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CA4的缺失是會引起眼睛視網膜的退化,據最新研究顯示,會造成粒線體能量使用的退化。”
李博士實驗室的燈總是徹夜長明,像一座對抗黑暗的孤島。但今夜,島嶼正在沉沒。
他顫抖的手幾乎握不住試管。視野中心那該死的模糊黑斑又擴大了,邊緣閃爍著不祥的微光。他瞇起眼,試圖對焦顯微鏡下的視網膜切片——來自三小時前急救室那個突然失明的年輕程序員。同樣的症狀,同樣的迅速惡化。「該死……」他低咒,試管從無力的指間滑落,在無菌地板上碎裂成星。
這不是普通的眼科疾病。兩週前,首例病例出現時,他們以為是某種罕見病毒性視網膜炎。但病例呈指數級增長,患者描述驚人一致:先是視野中心出現固定黑點,隨後周邊視野如舊膠片般剝落,最後陷入全盲——整個過程有時不到72小時。

更可怕的是,伴隨視力喪失的是極度疲勞、肌肉無力,彷彿身體的「電量」被瞬間抽乾。
李博士撐著實驗台喘息,汗珠沿額角滑落。他也出現了初期症狀。作為頂尖遺傳學家,他比誰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他的個人終端發出尖銳警報。是全球衛生組織的緊急通告,加密等級最高。
「…確認為新型遺傳性疾病『粒線體視神經萎縮症』,致病基因為ABCA4缺失」
它破壞視網膜感光細胞的粒線體,掠奪其能量生產機制,導致細胞迅速凋亡——失明只是最初症狀。隨著粒線體功能崩潰,全身能量供應將逐步斷絕。
「我們稱之為『關燈效應』。」將軍聲音低沉,「感染者最終會因細胞級別的能量耗竭而…停止運轉。像沒電的機器。」
城市開始陷入黑暗。不僅是夜幕降臨的黑暗,是一種更深邃的消亡。
街頭,越來越多人步履蹣跚,拄杖探路,或茫然站立。交通事故堵塞所有幹道,緊急服務系統癱瘓。超市遭搶劫,貨架空空如也,因為沒人看得清標籤,也沒力氣搬運物資。
電力仍在,但世界彷彿被調低了亮度。人們蜷縮家中,節省每一分力氣,恐懼著下一次呼吸會不會耗盡最後的能量。
地下避難所擠滿了早期感染者。空氣混濁,充滿絕望的氣息。人們靠牆坐著,保存所剩無幾的力氣,黑暗中偶爾傳來壓抑啜泣。
李博士幾乎全盲了,由助手攙扶著,憑記憶和觸覺操作便攜式基因測序與注射系統。將軍則用最後的權限調來軍醫隊伍,盡可能大量生產粗製的基因治療劑。
李博士已看不見他們。他靠在冰冷的牆上,憑感覺操作儀器,注射了一劑給自己。
世界沉入濃墨般的黑暗。他的心跳變慢,呼吸淺薄,像即將熄滅的燭火。
然後,在某個瞬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轉變。
視力沒有回來。但在絕對的黑暗中,他「感覺」到了其他東西:周圍人群散發的微弱熱輻射,如同紅外影像;空氣流動的細微模式;甚至附近人員體內粒線體掙扎運轉的節律,像遙遠星系的脈動。

他的大腦正在學習用其他能量信號「看見」。一種極致的節能模式下的感知。
他顫抖地抬手,摸索到將軍的手臂。
「告訴他們…」他聲音微弱卻清晰,「告訴所有人…不要對抗衰竭。學習它。適應它。傾聽能量流動的聲音…」
「他們不會理解了。」他對黑暗中的李博士說,「我們必須自己走下去。」
李博士緩緩點頭。他的視野依舊漆黑,但「看」到的世界從未如此清晰——一個不再依賴炫目光亮、而是在微能量流動中運轉的靜默宇宙。
人類的黃昏或許已然降臨,但一種新的感知正於黑暗中覺醒。
「節能模式已啟動。」他輕聲說,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整個沉入靜默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