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說自己不是記者,是一支筆,一支被人借來寫故事的筆。
這些年走過不少地方,從喀什的茶館到京都的巷弄,從摩洛哥的染坊到尼泊爾的朝聖山路,我既拍攝綺麗的風光,紀錄整理旅遊內容,更遇過很多人,一起喝茶,一起參訪清真寺,還會一起被牛羊猴子追趕。他們不一定知道自己在教曉我甚麼,但我知道,我一直在偷光——偷他們眼神裡的光、語氣裡的光、沉默裡的光。
在伊斯坦堡,我遇到一位賣舊書的老人。他每天只賣一本書,說是「讓書有尊嚴」。我問他這樣怎麼賺錢,他說:「我不是在賣書,我是在介紹朋友。」於是我連續拜訪了他三天,礙於行程,我並沒有買任何一本書,但我交了個好朋友。
在印度瓦拉納西,對,就是恆河河畔,我被一位年輕苦行僧吸引,於是與他同行了三天。他不說話,只用手勢跟我表達,由於我們一直沒法好好交流,直到最後一天,他突然開口說:「你要小心你的財物,特別是零食,因為那些牛會發現的!」我當場停下來,不知該給予甚麼反應。
在秘魯,我在一間小餐館遇到一位廚師。他煮飯時唱歌,歌詞全是他失戀的故事。我問他為甚麼不開設自己的網上音樂會,他說:「我怕被我太太知道我那些情人,從此吃不到我太太給我煮的美食。」
那晚我吃的飯菜,酸甜交雜,令人樂滋滋的。
每次旅程,我都會記下這些人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沒說出口的情感。有時我會把它們寫成故事,有時只是留在筆記本裡,等有一天,有一天條件成熟讓我跟讀者分享。
我常常想,這些人會否記得我?但我知道,我記得他們。我不敢說自己學會了甚麼,但我知道,他們都教導了我很多很多。當中有知識,而更多的是他們教我如何存在。如何靜靜地聽,如何不急著的答,如何在一個眼神裡讀懂一段人生,如何感受人生命中的每道光。
我總認為自己只是一支筆,在不同人的生命裡,偷一點光,留一點影罷了,然後靜靜地走開,讓光繼續照著別人。
故事靈感源自:善財童子五十三參之德雲比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