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童話島南部的第十三道丘陵後面,有一條夜市街,每當月亮躲進雲裡、青蛙開始講夢話的時候,所有攤位都像偷偷約好了似的,一窩蜂地冒了出來。
夜市裡一個攤位接著一個攤位,有賣會翻筋斗的炒飯、有用牙籤跳探戈的小番茄,但最受歡迎的,是坐落在夜市中心的那個「蘑菇湯」攤位。
沒錯,他們賣的是湯,用蘑菇煮出來的超級美味濃湯。而掌杓的大廚,是一位叫「菇菇妹」的小巫師,她戴著一頂長得像煙囪的魔法高帽,每當她開口說話,那頂魔法高帽就會冒煙,還有一點點焦糖味。
有人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巫師會跑來夜市賣蘑菇湯?
菇菇妹是這樣說的:
「你以為當巫師不需要錢嗎?」
「你以為研究魔法不需要錢嗎?」
「賣蘑菇湯怎麼了?我偷你搶你了嗎?」
反問三連擊,當場把對方問得啞口無言。
菇菇妹就是這麼強悍,理直氣壯的賣蘑菇湯,誰也不敢找她麻煩。
菇菇妹的大湯鍋還有個很響亮的名字,叫做「咕哩嘎啦鍋」,為什麼湯鍋要有名字呢?你要是敢開口問,菇菇妹就會用大湯杓打你後腦勺,破口大罵:
「連你都能有名字,憑什麼我的湯鍋不能有名字。」
菇菇妹的大湯鍋裡不是水,也不是油,而是一種透明又會顫抖的液體,像史萊姆在跳舞,又像草莓果凍在打太極。
她還有個規矩,就是每一顆蘑菇都不能隨便丟進去,必須經過她的左手摸三下、右手拍兩下,然後用大湯杓秤一秤重量,蘑菇才會乖乖「撲通」一聲跳進去。
蘑菇有各式各樣的,有的是運動帽形狀、有的是尖頂巫師帽形狀、還有一種是圓頂魔術帽形狀,丟進鍋裡時還尖叫了一聲:「救命啊,我不會游泳!」
「別吵,你煮起來會有一點魔法辣味,很受歡迎的。」菇菇妹說完,用她的大木勺攪了三圈半,鍋裡就冒出一種像冰淇淋唱歌的香味。
這天晚上,一位叫做阿布的小男孩迷路了,他不是故意的,也不是不小心的,只是他跟著一隻叫「嗚嗚鳩」的藍色怪鳥走,結果走著走著就進了夜市。
阿布餓極了,他聞到蘑菇湯的味道,一步三跳就跑到了攤位前。
「這是什麼味道呀?像下雨天的地毯,又像打哈欠的氣泡水!」
菇菇妹抬起頭,瞇著眼看了他一下,說:「是國王峽谷的頂級蘑菇煮的湯,喝一口可以夢到龍蝦跳芭蕾。」
「我很想要一碗!」阿布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可是我身上沒帶錢。」
菇菇妹聞言,並沒有如預想中那樣舉起大湯杓打人,反而她那頂煙囪高帽冒出的煙從焦糖色變成了帶著一絲好奇的灰藍色。她上下打量著阿布,目光最後落在他那因為迷路而顯得有些慌張、卻又充滿純粹渴望的眼睛上。
「錢?」菇菇妹哼了一聲,帽子的煙又變回焦糖色,還飄出幾顆像爆米花形狀的小煙圈。「『咕哩嘎啦鍋』今天心情不錯,它說它喜歡你身上那股『迷路的味道』,新鮮,還帶點傻氣。」
阿布眨了眨眼,不太確定這是不是好事。
「這樣吧,」菇菇妹用大湯杓敲了敲鍋邊,發出類似敲擊水晶般的清脆聲響。「我的湯,從來不只賣錢。它也可以換東西,但我不收垃圾,要換有價值的東西。比如一個故事,一段記憶,或者…一點小小的勞力。」
「我、我有故事!」阿布急忙說:「我跟著一隻藍色的、叫聲像哭一樣的『嗚嗚鳩』走到這裡的,它飛得時快時慢,好像故意在等我…」
「嗚嗚鳩?」菇菇妹攪動湯勺的手頓了一下,帽子冒出的煙瞬間變成了深紫色,帶著一點驚訝的電火花味。「那隻愛管閒事的小藍鳥?」
「妳認識它?」
「哼,一個老喜歡在我這鍋湯上空盤旋、偷聞味道的小傢伙。」菇菇妹看似抱怨,但語氣卻沒那麼不耐煩。「牠把你引來我這兒?看來不是偶然。好吧,故事算你過關一半。另一半,幫我個忙。看到那邊那籃『尖叫魔術帽蘑菇』了嗎?它們太調皮了,不肯老實下鍋。你去把它們一個一個『請』進鍋裡,記住,要用請的,它們吃軟不吃硬。它們跳進去的時候,才算數。」
阿布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小籃圓頂蘑菇,它們正在籃子裡互相擠來擠去,發出細小的、像在吵架似的吱喳聲。
阿布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其中一顆。那顆蘑菇嚇得縮了一下,然後發出細細的聲音:「你幹嘛摸我屁股?你這個大變態!」
阿布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屁股,不好意思啊!」
另一個小蘑菇好奇問道:「你是新來的嗎?」
「是的,那個…菇菇妹請你們進鍋裡去…說你們煮起來會有魔法辣味,很受歡迎的。」阿布小聲地複述。
「又是她!那個熱情過度的巫婆!」另一顆蘑菇尖叫:「水那麼燙!」
「可是…可是聽起來很有趣不是嗎?」阿布試圖勸說:「變成受大家歡迎的美味湯,比待在籃子裡吵架要有意思多了吧?而且,菇菇妹說是用『請』的喔。」
蘑菇們安靜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
「…他好像比較有禮貌。」一顆蘑菇對同伴說。
「…而且他說我們會受歡迎耶。」
「那…那好吧!為了美味與榮耀!」一顆比較勇敢的蘑菇突然大喊一聲:「兄弟們,跳水了!讓大家見識我們的魔法辣味!」
說完,那顆蘑菇率先跳出籃子,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撲通」一聲落入那顫抖的透明湯液中,只發出一聲短促的「哇好燙!」便沉了下去,融化成一點紅色的辣味漩渦。
有了帶頭的,其他蘑菇也紛紛興奮起來,爭先恐後地喊著「看我!」、「我來了!」,像下餃子一樣「撲通撲通」地主動跳進了鍋裡。
菇菇妹看著這一幕,驚訝地挑了挑眉,她的高帽冒出的煙變成了讚許的橙紅色,像晚霞。「不錯嘛,小傢伙,它們平時可沒這麼聽話。看來『咕哩嘎啦鍋』沒看錯人,你確實有點天分。」
她舀起滿滿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蘑菇湯,湯的顏色是迷人的金黃色,裡面似乎有星星點點的銀光在閃動,香氣像無形的鉤子,勾得阿布肚子咕咕直叫。
「喏,你的了。喝的時候小心點,別讓夢裡的龍蝦踩到你的臉。」
阿布接過碗,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
一瞬間,味道在他的嘴裡炸開!那味道無法用言語形容,像是吃了一整道彩虹,又像是在星空下打了一場香甜的雪仗。他感覺全身暖洋洋的,疲憊和飢餓一掃而空。
接著,他眼前的世界開始變得有點不一樣。夜市的光芒變得更加柔和夢幻,他甚至看到空氣中飄浮著一些細小的、像蒲公英一樣的光精靈。
而當他放下碗,滿足地嘆了口氣時,他驚訝地發現,自己腳下的影子旁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細細的、發著微光的銀色小路,這小路穿透夜市的人群,蜿蜒指向遠方黑暗的丘陵。
「這是…?」阿布驚訝地抬頭。
菇菇妹正忙著招呼其他客人,頭也沒回地說:「湯的贈品罷了。順著這條『回家之路』走,它會帶你回到你來的地方。下次記得帶錢!或者…」她頓了一下,「再有什麼調皮的蘑菇不肯下鍋,也可以來幫忙!」
阿布開心地笑了,大聲喊道:「謝謝妳的湯!真的很好喝!再見,菇菇妹!」
他順著那條只有他能看見的銀色小路走去,腳步輕快。走了幾步,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個冒著煙的攤位,彷彿看到一隻藍色的鳥兒影子從攤位後的屋頂一閃而過,還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像是滿意的「嗚嗚」聲。
阿布心裡明白了什麼,他轉過身,跟著那條發光的路,安心地朝著家的方向走去。他已經開始期待,今晚夢裡會不會真的有龍蝦在跳芭蕾了。
【徵集意見】
寫這篇童話時,心裡有個疑問,就是蘑菇會說話,然後主動跳水下鍋,被人吃掉這件事,有點怪怪的,但回頭想想,安徒生與格林童話,還有比這個更血腥的場面與劇情,好像沒必要太過糾結,大家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