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底鬼市在哪裡?」小女孩小皮鞋仰著頭,瞇著眼睛問。她的乳名叫小皮鞋,因為她出生那天就一直踢踢踏踏,好像在催媽媽快點幫她準備皮鞋一樣。
「小孩子不可以去鬼市。」奶奶沉著聲音回答。
「為什麼不可以?」「因為那裏很危險。」
「為什麼會很危險?」
「因為鬼市在海底。」
「為什麼鬼市會在海底?」
看著眼前可愛的孫女以可愛而好奇地臉龐,進行著可怕的死亡連環問,睿智的奶奶也舉白旗投降了。
「去問妳爸媽。」
於是小皮鞋就「啪嗒啪嗒」地跑去問媽媽了。
爸爸因為還要工作,不能陪她來澎湖看奶奶,因而逃過一劫。
媽媽用一根冰棒就輕鬆轉移她的注意力,直到傍晚,小皮鞋才想起來,她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算了,不去想了,能忘掉的,肯定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於是小皮鞋就快快樂樂的睡覺去了。
直到三天後,小皮鞋在海邊吃漢堡,一隻海鷗叫著:「嘎嘎!小女孩,給我麵包屑,我就告訴妳一個天大的秘密。」
小皮鞋就撥了一小塊麵包給牠,海鷗站在堤岸上吃了麵包,很滿意的拍拍翅膀:
「嘎嘎!妳是個好女孩。」
小皮鞋眨巴著大眼睛,等待牠說出天大的秘密。
海鷗拍拍翅膀,正準備要起飛,小皮鞋趕緊叫住牠:
「喂!等等,秘密呢?你還沒說呢!天大的祕密。」
海鷗一臉疑惑:「我說了呀!」
「你哪有說?」
海鷗一臉正經:「我說了:『嘎嘎!妳是個好女孩。』」
小皮鞋臉一垮:「這算什麼秘密?」
「當然算呀!對我們海鷗來說,人類的小孩都是壞小孩。但是......」
海鷗本想說「但是妳不一樣,妳是好小孩。」
可惜小皮鞋沒等牠說完,就生氣了:
「你才是壞小孩!你全家都是壞小孩!.....不對,你是隻壞鳥!」
「妳胡說八道,我是好鳥!」
「你是隻騙人的壞鳥!」
「我是好鳥!」
「你是壞鳥!」
「我是好鳥!」
於是就這樣,一人一鳥吵了起來。最後誰也吵不贏,正想找個裁判來評評理,海鷗看到小皮鞋的斜胯帶腰間掛著一個小水壺。
「嘎嘎,妳水壺裡面有水嗎?」
「當然有呀!」小皮鞋將小水壺抱在胸前,深怕被騙走:「你想做什麼?」
「給我喝一口。」
「不要,我的水不給壞鳥喝。」
於是一人一鳥,又為這一口水吵起來了。
「嘎嘎!跟妳吵架好累,我快渴死了,妳得賠償我一口水喝。」
「不給你喝,你渴死算了。」
「我渴死,就沒人陪妳吵架了唷!」
「說得也是。」
小皮鞋看牠很渴的模樣,就倒了一杯水:「只能喝一小口喔!你喝完,我們繼續吵。」
「好!就一小口。」
海鷗咕嚕咕嚕,把整杯水都喝光了,而且還打了個飽嗝。
看著空空的杯子,小皮鞋確定了一個事實:「你真的是壞鳥!」
海鷗得意地拍翅膀:「嘎嘎!吃飽了,喝足了,我要飛走了。」
於是牠就真的飛走了。
看著飛遠的海鷗,小皮鞋有點失落,並不是因為被騙,而是沒人陪她吵架了。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個東西掉在她腳邊,低頭一看,是一個小貝殼。
「嘎嘎!送妳的!」
海鷗又飛回來了,就停在貝殼旁邊。
小皮鞋把貝殼撿了起來:「你送我的?」
「對呀!對呀!看吧,我是一隻好鳥。」
「好吧,你是一隻好鳥。」
於是一人一鳥,就這樣快樂的和解了。
「海鷗,問你一件事喔!」
「好!給妳問。」
「你知不知道海底鬼市在哪裡?」
「當然知道呀!」
「在哪裡?快告訴我!」
「在海底。」
「海底的哪裡?」
「這個妳得去問魚。」
「好吧!算我沒問。」
「但我可以幫妳去問呀!」
「好呀!好呀!你快點去幫我問。」
於是海鷗又飛走了,但過沒多久,牠又飛回來了。
「問到了嗎?」
「還沒。」海鷗一臉嚴肅的說:「我突然想到一件很嚴重的事。」
「什麼事?」
「我沒辦法問。」
「為什麼?」
「我是一隻鳥耶!我怎麼可能會說魚話?」
「說得也是」小皮鞋點了點頭,但她突然又抬起頭:「但是,為什麼你能說人話?」
海鷗眨巴眨巴眼睛,一臉呆愕的表情:「對呵!我們是怎麼聊上的?」
最後,一人一鳥決定去試試看,結果找到一隻螃蟹。
出乎意料的,竟然完全沒有語言障礙。
這世界真是太神奇了!
一人、一鳥、一螃蟹的頭上都冒出了大大的驚嘆號。
好吧!這個不是重點。
「螃蟹螃蟹,你知道海底鬼市在哪裡嗎?」
「當然知道呀!」
「在哪裡?」
「在海底。」
小皮鞋真的很想用腳上的小皮鞋踢他,可她是一個有禮貌的好孩子,強強忍住了踢螃蟹的衝動。
「在海底的哪裡?」小皮鞋耐著性子問。
「我帶妳去。」
沒想到螃蟹是個很負責任的海底導遊,還真的把小皮鞋帶到鬼市的入口。
「嘎嘎!真熱鬧!真好玩!」
是的,海鷗也跟來了,而且沒有淹死,因為這裡的空間是海水和空氣的「綜合體」,就是可以呼吸,也可以游泳,小皮鞋就眼睜睜看著一條海豚從她眼前游過去。
不愧是傳說中的海底鬼市,各式各樣的鬼都可以來逛,因為它就跟人類都市裡的夜市一樣,有著大大的牌坊,而且很多攤販、人來人往.......呃!不,鬼來鬼往。
只見牌坊前站著兩個蝦兵和蟹將,專門負責管理秩序的,把一些水鬼、大頭鬼、小氣鬼、糊塗鬼、冒失鬼、勢利鬼、吸血鬼、膽小鬼、搗蛋鬼、邋遢鬼、餓死鬼.......各式各樣的鬼全都放進去逛街購物吃東西。
幸虧帶路的是螃蟹,他跟蟹將打聲招呼,小皮鞋就很順利的進入鬼市了。
一進入鬼市,整條街就忽然亮起來。原來是五顏六色的海燈籠魚,嘴裡掛著小燈泡似的光,一條一條排在街道兩側,把一整條海底街道照得熱鬧得不得了。
「快來呀,快來呀!」一隻穿著紫色外套的鯊魚大聲喊:「今天特價!只要一段打呵欠的時光,就能換到一根永遠不會斷的海草繩!」
「誰要打呵欠啊?」小皮鞋忍不住笑出聲。
她邊走邊看,每個攤位都稀奇古怪:
一隻魚頭鳥身的怪物,賣的是「會自己把魚骨挑掉的筷子」
一位長著八隻手臂的章魚,攤子上擺滿「能在夢裡開花的石頭」
還有一條戴著眼鏡的鰻魚,兜售「可以讓人跳得比海豚還高的泡泡」
小皮鞋看得兩眼發亮,恨不得全都帶回家。
這時,一隻小小的海豚游到她耳邊說:「妳要小心喔,這裡不是用錢買東西,而是要用妳的某些東西去換。」
「比如說什麼?」小皮鞋眨眨眼。
「比如說……妳的笑聲、妳的美夢,甚至妳最喜歡的一段時光。」海豚說著,神情有點憂鬱。
「哎呀,那可不行!」小皮鞋立刻把嘴巴捂住,生怕笑聲被偷走:「那些都是我的寶貝。」
她繼續逛,來到一個最大的攤位前。攤主是一隻壯得像小山一樣的海象,攤子上放著一面閃閃發光的大鏡子。
海象拍著胸膛說:「小姑娘,這鏡子不得了!只要妳站在前面,就能看見未來的自己!」
「真的嗎?那太好玩了!」小皮鞋興奮得直拍手。
「當然是真的。不過,要用一樣東西來換。」
「要什麼?」
「我要……妳的聲音。」
小皮鞋愣了一下,她最喜歡大聲唱歌,還常常喊著要跟海浪比賽誰比較吵。如果沒有聲音,她怎麼跟朋友講話?怎麼跟奶奶說故事?想到這裡,她猛地搖頭:「不要不要!這鏡子你自己留著吧!」
海象瞪大眼睛:「妳不想知道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嗎?」
「只要我乖乖吃飯,就可以快快長大,到時候自己照鏡子就好了呀!」小皮鞋扮了個鬼臉,跑得遠遠的。
她一路跑到鬼市盡頭,看見一隻孤零零的小烏賊,攤位上什麼也沒有。小烏賊低著頭,八隻腳亂亂的糾結在一起,看起來很失落的樣子。
「小烏賊,你怎麼了?為什麼你的攤位上都沒有東西?」小皮鞋問。
小烏賊小聲說:「因為我只有一樣東西,卻沒人看得上。」
「你賣什麼東西?拿出來我看看。」
小烏賊將背後的兩隻觸手伸向前來,這才看到牠抓著一小罐墨汁:
「這個是墨汁,可以沾墨水寫字。」
「嗯!這個很好呀!為什麼賣不出去?」
小烏賊還沒回答,一旁的海鷗就搶話了:
「這還用問?海裡面,誰會需要寫字?」
小皮鞋很同情小烏賊,問他:「你在這裡擺攤很久了嗎?」
小烏賊說:「擺了一整天,都沒人要理我.....」
「你還這麼小隻,就要出來擺攤,你很缺錢嗎?」
「嗯!」小烏賊點點頭:「我媽媽工作很辛苦,我想幫她分擔一點。」
小皮鞋拍拍他肩膀:「你跟我一樣都是好孩子,我來陪你一起擺攤吧!」
「可是.....妳有東西可以賣嗎」
「我這裡有很多好東西呢!」
於是小皮鞋就把她的斜胯小腰包掏了出來,把東西都倒在攤位上,有糖果紙、彈珠、瓶蓋、髮夾、黑眼罩、橡皮筋、......拉哩拉雜一大堆。
小烏賊都看傻眼了:「好多東西呀!.....可是、可是.....」
小烏賊仔細一瞧,這些東西都是能賣錢的嗎?牠很懷疑。
「我這些可都是好寶貝!」小皮鞋自信滿滿的說:「開賣吧!」
於是小皮鞋就吆喝了起來:「快來呀!快來買寶貝呀!」
果真有許多鬼都聞聲而來,紛紛來看這個小孩子要賣什麼東西。
其中一個膽小鬼,看了好一會,才拿起彈珠仔細瞧:「小朋友,妳這個是什麼?」
小皮鞋笑了:「哈!你真有眼光,那個可是好寶貝,它叫『一個打十個,每戰必勝彈珠王!』」
膽小鬼嚇到了,跟著唸:「一個打十個,每戰必勝彈珠王?」
「沒錯!我用它跟別的小朋友打彈珠,贏了一袋彈珠,它超級厲害的!」
看到小皮鞋自信滿滿的樣子,膽小鬼買走了彈珠。
有個邋遢鬼看中了黑色眼罩,小皮鞋就說:
「你太有眼光了,這個是『可以讓你做個好夢的黑色安眠眼罩』,我在幼兒園午睡都要戴這個,超級好睡滴唷!」
邋遢鬼很滿意的買走黑眼罩。
於是才一會,攤位上的東西都賣光了。
小皮鞋把賣東西所得的錢,全都給了小烏賊。
「不行!不行!」小烏賊趕緊推辭:「這些東西都是妳的,妳賺的錢,我不能要。」
「但這是你的攤位呀!」小皮鞋硬把錢塞給他,這隻手推了,就塞另一隻手,因為小烏賊的手太多了,隨便塞都可以塞給他,害得小烏賊的每一隻手上都有錢,弄得他都快要哭了。
海鷗看不下去,說道:「停停停!我看這樣好了,小烏賊你把墨水賣給小皮鞋吧!」
「嗯!這個辦法好!」
「這樣好嗎?」小烏賊忐忑不安:「我的墨水很便宜的,因為隨便擠一擠就有了。」
「就這樣說定了!」
於是小皮鞋跟小烏賊就快樂的成了好朋友。
夜色漸漸淡了,海燈籠魚的光一盞一盞熄滅,鬼市就要收攤了。
小皮鞋和小烏賊依依不捨道別,小烏賊說:「妳下次還會來嗎?」
「當然會呀!我下次還要帶很多好寶貝來這裡擺攤。」
「那下次妳來,我就帶妳去見我媽媽,還有我養的小海馬!」
「好!約定了唷!」
小皮鞋開心地揮手道別,然後被一股溫柔的海浪推回岸邊。
小皮鞋高高興興、蹦蹦跳跳地回到家裡,媽媽已經做好晚餐,一看到小皮鞋就喊著:
「快去洗手吃飯了。」
晚上,小皮鞋吵著爺爺教她學寫字,爺爺用毛筆沾了小烏賊墨水,寫了漂亮的毛筆字,還誇讚說:「妳這個墨水哪裡買的?又黑又滑順。」
小皮鞋得意的說:「嘿嘿!這個是小烏賊送我的。」
從那以後,小皮鞋常常跑到海邊,對著浪花喊話。
村子裡的人說她是過動兒,可她才不在乎,因為她知道,在深海的鬼市裡,有一隻小烏賊,正在等她一起擺攤呢!
而鬼市裡的眾多攤販,每到夜裡,談起那個不願意交換聲音,卻賣掉很多奇奇怪怪『好寶貝』的小女孩,都會忍不住笑起來。因為他們發現,有些寶物是無論多少錢都買不到的,比如純潔的友誼,比如真正的快樂。
【註】
不得不提醒,小朋友不可以一個人去海邊。
必須在有大人的陪伴下,才可以去海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