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碎片與告白 【慾文章節在第四章|車上的夜(下)】
警報聲仍在長鳴,像一條不肯停歇的警犬。
街道上的人潮四散奔逃,哭喊聲、喇叭聲、玻璃破裂聲混在一起,震得耳膜發麻。林驍帶著楊芷瑤,穿過一條小巷。這裡相對安靜,只有遠方傳來的爆炸聲和塵煙的味道。
「跟緊,別掉隊。」
他的聲音依舊冷硬,不帶一絲顫抖,彷彿周遭的世界崩塌與他無關。
楊芷瑤緊握著手機,手心都是汗。她抿緊嘴唇,想頂一句「我才不需要你管」,可看到他背影時,那句話硬是卡在喉頭。
忽然,轟鳴聲從斜後方傳來。牆角被震得崩落,水泥碎塊四散。楊芷瑤本能地蹲下,卻看見林驍側身一擋。
一道細長的鋼片擦著空氣飛來,狠狠劃過他的手臂。
「啊!」她驚叫出聲。
林驍悶哼,眉頭皺了一瞬,卻沒停下腳步。鮮血迅速滲出,順著袖口滴落。
「你流血了!」楊芷瑤追上,伸手去拉他。
「小傷。」他聲音不大,仍舊冷靜,「先找掩蔽。」
他帶著她鑽進一間半倒塌的便利商店。玻璃全碎,架子橫倒,收銀檯半掩著,抽屜裡的零錢因震動散落滿地,和血滴混在一起,閃著刺眼的銀光。空氣裡混著塑膠焦味,外頭的轟鳴聲透過牆壁傳進來,像遠雷一樣不斷拍打心臟。
林驍靠在牆邊,按住手臂,血已經染紅半截衣袖。
楊芷瑤胸口一緊,衝到收銀檯後,翻出一個簡陋的醫藥箱。裡頭只剩下幾塊紗布和一瓶碘酒。
「把手伸過來。」她蹲在他面前,聲音因緊張而顫抖。
林驍皺眉,像還想說「不用麻煩」。可看到她咬緊牙關的神情,終究沒拒絕。
他伸出手臂,鮮血沿著皮膚蜿蜒,傷口深得駭人。
楊芷瑤手抖著,撕開紗布包裝。
「別抖。」林驍低聲道。
「你閉嘴!」她瞪他一眼,眼眶卻熱了。
碘酒沾在棉片上,輕輕一抹,他呼吸一頓。
楊芷瑤卻也跟著心口一緊。
這麼冷酷的人,身體竟滾燙得像團火。指尖碰到的地方,全是堅實的肌肉,緊繃得不似平常文職人員。血熱和汗味交雜,一股鐵銹味直竄鼻腔。這麼近的距離,她甚至聽得到他壓抑著的呼吸聲,沉穩卻灼人。
她心裡亂跳: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
繃帶纏到第三圈時,她手一抖,打結打得太緊。林驍微微皺眉,卻只是沉聲提醒:「不是要勒斷血流,是要壓住傷口。」
她愣了愣,氣惱自己出糗,更氣他還能用這種冷靜口吻說教。
「你就不能喊聲痛嗎?」
林驍淡淡望著她,眼神冷靜到近乎無情,卻輕聲說:「喊痛有什麼用?」
「提醒我包得太緊。」
「我不是已經提醒了嗎?」
楊芷瑤一時語塞後說:
「都戰爭了,你怎麼能這麼冷靜?」
林驍低頭,看著她替自己包紮的手,語氣淡漠卻堅決:
「兩岸的政治關係,戰爭是必然的結果。我只是比別人早接受這一點。」
楊芷瑤一愣。
她原以為他冷血無情,可這句話卻讓她胸口猛地一震。不是冷血,而是看透。
「早接受有什麼用?」她咬唇問。
「至少不會在今天危急的時候,浪費時間在慌張與內耗上面。至少,我們還活著」他回答。
楊芷瑤低頭打結,手指還在顫。
她忽然壓低聲音:「那你的家人呢?你就一點都不怕他們出事?」
林驍沉默了一下,才低聲道:「我父親是蛙人部隊,早就殉職。母親在我上大學時癌症過世。家人已經都沒有了。」
這句話輕飄飄的,卻比爆炸聲還沉重。
楊芷瑤手一頓,心口一酸。她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便利商店外又傳來一聲巨響,架子晃動,瓶罐滾落。有人在街上尖叫,聲音被煙霧和混亂吞沒。
楊芷瑤終於低聲說:「你知道嗎?我真的覺得你平靜得讓人討厭。」
林驍抬眼望著她,目光冷靜到近乎無情。
「嗯,我知道。」他聲音淡淡,「但活下去,比讓人喜歡重要。」
紗布被綁緊的瞬間,林驍微微皺眉,卻一句話也沒說。
楊芷瑤心裡卻一沉。她討厭他的冷漠,更討厭自己。明明恨不得甩開這個男人,手卻還緊緊抓著紗布不放。
外頭的警報聲依舊長鳴,像提醒她:這不是避風港,而是戰爭裡的短暫空隙。
可就是在這樣的縫隙裡,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從這個男人的冷靜裡得到了安心。
而這份安心,比爆炸更可怕,因為它讓她意識到那股討厭正在慢慢鬆動。

















