。他不是在擔心書，書架都已經被妥善地蓋上防塵布。他擔心的是那個小小的、依賴著這片安靜天地的小生命。

「可憐的小傢伙，」他心裡想著：「牠那麼小隻，這些噪音和震動肯定會把牠嚇壞的。要是牠慌不擇路地跑出去，外面車那麼多，世界那麼大，牠該怎麼辦呀？」

老館長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他想了很久，終於想到了一個好去處。他有一位老朋友，在鎮上的兒童圖書館當館長。那裡，或許是個安全的地方。

於是，在一個安靜的下午，老館長找來一個鋪著柔軟棉絮和乾淨碎紙屑的小木盒。他輕輕地、像邀請一位尊貴的客人一樣，把瑟瑟發抖的書咬咬引進了這個臨時的小窩裡。

「別怕，別怕，」他用他那種低沉溫和的聲音安撫道：「我們只是去一個新的、有趣的地方做客。」

兒童圖書館和古老的圖書館完全不一樣！牠就像一個巨大的、彩色的糖果盒子。屋頂是可愛的紅色，像小鳥展開的翅膀，總是發出好聽的「吱呀」聲的木門上，畫著太陽、月亮和星星的笑臉。這裡的空氣裡飄著的是蠟筆的味道、陽光的味道，還有孩子們咯咯笑聲的甜味。

書咬咬一開始可緊張了，牠趁老館長和兒童圖書館的館長 —— 一位笑聲像鈴聲一樣清脆、肚子圓滾滾得像個大南瓜、孩子們都親切地叫她「圓圓館長」的老太太 —— 說話時，哧溜一下從木盒裡鑽出來，飛快地躲進了最底層書架的縫隙裡，把自己縮成一個毛茸茸的小球。

這裡的聲音太多了！有「嘩啦啦」翻書頁的聲音，有「噔噔噔」跑來跑去的腳步聲，還有孩子們像小鳥一樣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書咬咬捂著耳朵，有點想念原來那個安靜得像天堂一樣的家。

但是，孩子們的耳朵是最尖的。沒過幾天，就有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歪著頭問：「圓圓奶奶，您聽到『咔嚓咔嚓』的聲音了嗎？好像有小老鼠在偷吃餅乾唷！」

圓圓館長推了推她的老花鏡，哈哈地笑了起來，她的笑聲讓整個圖書館都好像在輕輕晃動：「是嗎？說不定是書本裡的精靈在開茶話會呢！」

其實她早就知道孩子們說的是誰，她只是不想點明，讓小孩子們自己去發現，不是更有趣嗎？

終於有一天，一個膽子特別大的小男孩，在追尋一本掉落的漫畫書時，發現了書架後面那雙驚慌失措的、像龍眼乾一樣圓溜溜、亮晶晶的眼睛。

「哇！」小男孩驚叫起來，但不是害怕的叫聲，而是像發現了寶藏一樣的驚喜的叫聲：「快來看呀！這裡有一隻毛茸茸的、會發光的小貓！」

呃！他顯然對物種有點誤解。

孩子們「呼啦」一下全圍了過來，擠擠挨挨的小腦袋湊在書架縫前往裡看。書咬咬嚇得渾身絨毛都立了起來，像一顆驚慌的棕色蒲公英。

圓圓館長聞聲趕來，她分開孩子們，彎下她圓圓的腰，仔細地朝裡面看。當她看到那個因為害怕而微微發抖的小東西時，她一下子就笑了出來：「哎呀呀！原來你躲到這裡來了呀！快出來，快出來，讓小朋友們好好看看你！」

她的聲音裡沒有絲毫的責備，只有滿滿的寵溺之意。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掌心放著一小片撕下來的、印著漂亮圖案的繪本書頁。那香甜的紙墨氣息，終於戰勝了書咬咬的恐懼。牠猶豫地、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出來，湊上去，輕輕地「咔嚓」咬了一小口。

「哇——！」所有孩子們齊聲發出了讚歎聲。因為就在書咬咬咬下去的那一刻，空氣裡好像閃過一道七彩的光，彷彿真的有一個小小的、拿著茶杯的精靈一閃而過似的！

從那天起，書咬咬就成了兒童圖書館最受歡迎的祕密居民。孩子們發現，當這個小怪物吃得太飽，圓滾滾的肚子脹得像氣球時，牠就會忍不住滿足地、滑稽地叫一聲：「嘎嘎——！」那聲音，真的像極了一隻被捏了一下的小橡膠鴨子！

孩子們簡直愛死牠了，他們發現了書咬咬最神奇的魔法：牠啃過的故事書，會變出一點點小小的、真實的奇蹟。他們開始偷偷地把自己的願望寫在小紙條上，塞進書咬咬軟軟的小窩裡。

害羞的小鈴想要一支永遠畫不完、顏色最漂亮的蠟筆。第二天，她發現那張寫著願望的紙條旁邊，放著一本被啃了一角的《彩虹仙子》。她打開書，一支閃著七彩光芒的蠟筆就從書頁裡滾了出來，牠畫出的線條，真的像彩虹一樣鮮艷！

膽小的小雄最害怕夏天轟隆隆的打雷聲。他許願想要一個勇敢的朋友。書咬咬啃了《勇敢的小士兵》。結果，下一次打雷時，小雄床頭那個舊舊的玩具士兵，竟然真的發出了小小的、卻非常堅定的進行曲聲音，蓋過了可怕的雷聲！

每個孩子的願望，書咬咬都用自己的方式，悄悄地、神奇地實現了。孩子們和圓圓館長鄭重地拉鉤約定，這是屬於他們和書咬咬之間最大的祕密，絕對不能告訴任何大人，「因為大人一旦知道，肯定會很嚴肅的說『書是用眼睛看，不是用嘴巴啃的！』然後就把可憐的書咬咬抓走了！」

可是喲，祕密就像裝在袋子裡的香噴噴的蛋糕，香味總是會自己飄出來的。

第三章：鎮長的巡視與故事保衛戰

兒童圖書館的日子，對書咬咬來說，就像每天都泡在溫溫的、甜甜的北投溫泉裡一樣。牠不再是那個躲在角落裡偷偷啃書的小可憐了，牠成了孩子們最重要的、共享著巨大秘密的寶貝朋友。牠的絨毛因為孩子們輕柔的撫摸而變得更加光滑，兩隻彎彎小角上也隱隱發出亮光了。

但是喲，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大人都像老館長和圓圓館長那樣，懂得欣賞藏在書架縫隙裡的小怪物。

有一天，圖書館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被「哐當」一聲推開了。進來的是一位個子高高、脖子長長、鼻子尖得好像能戳破氣球的先生。他穿著筆挺的、看起來一點也不舒服的西裝，手裡拿著一個亮閃閃的記事板，眉頭皺得緊緊的，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一顆糖果似的。他就是這個小鎮的鎮長先生。

鎮長先生最最喜歡的東西，就是「規則」。他覺得風鈴太吵，不符合圖書館「安靜」的規則；他覺得書架的顏色太鮮豔，不符合「嚴肅」的規則；他甚至覺得孩子們的笑聲太大聲，不符合他心裡那條「不許快樂」的奇怪規則。

他背著手，在圖書館裡走來走去，用他那尖尖的鼻子這裡嗅嗅，那裡聞聞，好像一隻在尋找骨頭的嚴肅大狗。圓圓館長跟在他後面，依舊笑呵呵的，但她圓圓的眼睛裡，已經開始有一點點擔憂的神色了。

就在這時 ——「咔嚓…咔嚓…」

非常非常輕微的，但卻無比清晰的聲音，從一個放滿繪本的角落裡傳了出來。書咬咬正抱著一本《好餓的毛毛蟲》，啃得正香呢！牠完全沉浸在毛毛蟲變成美麗蝴蝶的故事裡，一點也沒發現危險的來臨。

鎮長先生的耳朵像警犬一樣唰地豎了起來！他的眼睛猛地瞪圓了，像兩個銅鈴。

「什麼聲音？！」他嚴厲地喝道，聲音又尖又細，把孩子們的笑聲全都嚇跑了：「是誰？誰在破壞書籍？！書是用來看的！不是用來吃的！這是絕對、絕對不允許的！」

孩子們嚇得像一群受驚的小麻雀，一下子全都安靜了下來，小臉變得煞白。圓圓館長連忙上前，張開雙臂，像母雞保護小雞一樣把孩子們護在身後，臉上還是努力擠出笑容：「哎呀呀，鎮長先生，您別嚇著孩子們。那不是破壞，那是……那是我們圖書館養的一隻小寶貝，牠是我們大家的朋……」

「朋友？」鎮長先生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笑，打斷了館長的話：「圖書館裡只能有書和讀者！什麼小寶貝？我看就是啃壞公物的害蟲！必須立刻清除！」

他邁著大大的步子，氣勢洶洶地朝著聲音的方向走去。孩子們急得團團轉，有幾個小女孩的眼圈都紅了。小雄想衝上去攔住他，卻被鎮長一把撥開。

書咬咬終於被這可怕的動靜驚醒了，牠抬起頭，正好對上鎮長那張放大了的、怒氣沖沖的臉。牠嚇得「吱！」地叫了一聲，渾身絨毛炸起，轉身就想往書架深處鑽。

可是來不及了！鎮長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了書咬咬那條沒來得及藏好的、毛茸茸的尾巴，把牠整個兒從書架後面拎了出來！

「看看！這是什麼怪東西！」鎮長把嚇得縮成一團的書咬咬舉得高高的，像展示一個罪證：「長得怪模怪樣，還敢啃書！必須沒收！帶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不要！」孩子們齊聲發出帶著哭腔的抗議。圓圓館長也急得直跺腳：「鎮長先生！請您放下牠！牠不是壞東西！」

可是鎮長根本聽不進去，他緊緊抓著書咬咬，轉身就要往外走。書咬咬在他手裡瑟瑟發抖，那雙葡萄乾一樣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和無助，牠的小肚子因為極度的害怕和緊張，開始發出「咕嚕咕嚕」的、奇怪的鳴叫聲。

就在這時，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也許是為了保護自己，也許是孩子們強烈的願望傳遞給了牠，書咬咬在驚慌失措中，張開嘴巴，對著鎮長手裡拿著的那本硬殼記事板 —— 牠看起來也挺像一本書的 —— 狠狠地「咔嚓」咬了下去！

牠咬下的瞬間，肚子裡那聲醞釀已久的鳴叫也達到了頂點，變成了一聲響亮又滑稽的：「嘎啦脆——！」

嗡！

好像有一道無形的、彩色的波浪以書咬咬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整個圖書館的空氣都震動了一下。

緊接著，鎮長手裡那本寫滿了各種規則和條例的記事板，突然爆發出一片刺眼的白光！光芒中，只聽見「嘩啦啦」一陣巨響，無數五彩繽紛的、閃著金粉的書頁從白光裡噴湧而出，像綵帶一樣瞬間充滿了整個圖書館！

「哎呀呀！」

「哇啊！」

孩子們和圓圓館長齊聲驚叫起來，但這次的叫聲裡充滿了驚喜！

只見一條華麗的、繡著複雜金色花紋的飛天地毯，從書頁中旋轉著飛了出來，「呼」地一下就把目瞪口呆的鎮長先生裹了個嚴嚴實實，只露出他那雙驚恐萬分的眼睛和那個尖尖的鼻子！緊接著，戴著寶石皇冠的公主、騎著白馬的王子、噴著小火苗的巨龍、還有抱著蜂蜜罐子的胖胖小熊……所有你能在《一千零一夜》和各種童話故事裡想到的角色，全都熱熱鬧鬧、爭先恐後地從那片魔法光芒裡跑了出來！

圖書館裡瞬間變成了一個瘋狂而歡樂的派對現場！飛毯裹著鎮長先生在天花板下面嗖嗖地亂飛，撞得風鈴叮叮噹噹亂響；公主們好奇地撫摸著彩色的書架；那頭小小的巨龍對著一個廢紙簍練習噴火，差點把牠點著；小熊則一屁股坐在了鎮長先生帶來的雨傘上，開心地舔著蜂蜜。

孩子們高興壞了！他們拍著手，又跳又叫：

「公主耶！我看到公主了！」

「公主算什麼？恐龍耶！我要摸摸！」

「書咬咬萬歲！」

「書咬咬太棒了！」

圓圓館長先是一愣，然後捂著她圓滾滾的肚子，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大笑聲，眼淚都笑了出來：「哎呀呀！哎呀呀！這可比過年看煙火還要熱鬧一百倍呀！哈哈哈哈！」

而被飛毯裹成繭子、在空中甩來甩去的鎮長先生，嚇得臉都白了，尖聲叫道：「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反了！反了！簡直是無法無天！」

書咬咬自己也驚呆了，牠輕飄飄地落在一本打開的字典上，看著自己製造出來的這片混亂又快樂的場面，眨了眨牠那雙無辜的墨點眼睛。牠好像有點明白過來了，原來自己啃下的故事，真的能變成保護自己和朋友們的力量。

牠鼓起勇氣，又對著旁邊一本厚厚的童話書咬了幾口。更多的故事角色跑了出來，牠們沒有傷害任何人，只是快樂地、頑皮地圍著鎮長先生轉圈圈，把他轉得暈頭轉向，連他那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都變得亂糟糟的了。

最後，鎮長先生實在受不了了。他連聲求饒：「好了好了！我錯了！快讓這些東西消失！我不管了！我再也不管你了，小怪物，求求你快把我放下來！」

飛毯好像聽懂了他的話，一個優雅的俯衝，把他輕輕地放在了圖書館門口。鎮長先生一落地，連滾帶爬地站起來，頭也不敢回，連他那寶貴的記事板也顧不上了，跌跌撞撞地逃走了，連他那尖尖的鼻子好像都嚇得有點歪了。

孩子們發出了一陣勝利的歡呼！他們圍住書咬咬，把牠像英雄一樣拋了起來：「書咬咬萬歲！我們贏啦！」

圓圓館長擦著笑出來的眼淚，走過來輕輕撫摸著書咬咬的絨毛：「你這個小傢伙，以後不許這樣胡鬧了！」

圖書館裡，那些魔法變出來的故事角色們，開始像晨霧一樣，慢慢地、依依不捨地消散了，牠們化作點點閃光，重新變回了書頁上的文字和圖畫。一切都恢復了原樣，只是空氣裡，好像還飄蕩著一絲絲快樂的、魔法的氣息。

書咬咬知道，牠用故事保護了牠的朋友們，也保護了牠自己，牠再也不是那個只會躲藏的小怪物了。

第四章：新圖書館與孤單的男孩「阿修」

鎮長先生逃跑時那歪掉的尖鼻子，成了孩子們之間流傳了好久的有趣故事。圖書館又恢復了往日的歡聲笑語，甚至比以前更加快活了。因為大家都知道，他們共同守護了一個了不起的秘密，擁有了一位會施展故事魔法的小英雄。書咬咬的日子過得簡直像掉進了蜜罐子，每天都被孩子們的喜愛和圓圓館長偷偷塞過來的、最好吃的繪本書頁餵得飽飽的。

但是，就像再精彩的連環畫也有看完的時候，書咬咬在兒童圖書館的快樂時光，也迎來了最後一頁。

老館長那邊的改建工程，叮叮噹噹、轟隆轟隆地終於結束了。圖書館更加堅固，改善了一些防蛀與防腐蝕工程，玻璃窗亮閃閃的，像一大塊水晶糖，圖書館裡面的燈光明亮又均勻，照得每一個角落都清清楚楚。一切都變得乾淨、整齊、美麗極了。

老館長戴著他的圓眼鏡，走進圖書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嗯……空氣裡有淡淡的油漆味和新傢俱的木頭味，很乾淨，很清爽，卻好像少了點什麼。對了，是那種舊紙張和時間混合在一起的、溫暖的、讓人安心的「書的氣味」。老館長的心裡，忽然有一點點空落落的感覺，像最心愛的那本書裡被撕掉了一頁最重要的插圖。

他立刻想起了書咬咬，那個用小小的牙齒，為古老書本注入新生命的小魔法師。圖書館這麼漂亮，這麼寬敞，但牠需要書咬咬，需要那種只有牠才能帶來的、神奇的、生長的故事。

於是，老館長再次提著那個鋪著軟軟棉絮的小木盒，來到了兒童圖書館。孩子們一看到他，就全都明白了。歡樂的氣氛像被戳了一下的小氣球，一下子漏掉了很多。小鈴的眼圈紅了，小雄緊緊抿著嘴唇，連總是笑呵呵的圓圓館長，也難得地收起了笑容，輕輕嘆了口氣。

「是時候接牠回家啦。」老館長溫和地說，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孩子沮喪的小臉：「謝謝你們這麼照顧牠，把牠養得這麼好。你們看，牠彎彎小角上的金粉，都比以前更亮了呢。」

書咬咬好像也感覺到了離別的氣氛，牠沒有像往常一樣興奮地跑向老館長，而是慢吞吞地、有點猶豫地從牠軟軟的小窩裡爬出來，回頭看了看那些牠熟悉的孩子們。牠走到每個孩子面前，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輕輕地、依戀地蹭了蹭他們的手心。

最後，牠還是鑽進了那個小木盒。圓圓館長在盒子裡放了一大把牠最愛吃的、香噴噴的童話書頁，就像媽媽給遠行的孩子準備便當一樣。

「要回來看我們哦！」孩子們扒著門框，眼巴巴地喊著，聲音裡帶著濃濃的不捨。

吱呀作響的木門關上了，書咬咬透過木盒的縫隙，看著那個彩色的、充滿歡笑的「糖果盒子」越來越遠，心裡頭一次嘗到了一種叫做「離別」的滋味。

新的圖書館很大，很安靜，很漂亮。地板光滑得能照出人影，書架嶄新又整齊。但對書咬咬來說，這裡太冷了，太亮了，也太安靜了。牠懷念兒童圖書館裡孩子們跑動的「噔噔」聲，懷念圓圓館長響亮的笑聲，懷念那扇總是吱呀唱歌的木門。牠又變回了那個喜歡躲在最深書架角落裡的小傢伙，連「咔嚓咔嚓」啃書的聲音，都變得小心又輕微，好像怕打擾了這份過於完美的寧靜。

老館長還是像以前一樣照顧牠，但老館長似乎也更忙了，要整理很多新書，要適應新的管理系統。書咬咬常常一整天都獨自待著。

就在牠以為這種安靜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的時候，牠遇到了一個特別的男孩。

那是一個黃昏，圖書館裡的人已經很少了。書咬咬正抱著一本厚厚的星座圖鑑，小口小口地啃著，想像著夜空裡那些星星的味道是不是涼涼的、甜甜的。

忽然，牠聽到了一陣極輕極輕的腳步聲。不是老館長那種緩慢穩重的腳步，也不是其他讀者來去匆匆的腳步。這腳步聲很輕，帶著一點點猶豫，一點點小心，好像生怕踩疼了地板似的。

書咬咬嚇得立刻縮回書架後面，屏住呼吸。

牠看見一個男孩，他看起來大概十歲左右，頭髮軟軟的，眼睛很大，卻不像其他孩子那樣充滿好奇和活力，而是像兩潭安靜的、深色的湖水。他總是微微低著頭，懷裡緊緊抱著兩本書，像抱著什麼珍貴的寶貝。他沒有和其他人坐在一起，而是習慣性地走到閱覽室最後一排、最靠角落的那個位置，輕輕拉開椅子坐下，然後就把自己埋進了書本里。他看書的樣子專注極了，好像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和那本書。

這個男孩叫「阿修」，他不太愛說話，在學校裡也沒有多少朋友。他覺得書本里的世界，比外面的世界更有趣，也更安全。放學後，他常常會來圖書館，待到閉館的時間才離開。

書咬咬偷偷觀察了他好幾天，牠發現，這個男孩身上，有一種牠很熟悉的氣味。不是糖果味，也不是陽光味，而是那種……淡淡的、和自己有點像的——「孤單」的氣味。

有一天晚上，阿修因為一些心事，怎麼也睡不著。他乾脆爬起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圖書館外面的草地上。月亮又大又圓，低低地懸在不遠處的山頂上，像一個溫柔的銀盤子，灑下清輝。四周安靜極了。

就在這時，阿修聽見了一種細微又奇妙的聲音。

「喀吱……喀吱……」

聲音是從圖書館裡面傳出來的！這麼晚了，會是誰呢？難道是館長老館長還在整理書籍？

阿修的心裡充滿了好奇，他試著推了推圖書館的側門 —— 門竟然沒有鎖緊！他悄悄地、一點一點地推開門，溜了進去。

裡面只有一盞值班用的小燈亮著，光線昏暗。那「喀吱喀吱」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了。阿修踮著腳尖，循著聲音，小心翼翼地穿過一排排高大的書架。

然後，他看見了。

在一盞落地燈散發出的、溫暖的光圈下，一隻他從未見過的、像圓滾滾的玩偶一樣的小生物，正懷抱著一本巨大的、攤開的地理圖鑑，專心致志地啃食著書頁！牠的小牙齒閃著白色的微光，每啃下一小口，就有細碎的紙屑像雪花一樣輕輕飄起。

更讓阿修震驚得幾乎忘記呼吸的是 —— 隨著那小生物的啃咬，被啃食的書頁上方，空氣竟然輕輕扭動起來，像水面上的漣漪！接著，一片微縮的、閃著光的非洲草原景象浮現了出來！他甚至能看到小小的、正在奔跑的斑馬群揚起的塵土！

阿修完全驚呆了，鞋子不小心碰到了書架，發出了輕微的「卡」的一聲。

聲音雖然小，卻足以驚動那個正在專心進食的小傢伙。

書咬咬猛地抬起頭，兩顆墨點一樣的眼睛，驚慌失措地對上了阿修震驚的目光。牠嚇得渾身絨毛都炸了起來，懷裡的地理圖鑑「砰」地一聲掉在了地上，那片微縮的草原景象也像煙霧一樣瞬間消散了。

一人一怪物，就這樣在昏暗的燈光下，呆呆地對望著。

阿修的心怦怦直跳，但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害怕。那雙眼睛那麼黑，那麼亮，裡面只有驚慌和無辜，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

他慢慢地、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威脅地蹲下身來，用他平時那種輕輕的、帶著一點猶豫的聲音低聲問道：「你……你是誰？你為什麼……要吃書呢？」

書咬咬沒有回答，牠只是緊張地看著阿修，然後，牠做了一個讓阿修意想不到的動作。

牠用雙手把書撿起來，朝阿修遞了過去，那表情彷彿是在說：「你要不要也來一口？」

阿修差點沒笑出來，他婉拒道：「我不吃這個，謝謝你的好意。」

緊接著，阿修又問了：「你剛才是真的在吃書嗎？」

書咬咬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張開嘴巴，從嘴巴裡，輕輕地吐出了一縷細細的、帶著紙張氣息的白色煙霧。

那煙霧沒有散去，而是在空氣中慢慢凝聚、變幻，最後竟然變成了一幅小小的、活動的畫面——

畫面裡，一個孩子正獨自坐在昏暗的房間角落裡，懷裡緊緊抱著一本書，把臉埋了進去。他的背影看起來那麼小，那麼孤單。

阿修的心猛地一顫。

那個孩子 …… 就是他自已。

就在這一瞬間，阿修全都明白了。眼前這個小怪物，牠啃食書頁，並不是因為調皮或者破壞。牠是在吞食 …… 吞食藏在書本里的孤單！牠是在用書裡那些廣闊的、精彩的、冒險的世界，來填飽自己的肚子，來對抗那種冰冷的寂寞感！

一種難以言喻的、強烈的親近感和溫柔的共鳴，像暖流一樣湧遍了阿修的全身。他看著眼前這個同樣孤單的小生命，眼睛微微濕潤了。

他朝書咬咬，露出了一個輕輕的、卻無比真誠的微笑。

從那天起，阿修有了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只屬於他一個人的秘密朋友。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偷偷來到圖書館，不僅是來看書，更是來赴一個秘密的約會。他會從書架上精心挑選一本他覺得最好的書，先輕聲地、一字一句地讀給書咬咬聽。書咬咬就會安靜地坐在他旁邊，亮晶晶的眼睛專注地看著他，或者看著書上的圖畫，聽得入迷。

讀到最後，阿修會把書遞到書咬咬面前，書咬咬就會高興地接過來，「咔嚓咔嚓」地啃下去。

然後，魔法就開始了。

啃下雪國的故事，他們周圍的空氣就會變得涼絲絲的，彷彿有細小的雪花飄落，還能看見一盞溫暖的爐火在書架間閃爍；啃下夏日河川的篇章，耳邊就會響起潺潺的流水聲，甚至能感覺到清涼的水汽；啃下關於宇宙星辰的頁面，他們頭頂就會出現一片微縮的、璀璨的銀河，無數星光溫柔地閃耀。

他們就這樣並肩坐在書架下，坐在紙屑飛舞的、由故事幻化出來的光影之中，安靜地分享著那些遙遠的世界。沒有人說話，但那種溫暖的、彼此理解的陪伴，卻比任何語言都要響亮。

「書咬咬。」阿修輕聲叫喚牠的名字，用手指輕輕梳理牠額頭上軟軟的絨毛：「永遠都不要長大好嗎？」

書咬咬用毛茸茸的小腦袋，幸福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對這兩個孤單的靈魂來說，嶄新卻冷清的圖書館，因為有了彼此，終於又變成了一個溫暖的、充滿秘密和奇蹟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